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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李敖:李敖快意恩仇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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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辈子也没快速走过这么远的路,要不是做了预备军官,哪能有如此磨练啊!
日记中,我记下的民间疾苦颇多,五月二十九日有一则如下:
一女孩(十六)双亲亡,有债,老太婆卖之,索佣四00,女卖二0000,今早在变电
所,围观人甚多。
我又记下民间言论不少,六月二日有记厕所文学者:
在仁武拟汇集厕所文学,未竟其功,只录出一则最佳者,出自五人手笔,步岳告我时,
两人笑不可抑;又忆仁武厕所中曾有数则,志之于后,聊见一斑云尔:
1 人在军中心在家
家中留下一枝花
此二句流传甚广,曾数见不鲜。
2 当兵如牛马
当官如流水
此二句造诣颇不恶。
3 官长都是王八蛋
写这话到死都是不要脸,你没本领做官长就这样写。
此出自两人之手笔。
4 阿花啊!我真想你呀!
没出息!
此亦出自两人之手笔(阿花是弹子房中的女记分员),一为多情之上,一为有道之人,
相得益彰。
析厕所文学,其成厥有数端:
(一)多成于冬天,天凉穿上衣,钢笔在焉,夏天穿背心,很少带钢笔。
(二)有一肚子鸟气,必泄之于臭门板而后快。
(三)必大便干燥,致“‘便’有余力,则以学文”。
(四)必伤风——鼻子不通,不怕臭,灵感不致为臭气所扰。
(五)必知识水准仅及于W。C,文学程度或稍过之。
(六)必有创作欲而又不得于凡夫,故作题壁之举以期藏之名山。
(七)必有予岂好辩或予不得已也的亚圣心怀。
(八)必为精神上善将人阿Q式“擦擦”者流。
七月六日我记周排长的故事:
加薪事公布,我净得三一六·五元。为阿兵哥们抄一份布之。瑞芝说:“这回又加了六
‘炮’!”
“六‘炮’”是指打了六“炮”,就是加薪的钱正好可以够他到军中乐园玩六次。他的
换算单位发人深省:军人生活简单,性交变成惟一的大事。至于我,我的军人时代全无性关
系,全靠手淫自我解决。
做了陆军,又下了部队,下了野战部队,就不能闲着,整天折腾训练,殊少宁日。我属
于“前瞻师”,是美援配备最好的部队,花样也最多,回看那时的日记,犹心有余“记”:
八月二日
阴雨中醒来,黑暗中集合,出营门大风雨,冒风雨行军甚速,过新化转双兴里,北过西
势村、新竹村、大弯、妈祖庙,抵归仁时已中午,疲劳不堪,脚痛而落伍,躺在教室的讲台
上,喝了十周排长送来的酒。下午改坐四分之三炮车,雨中浑身里外皆湿,为了等部队,车
边走边停,我感到很冷,用毛巾围在脖子上稍御寒,甚苦恼。傍晚抵阿莲,又看到我所喜欢
的大岗山。今日我行三十八里,夜在阿莲教室外扭干衣服,阿兵让出水泥讲台给我睡,被也
湿了,勉强架起蚊帐,天黑即眠。二三小时后,吴照把讲台一撞,头顶架蚊帐的抬七五炮大
竹杠掉下来,打了头一记。
二、半夜醒来,一片漆黑,浑身酸痛,水门汀愈睡愈凉,张永亭臭脚伸过来,一夜蹬我
好几次。
八月三日
……军复北进,次深坑村,途中卖菠萝者过,两行队伍一直望之。在深坑村集结,坐在
竹上,把绑腿鞋袜穷晒一阵,看小女孩编草帽,其熟练程度甚惊人,我也编一阵,画虎矣。
小女孩大花头发,极富表情、美丽,憨态十足,很少看到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而草帽一
个只卖七角,实在可怜可怜,民间疾苦只有如此深入观察,方可得之。逗小女孩子及小男孩
子们。
八月四日
一、晨睡起腰酸背痛。黑暗中行抵关庙北边,大骂高兴记一次,可算是当官以来第一次
大吵,解散炮一班为其背三00,晨雾中拂晓攻击,我身兼排附及六0组长,过许县溪,菊
生欲负我,我却之,毅然下水,水深及膝,连过三河,在烂泥中摔一跤,枪端撞我右下颚,
痛不可言。在菠萝地中行进,刺腿之至。看口二射击及战车冲锋,攻下虎山(0·七八)后
