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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娟 - 我的波塞冬-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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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A。  
她成名并不是因为她报复导师。  
念博士的时间,她纠正了他的一个理念上的错误。在她的建议下,加拿大联邦政府将海上石油开发的基准坐标线南移十公里,结果比预期提前三个月开采到石油。  
“那一次,她赢得漂亮。”莫凉说。  
“赢她的老师?”  
“不。赢了自然和海洋。”  
我不愿意再打断,听他继续说她的故事。  
回到日本,柳生小姐也问题赢,对地震对海啸进行跟踪和预测,后来她转到了海底资源勘测的领域,短短几年中先后为十五个国家提供了有效而准备的数据,为他们近海或远海的石油开发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持。  
不过,有再大的成功,她还是她。为人谦虚,彬彬有礼,掩口而笑,将莫森老师引以为戒而爱护并善待自己的每一个学生。  
可是,说到底,她也还是一个赌徒。  
之前再多的成功也不能保证接下来就一定会赢。  
三年前,日俄加三国联合在南北冰洋海域开发石油,勘测工作就由柳生兰子主持。她领导数位同事经过长期的勘测和计算共圈定了五个近海开采点,结果三国联合开发的这个项目,在耗了巨大的人力财力,架设了巨型的井架,开通了先进的石油运输通道之后,却连一滴油都没有打上来。  
莫凉说到这里问我:“菲菲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医院看你爸爸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他说,瞬息之间,风暴就可以散去,漩涡可以平复,就好像,这之后真的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他这样说,你记不记得?”  
我点头,看着他。  
“柳生老师,她也说过一样的话。”  
勘测好了的石油带,你几乎都已经见到它在仪表上缓慢而沉稳的移动了,可它就那样不见了,像人的骨髓被一下子抽走,瘫痪在那里,又惨淡又不知如何动弹。柳生老师就是这样。  
“然后呢?”  
“我跟你说过了,菲菲,有人赌石头,最多倾家荡产;可是我们赌的东西,比一个人的财产大太多了。柳生老师当时的五个井架,还有已经准备好的输油管线得多少钱?她和她的研究所在科学界的信用和知名度,得多少钱?”  
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  
柳生老师这个时候也有了退意。所以她就辞职了。”  
“然后结婚了?”  
他点点头。  
“现在呢?她过得好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嗯。她很好的。”  
“代我向她问候。”我说。  
莫凉看着我就笑起来:“你有心了你啊,你自己把病养好吧。”  
点滴打完了,莫凉替我拔下来,将小药棉花按在伤口上。我的温度低了一些,我躺下来,觉得有点累,眼皮儿打架,我看着给我掖被子的莫凉说:“我要是晚上又发烧起来怎么办?”  
他说:“我不走。”  
“你睡这?”  
莫凉说:“我在书桌那边再看看材料。”  
我快闭上眼睛睡觉之前看着他伏在桌上的背影想,我对自己说,让我为他做些什么吧,至少让我快些好起来,不要让他照顾我,不要让他还要为我而辛苦。  
这微小的乞求并没有成为现实,我的感冒越来越重,吃掉的和打到身体里的药物并没有起作用,我一直高烧不退,起不了床。 
我没被送到部队卫生所,有专门的护士来照料,莫凉每天抽空来看我,带些水果还有罐头,白天的时候我的状态好一些,吃着东西满不在乎的跟他说,请他不要再来这里了,莫凉笑着答应。我的温度在晚上会升高,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想起我的爸爸妈妈,就哭起来,听见有人轻声的叹息,我不愿意睁开眼睛,人性的希望那是莫凉,又害怕他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消失不见。 
在我生病的时候,2号和3号声纳仪按照莫凉圈定的勘测点依次在海底着落,这一天的傍晚,莫凉带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3号声纳仪发回的信号显示,在他探测的范围内确实有天然气和石油蕴藏的迹象;坏消息是:就在两个小时以前,本来正常运转的这台机器忽然停滞了。 
“怎么修?”我很着急,脱口问道。 
“怎么修?三千米的深度,不能海下作业,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捞上来,修好,再重新放回去。”他说着笑起来,“等于再做一次着落。” 
“我知道这有多费事。” 
“浪费的主要是,时间。”莫凉站起来,把我身边的罐头瓶子拿走,走回来坐在我的病床前,“明天就得出海,我白天就不过来看你了,菲菲。” 
“我能做点什么?”我仰头看着他。 
“你能,”他把我的被子往脖子上拉一拉,“你快点好起来。” 
他走以后,我在病房的窗前远远看着莫凉他们的办公室,那里灯火通明,这将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们在为明天打捞3号声纳仪做准备。 
如果我能帮上一点忙呢? 
