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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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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贵人多,再贵的东西总能卖得出价去,火狐狸皮子做的手筒,慧哥儿一眼就看上了,吴盟摸出银子来,掌柜哈了腰直笑。

吴盟力大,抱了慧哥儿还能拎得这许多的东西,除了缎子衣裳,还有首饰,一套亮晶晶的金刚石花钿,就这么扎了彩带拎在手里。

不坐车不坐轿,就由他抱着在街面上走,他脚不落地,却伸了脖子去看地上小儿玩的套圈,扒住吴盟的脖子,哪个巷子都是新奇,看个不住,见着粘花儿拍牌子,再有那摇了花鼓卖糖的,看着空空的巷子,刹时涌出人来,一个个小儿手里举了两个铜板出来。

慧哥儿看得累了,眼皮撑不起来,趴在吴盟身上,还想着下回再出来,到得郑家,慧哥儿叫丫头抱了下去,吴盟把东西也一并交给丫头:“俱是小少爷给夫人挑的,说夫人必会喜欢。”

这些话自然学给了明潼听,明潼自然知道里头一半真一半假,慧哥儿睡得迷迷蒙蒙的,梦见外头街市上这些个五花十色的东西,梦里还乐起来,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儿:“给娘。”

明潼手摸了他的脸,后上一顿时,转头看见东西摊在罗汉床上头,真个拣了几样出来,叫丫头拿下去裁了穿。

那套花钿也挑了两支出来簪在头上,小篆几个许久没见她这般开怀了,捧了镜子替她照看:“哥儿挑的这个倒好,衬得姑娘眼睛亮。”

又拿了一套梳篦出来,几个丫头哄了她换上鲜亮衣裳重又梳了头发,还开了胭脂匣子,眉毛是不必画的,明潼天生一对长眉,只唇间点上红,整个人便活了起来。

慧哥儿一醒,见着母亲果然戴了他挑的首饰,扑到她怀里,连说带比的把外头街市如何热闹告诉了她,仰了脸儿问她看过没有,看见明潼摇头,拍了小胸脯说要带她出去看看,又心心念念着要吃糖红果儿,还有街市场上挂的烧鸭子,他既想吃,便叫厨房做了一道上烧鸭子来,可吃着家里的,却还说这味儿不如外头闻着香。

明潼笑得一回,问明白他用过些饭了,除了烧花鸭子又叫厨房送了清淡小菜来了,慧哥儿一面吃一面点着这些个菜:“一个银角子。”

他说的竟不差,这些个菜用的鱼肚儿打成鱼茸,鸽子蛋去了蛋黄只用蛋白,糟的鹌鹑腿儿,山里的酱松菌,看着不过小菜,花得这番功夫也值这些个钱了。

问他怎么知道,他比划着说吴盟绞了那么大一锭金元宝,还告诉明潼:“金的换成银的,银的就换成铜子。”

明潼这些个生意都预备着给他,再没有侯爵家的子弟还去考举的,身上有了世袭的职位,这些个却得他自个儿打理,早些知道这个也好,吴盟既用了钱,吩咐帐上支了银票,叫丫头送过去。

慧哥儿在街上玩一回胃口大开,原来就能吃,这会儿吃得更多,每样都想送一点儿给吴盟尝一尝,明潼点头应了他,又赏了菜给竹桃儿跟杨惜惜。

竹桃儿接了就谢过,举箸便吃,杨惜惜却捂了嘴,只说害喜得厉害,先搁着等会子再用,她身边几个丫头婆子俱是郑夫人给的,也不敢叫她吃,请了来的大夫可说了,这一胎是个儿子,这会儿要是落了胎,哪个敢担。

送菜的丫头笑得一声:“既姑娘用不下,不如就赏了我们,叫咱们也尝个鲜呢。”当着她的面把送去的菜吃了。

杨惜惜也是真吃不下去了,她这才几个月,肚子大的好似七八个月,她娘好容易进来看一回,见着她就脸色发白:“这是要你的命,便是再拦着,你也不能不出门,腿软脚软没力道,拿什么力气生孩子!”