东转直达埤子头,在埤子头警所中午饭,看阿兵们买菠萝实在很想吃,可是身上一文不名
(仅余六十二元于前晚请客了),又以不愿身蹈军纪故也。阿兵送菠萝给我,我亦拒之。午
饭后鞋袜尚未晒干,正边晒边读书之际,又复出发!转赴双兴里,途中小憩,吴信忠言其当
兵十八年,今年已四十,日觉体力不支。在双兴里小憩,再晒鞋袜,未几又上车去新化农职
接受命令。大便仍少,在校中洗头手,写日记,躺在水泥台上小眠,蚊子甚多,又苦牙病,
颚痛。
二、夜间攻击一四0,以守六0炮,少走一些,穷坐一阵,左耳听三00,右耳听五三
六,由于孙起祥通讯错误,连长又第三次“找炮排”,今日误会尚小,解释清楚,晚私放高
兴记及张源益归。
三、返那拔林途中甚艰苦,我虽已练习得相当能走路,可是仍累得很。十二时抵家,喝
甜稀饭一碗,无水,只好把没洗的旧裤来换湿衣裤,躺在床上大舒服,洗澡真奢侈也。
四、今日行至少两万一千米,中经山路及植物丛,许多路本属汽车“机动”,可是为与
九三师比赛“谁的汽油省得多”,故用足下“机动”了。副团长说“如散步一般,很轻
松”。-哈哈。
由此可见,“前瞻师”虽为美式配备,但为了打小算盘,又美个屁呀!
八月十一日傍晚,部队又行动了:
天黑下雨,我轻装,只穿雨衣戴胶盔,急行于泥泞,转赴马路,在桥边被团长拉了一
把,真浑球!军行甚速,间跑步,唱了一段歌以解之。至小新营,东向走人士路中,小休息
一会,又在泥中乱走,过仁德、明和、南洲,终抵山上,已累得不成样子,幸周忠明自动代
拿雨衣及送水来,稍好。我浑身汗湿,拉出上衣,在冷风中吹吹,吹了一路,反倒凉快。
自山上小休后,再行即渐不支,终落伍,独行山中,夜色甚美,但有一点恐惧,远村灯
火,望之极美、极诱人。黑路摸索多时,宜其向往夜间之光明也。自山上“拖死狗”拖到丰
德村,在变电所小休息,在新桥上小休息,阿兵哥叫问口令,拖到阵地(甲乙丙)时,人家
已防御许久了,至少已半小时,仍一一撑旗杆视察,然后卧于雨衣上方,欲睡时,情况解
除。
归来洗浴后,已二时矣。夜行四十六里,我今日行约五十里。
躺在床上,这是多少个小时以来一直向往的、渴望的、不忍睡去,因为要好好享受一下
这种难得的休息,现在两腿已非我所有,那是“死人”的,脚上的黑,洗也洗不下去。
军中的艰苦生涯更凝固了我的悍气与斗志,在九月九日早上,我写信给马戈、景新汉,
特别指出未来的方向:
在这“水深波浪阔”的时代里,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又多么短暂!如果我们能
在环境允许的“极限”下,伺机蠕动一番,说说我们想说的、做做我们想做的,捣一下小
乱、冒一下小险,使老顽固们高一高血压,大概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能耐”了!我们还能怎
样呢?我们岂配做“杀头生意”么?
因此我说,在环境的“极限”下,我们少做一分懦夫,我们就该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
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假面。如果我们能高飞,我们希望飞得像只多谋的九头鸟;如果我们
与覆巢同下,我们希望不是一个太狼狈的坏蛋;如果我们在釜底,我们希望不做俎肉,而是
一条活生生的游魂!
本着这点可怜的持身观点,我忍不住骂你们两位不脱“乡愿”之气,你们在血气方刚之
年就垂垂“稳健”起来了,就带着老成持重的口吻主张“多少融合一些”(老马)和“何必
曰‘绝’”(老景)了!你们也居然浇我凉水、扯我后腿了!
路是那么长,我们随时会倒下,死就死了,又何必“正首丘”呢?青山多得很,到处都
可埋我们这副不算重的骨头,在重归尘土的刹那,愿我们都能刻上几行带有彩色的里程碑!
这种指向,证之我和好朋友们日后的殊途而不同归,可看出我蓄谋之早、独进之勇,都
伏机在我军中受苦之时。我的肉体,虽奔波于日晒雨淋凡夫俗子,但我的精神却独与天地往
来,神驰他方,没有人知道我这样肉体与精神交错地生活着,可是我显然日复一日这样生活
着。几乎所有的预备军官都在鬼混、“数馒头”、数退伍的日子,可是我却这样充实的利用
肉体训练的机会加工给我精神训练,我真的自豪呢!