如果我潜到水里去,拧一拧,弄一弄,把它给敲打好,这样的话,就不用重新打捞了,这样的话就不用莫凉大动干戈了。哈哈哈,他会谢我的,他以后再也缺不了我了,他以后啊就是我的人了。 
我一转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我在卫生所的病房,我此时不知身处多深的海底。向上看,幽蓝色,海水仿似天空,漾漾然悬在我头上,鱼群和水母经过,白的肚皮,比星星还闪亮;向下看,粼粼波光之中,那巨大的多波束声纳仪就在离我不远的水深处。 
我在温柔的海水中舒展身体,向前一跃,便接近了它。   
全封闭的外壳,没有按键,没有凹凸,所有的机关都在里面,只有熄灭的指示灯,却不能告诉我故障究竟在哪里。 
我暗恨自己从前不学无术,那时莫凉安装它的时候,我稍微留心,可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一筹莫展。 
我想起莫凉繁杂的工作,想起他所耗费的心力就越来越着急,无底身体附在上面,恨不得就靠自己的体温让他转动起来,无底双手抓着态度外壳,狠狠的说:转啊,你快转啊,你快转动起来。 
静谧中忽然有一波暗暗的回声。 
深海里的洋流,鱼群和飘摇的海藻珊瑚忽然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有那么片刻的定格,然后是闷响,频率极低,让人难以确信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却眼看着以那台声纳仪为圆心向外扩散开一圈一圈的波浪。波浪很安静,很规律,很缓慢,却像弓,慢慢的拉圆了,蓄了满势,忽然嗖的卷来,我还未带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巨力弹升,不只是我,大的鱼,小的贝壳,已经扎了根的珊瑚,还有过境旅行的海马无不被这强大的力量崩得四散,像飓风吹熄火星。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被袭击,听不见的超声一波又一波的卷来,震荡我的内脏和骨肉,剥夺我的心跳和呼吸。 
我“啊”的一声惊叫,一下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张活动的担架上,正被人抬上直升飞机的,莫凉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菲菲,你听我说,你患上肺炎,要被转移到广州的军队总医院”。 
我在心里由衷的说了一声“好倒霉啊” ,就又疲惫的晕了过去。 
我带着氧气罩做梦的时候想,我还没入党,结婚,生孩子呢,我就这么为科学献身了难道?我还没做什么大事儿呢,我就是给科学家买了点排骨,我还没像柳生小姐那样,她虽然最后输了,但是也算是翻云覆雨了,她在莫凉的心里折腾得更厉害。她真是让人羡慕。  
然后我好像看见她。袅袅婷婷的在前面站着,穿着白褂子,黑色的高跟鞋,露出细致的小腿和脚面。我用久没说过的日语说:“柳生小姐好。”  
她还礼。  
我下一个问题很直接:“莫凉喜欢你,你知道不?”  
她很窘,略思考,眨眨眼睛忽然问:“叶海喜欢你,你知道不?”  
靠还以为她斯斯文文就是好人,为什么在梦里跟我提起这个我不愿意想起来的人?我腾的一下坐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又被人按着肩膀狠狠的给按下去。  
睁开眼睛,两个穿白大褂的。  
“?#¥%¥——*——()?”我说。  
“这里不是研究所。这是广州白云山医院。”一个说。  
另一个说:”小孟幸好你会说日文。”  
“我不是在日本留过学嘛。”但是,叫小孟的拿起病历卡来看,“这个病人也不是日本人啊。”  
缺心眼的我因为刚才做梦梦见柳生兰子,睁开眼睛也说日语了。我声音嘶哑的说:“那啥,给我倒点水来喝啊,渴死我了。”  
叫小孟的医生后来跟我说,我因为肝炎高烧,烧了三天,一直昏迷,这才刚刚苏醒。差点被推到危重病房去。  
“我现在好了吗?”  