杨惜惜自个儿也知道厉害,曹家那许多妾,甚个阴私事不听闻,她给来看诊的太医塞了个镯子,让那太医说脉像有力,再说些是儿子的话,身边的丫头婆子自也跟着唱和,她们讨的是郑夫人高兴,到时候生出来是个甚,全叫杨惜惜担着。

杨惜惜倒比过去更自由些,得亏着郑夫人看不上她身上这些钱,还当是个小数,可她打郑衍身上搜刮出来的还真不是小数,一半儿给了亲娘收着,一半儿自家带进来,就为了打点丫头们,把嘴儿吃甜了,总能替她说上几句话。

郑家这些个下人甚个模样,她心里清楚,若没这些钱,日子更没法过,她原是想把这儿花在刀口上的,可不用不成,那一盅一盅的汤水菜肴送上来,非得让丫头帮着吃不成。

房里供了菩萨,见天的念经,头一个怨的竟不是明潼,也不是郑夫人,而是竹桃儿,若是她的肚子是空的,自家肚里这个可就是龙蛋了。

说不恨郑夫人也是假的,若不是她,她当年早早就成了侯夫人了,既恨她又得靠着她,盼她活得长长久久,房里这些个姬妾都没有,她能生一胎,就能生下二胎来。

丫头报给明潼,明潼只挥一挥手,跟着她的丫头倒气起来:“看她模样,不知道的还真当姑娘要害她,便她也配!”

“这便罢了,衣裳吃食都送了一回,她不吃正好不插手。”明潼把儿子送她的东西收罗起来,她自知郑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却懒怠理她。

夜里吴盟又来,明潼撑了手等着他,一床的罗缎,桌上摆了那枝金刚石的簪子,她伸手点点:“这些个,我再不稀罕。”这话她说过一回,这回再说意味又不相同,她知道吴盟的意思,可却不肯领他的情。

吴盟一掀袍角坐到榻脚上:“你既不肯看,我便让慧哥儿代你去看。”伸手挑了一只花钿,握住她的肩头,左右试了一回,替她簪在发上,两只手抵住肩,外头一点月色映得宝石发亮,好似黑夜里一双眼睛。

明潼想拂开他的手,又觉得未免矫情,他哪一回来不得讨些便宜再走,由得他碰了,吴盟却搂住她的身子,把她的头按在肩上,两只手在她后背游移,把她搓得通身发热,他这才松开:“我带你上外头看看去。”

☆、第399章油煎三角肉

吴盟把床上里外两面烧的被子翻过来,把明潼整个人卷了起来,从窗子跳上屋沿,落得一片白茫茫大雪,明潼叫裹得只露一个头在外面,吴盟把她背在背上,此时又下起细雪来,纷扬扬落到她乌发间,几点雪珠落到眉毛上,她轻轻一抖,呵出一团白气来。

吴盟抱了人还身轻如燕,纵身一跃,瓦片不过轻轻一声响,若不细听,还当是积雪滑落的声音,屋檐上结了冰棱子,一排排有长有短,叫风一吹,倒似响乐。

明潼既不能喊叫,便只得咬牙忍了,却不肯把脸埋到他背上,雪花粘在脸上,吴盟跳到赐闲楼上,把她打横里抱起来,替她平了气,指着郑家给她看:“站在这儿,你叫该看清楚了罢。”

郑家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传到郑衍这一代,已经没落了,可大体的样子还在,郑家造屋的图纸上是盖了□□御印的,还有哪一个强过他家,只后头穷了,没钱修整屋子,便关了好几个园子,只余下中间这一块。

明潼还是白日上过赐闲楼,这样大晚下两边都落了锁,连看门的都住在外头屋里,静悄悄没半个人影儿。

白日里从楼上往下望去,自是富贵繁华,可这会儿东院里俱都灭了灯,只门上星星点点余得几盏,远远眺望出去,反是西院里头灯火不熄,郑衍那些个姬妾房前都亮了灯,一盏盏的大红灯笼,便是积了雪也还是红得醒目,风一吹便左摇右摆的晃动,晕出一个个光圈来。

吴盟贴了她:“你可知道他在哪儿?他在快活,可你又怎样?”他长手一伸,指给明潼看整个郑家:“我看那郑天琦也不过如此,他造的这个院子,分明就是个囚牢。”

正正方方的外墙,原来好好的院墙叫拆了又补,补了又拆,从这个地方看出去,一撇一捺,竟是个人字,人困在四方城中,不是囚牢又是个甚。

明潼身上裹着毛被子,又被吴盟搂在怀里,他的唇就贴了她的耳朵,热气往她面颊上拂过,钻进耳朵里吹,吹得她脑袋发热。

上辈子困住她的是宫墙,这辈子困住她的又是什么?细雪下得急起来,吴盟伸手替她揉脸,他身后是挂在楼上的铜铃,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大门边急亮起几盏灯来,前前后后七八个人拥了郑衍进来,隔得这样远,根本看不清面目,可能叫下人这样跟着的,也就只有郑衍了。

明潼看着那灯火明亮处,指甲紧紧嵌进掌心里,咬着烧得火红的唇,跟着那团团的灯火,一路跟到了西院,一院子的女人都出来迎他,明知不是在他手里讨生活,可她们也一样嘘寒问暖,有人端汤有人捏肩,那付情态,明潼便是看不见也能猜得着。