在十六周的“师教练”以后,我又走回高雄县仁武乡。十月八日记:
二点五十分起床,四时后戴月出发,未几即浑身是汗。过新化天始亮,午在阿莲郊外竹
林下吃油饼。睡不着、热、蚊蚁三要命。
五时出发,抵冈山天黑,抵桥头时已累得不堪,昏倦欲眠,或唱或背诗或敲打鼓励阿兵
哥们,最后挣扎抵楠梓,很饿很渴。菊生送蛋一枚,边际效用甚大。赴仁武途中月再出——
再度见月,十时后抵达,本日行百余里。
十月二十四日起被派参加“三民主义讲习班”,听八股、考八股后,又被派去参加演讲
比赛。十一月三日,我写信给王尚义、马宏祥、陈彦增报告趣闻如下:
“三民主义讲习班”被抓公差,参加讲演比赛,本人先讽第一营营长不诚实(此人常打
一预官朋友官腔,故乘机讽之),继说师长对“班训”解释之错误,然后军中乐园、打炮、
女人大腿、anti论、高跟鞋等全部出笼,众大哄堂,我的营长笑得抬不起头,众大笑后继
大骇异,盖彼等当兵以来从未见如此庄严场合竟有如此狂人也。事后中队长(即第一营营
长)以“头发蓬乱,仪容不整,没礼貌”反击我,并嘱”勿放肆”。我演说时另一组回头听
者有之;骂我神经病者亦有之;誉我者亦多,而我态度之自然,则任何与赛者所不能望项背
也。此次最后一名当然又依步校旧例-仍旧由本人获得。
“历史人物评介”比赛又把我推出来,本拟讲武曌或玉环,因为已受好几个笑脸警告,
谓在那种神圣场合安可再及于女人?于是我被硬指定讲关公,在十三四分钟的演说里;在副
师长瞪眼睛里;在四五百军官大笑欢呼嗟叹声里;在十几次掌声打断的情况里,我以严肃的
脸孔;以台大历史系的金牌子;以嬉笑讽刺的口吻,轻而易举的拆穿了关老爷那张偶像的
脸,顺便拆穿了花木兰、包龙图、郑成功等人的真面目,下台后副师长赶忙上去一再强调关
公是民族英雄,忠肝义胆,阿兵哥们则人人以一种惊奇而忍俊不禁的鬼脸看我,一一位预官
说:“我们很久没听你讲演了,你又来了!”另一位说:
“你的演说使三民主义讲习班光芒万丈!使预官班光芒万丈!”有的说:“你把关公根
本否定了,在你嘴里,关公一个钱都不值了!”一位少校说:“李敖啊!你真有一套,你的
历史背得真有一套!”有的叹我游戏人间;有的欲挽我长谈,与我为友,指导员说:“为了
讨好听众,你的效果达到了;为了争取第一,你就失败了。我们内心佩服你,可是场合不
同,所以你得了最末一名!”颇有人为我得倒数第一不平者,哀哉!
最有趣的,那位第一营营长——神经营长,在十二月十九日还跟我有一段后话:
在操场冷风中写此(日记),值团长及刘蕴富来,相谈甚久。团长言及钱穆及胡适皆为
冶史的,又杂谈家世及出路,神经营长笑握我手,左手又握上来,我也握过去,四乎握在一
起。他连说我们是三民主义讲习班同学,我说不敢当不敢当。
后来他问我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看我好像有点神经病。我心里想:问这话的人心里就
有神经病!他劝我入世后小心讲化。
十一月十八日,我又记录了军中的鸡奸问题:
连长夜归来,言跳伞事,并为我抄得屏东军中乐园的史料,甚感其意,其两肩伤痕甚
多。聚谈中,副座言及连中鸡奸事件,想不到黄吴照班上只有两人幸免,真骇人听闻者也,
充员多秘不敢报。我力主从速解决此类事,不可再姑息。副座以难于启口当面指责,只嘱充
员于其巡进时赶紧来报告。
十一月二十三日,我又有机会接近屏东三地门的高山族:
午后突来电话,立即撤往振兴,在日光与尘土的昏黄里,静默地过了这一程。在振兴沟
中洗脚,沼中大便,未及晚饭忽有特殊情况,竟得驰赴三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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