“算是稳定了。”  
“我想坐起来。”  
她扶我坐起来。  
我虽然头晕,但是觉得终于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多了。  
“我想出去走走。”  
“再过两天吧,你就先在外面露台上走走吧。你传染期还没过呢。”  
在莫凉的安排下,我在广州军区总医院住高干病房,用最好的药,得到了最细心的照顾。过了一个多星期,我的病渐渐好了,刚能活动一点,我就下地走路做缓慢轻微的运动,我想尽快好起来,我想要回到海岛去找莫凉。 
那天我,一手拖着可以滑动的吊瓶的支架,一手撑着腰在病房里散散步。景色没有一处美丽,遍见详细的包扎,疼痛的脸;我慢慢溜达的时候勉励自己,我赶快好起来,离开这里。  
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走路那么快,带着风就从我旁边过去了,挂在支架上的我的吊瓶晃了晃,眼看着掉下来了,我赶快伸手去扶正,心里和腿上莫名的一抖。我慢慢回头。  
已经过去的家伙也收住了脚步。  
叶氏大海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的小夹克,带着个白色的棒球帽,精致的帽檐压得低低的,一双眼睛看得我小心心发毛。  
我目瞪口呆。  
他笑,狞笑:“安菲,你也有今天。”    
 海星玉,沉淀的过往。   
chapter 28  
叶海慢慢走过来,仔细地看我,那幸福的表情我很熟悉,老武侠电影里少年人经过十五年苦练武功终于手刃杀父仇人就这样。 
我看着他很笃定地说:“大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菲,我没有今天” 
叶海笑着说:“别掩耳盗铃了,虽然你又黑又瘦又难看,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掐哪里能给我疼得一下子就醒过来呢?有没有搞错?北京到广州啊,北大旁边的干休所到著名的白云山攻陷啊,半个中国啊,我怎么就这样跟他又见面了呢?我向墙角看了看,目测角度,我要是一下子撞上去能从噩梦中醒来不? 
他过来正正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捉摸什么呢?想着撞墙啊?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过来找你?我的女朋友也在这里看鼻炎,我这就走了,你歇着去吧。” 
他说完就真的走了。趾高气扬的,背影又高又帅,但是很讨厌。 
我撇撇嘴,转了一下吊瓶的支架,慢慢的,像个老人家一样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病房挪动,心里说:“噩梦会结束的,肺炎会好起来的。” 
没走几步,叶海在后面朗声朗气的叫我:“安菲,我看到你穿病号服,心里很愉快。” 
我没回头继续慢慢往前走,心里继续说:“噩梦会结束的,肺炎会传染给他的……” 
日历转眼翻到了九月分,莫凉哥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来到总医院看我。他搭军区的直长升机来广州见领导,当天晚上就要坐船回岛。 
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固执的医生还要留我在医院观察,我絮絮的说:“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唐僧,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医生。”说完了就后悔,莫凉哥哥也是老师啊,我笑着说,“不包括你,不包括你。” 
他说,“你还敢抱怨医生。还不好吃好喝,赶快好起来。回去给我打工啊。” 
其实一位小战士熟悉几天就可以胜任我在波塞冬的工作。可是莫凉就是把我说的那样重要。这真让人愉快。 
我重重的点点头,像是得到一个任务一样。 
我们此时坐在花园里的玉兰树下,风从西面吹过来,拂在脸上,轻轻暖暖。 
“你出来这么久,是不是该往家里打一个电话了?”他说。 
我没说话。 
我给谁打啊?我爸爸妈妈自顾无暇,还有时间管我? 
我低着头,半天不响。 
莫凉道:“我跟你说一件好事吧。” 
“什么好事?”我抬起头问他。 
“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的三号声纳仪在海底突然停转,需要被打捞修理的事情?” 
“对啊。”我说,“你们修好了吗?” 
他看着我:“我们没有修,甚至都没有打捞。因为就在那天晚上,那台仪器又开始正常的运转了。” 
“也行是超声机器的疲劳性停顿。”我说。 
“用科学的方法去分析,当然这是唯一的解释,但是这仅仅是它开始工作的第三天,无论是停顿还是自动修复都非常让人费解。”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看着我眨眨眼睛,“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可能是神明帮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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