他买醉不过因为心灰意冷,想着醉生梦死也是一样的过,醉得连年三十都在吐,差点儿赶不上早上起来祭祖宗,郑衍也实是不想见祖宗,传了五代,到他这儿,铁券没了不说,还把他爹给气死了。

便是这么着,他都能日日喝着花酒听着小曲,没钱就伸手,不问明潼要,就问郑夫人要,日子过得比他原来想着上进时还更好些,他们都是快活的,可她却偏偏快活不起来。

“你怎么偏不肯转头看看身后?”赐闲楼造的四面栏,上面两层叫封住了,吴盟抱了她,猴儿似的攀在上头,坐在屋檐,指了长街给她看。

东街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郑家是侯爵,第一代起就占着金陵城最好的土地,这一片街还是靠着

郑王府造起来的,先是酒楼后是铺子,跟着才有达官贵人也在此地造屋住下。

先皇折腾得东街成了鬼街,这会儿又补进了人,门楼铺子自然跟着热闹起来,可吴盟带她去看的,却不是东街。

打墙上轻悄悄的翻出去,行到玉带轿边,过去便是平民居处,吴盟避了人在小河边有一棵大柳树的地方翻进了院墙,院里头一棵老槐树,树底。

明潼只当他是进了旁人家里,一声儿都不敢出,那知道门里趴着的老狗先是耳朵一动,跟着又垂下来,冲他呜一声。

吴盟推开门,点了灯,里头床桌俱备,明潼叫他放到床上,还不敢解开被子:“我这儿冻得很,你受不住,等我起个炭盆来。”

他家哪里有炭,又出去了,顷刻之间就又回来了,把灯油浇在炭上,火星一碰就着,“腾”的燃直起来,屋里亮起橘红色的暖光,这才觉得身上热乎了些。

除了炭,他还带了件衣裳来,明潼里面穿的是夹着毛料的袄子,再罩上棉袄棉裙,整个身子胖大了一圈儿,她原来就瘦,这一年病着越发消瘦了,此时看着不过是个丰膄些的妇人。

拆了头上的花钿,吴盟也一样换上布袍子,拉了她出门,打起一把油纸伞来替她挡雪珠,四周黑漆漆的,这地方不比大道有人扫雪,积雪落久了结成硬块,走一步路都脚下打滑。

吴盟半搂半扶住她走过小道,尽头一点灯火,看着只一星,越是靠近越是亮起来,耳边还有人声喧哗,待转一个弯来,景像全然不同,灯笼映着石板道,街上挤挤挨挨全是人,热腾腾的烟火气燎得人看不清面目。

街面上卖吃食的一溜儿排开,青韭满馅包、油煎肉三角、开河鱼、看灯鸡、海青螺、雏野鹜,煎的炒的炸的蒸的,雪都落不进来,飘扬扬碰着这些个热气,便都化成了水。

吴盟握了她的手,在她掌手上挠一挠,问她:“你要不要吃一碗馉饳儿。”指了个摊子,两个老夫妻打理着,一个包一个下,里头还搁上小虾蛋皮,一碗盛上来,缀些青白葱花。

明潼此时不过寻常妇人打扮,还只是来逛街市的小夫妻,那老婆子把白巾子掸一掸长凳:“小娘子稍坐,立时就得了。”

她腆脸儿笑得欢,除了砂锅鸡汤,又要了切鸡胗,再要半片白切鸡,只要胸脯不要腿,沾料上了桌子,鸡也自汤里捞出来,淋漓了一案板的汤汁,切下来的鸡头鸡颈子便扔到碗里,留着他们自家吃。

明潼还只似梦中,叫吴盟扶着坐下来,又替她去买旁的吃食,给了老人家二十个铜板,这张桌子便不坐旁人了。

他没一会儿就回转来,手上了拎着捧着碗盘碟子,把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竟还有爆獐子肉的,糟的鸭掌鸭信,爆的鸡肝双脆,明潼闻见香味,可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吃过这些个东西。

竹筷子在滚水里烫过了塞到她手里,尝了点双脆,再挟了一块皮子黄脆鸡肉雪白的白切鸡块,沾了甜酱,吃进口中,竟比府里厨娘做的还更嫩些。

这街市上讨生活的,日日只做这一样吃食,天长日久怎不精通,便是店里头的大师傅也没这样单做一样菜的。

她原来是不饿的,食不厌精,府里吃的多,却用得少,明潼自打记事起,就没吃过急饭,得缓着来慢着来,吃蟹脱壳,吃鸡褪骨,到了手里的东西,都是早看不出形状的,含了嘴里那块骨头,竟不知往哪里吐。

吴盟伸手过来接,那老妇人便笑:“娘子好相貌好斯文。”她再穿着布袄布裙,坐在此间也依旧同旁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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