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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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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溶月,垂绮啊,我已经命他们定要寻回人来了,你也且宽宽心,我看溶月这孩子有福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奶奶,您好好保重,垂绮回去了。”
  接着,门“吱哑”一声,一抹单薄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骆垂绮。夜间的寒气顿时欺过身来,她静静地望着凋落的银樨梢头,夜空繁星一片,在寂静中热闹。已过霜降,蛰虫咸俯,院里一静便是阒寂,再无别的声响。
  寒气有些盛,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回身往西行。一边的丫鬟也不出声地打着灯笼走在边上。
  梧桐院落,霜打百草,回影苑已是季秋深锁。锁住的是秋?亦是她?骆垂绮微微苦笑,身边蓦然觉得浮过些熟悉的气息,就像,就像是……永航。心中涩意涌上,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了夜阑时的灯盏,照出促膝长谈的一双剪影;她仿佛听见了嬉笑的斗棋,薄醉的欢语。泪珠子悄悄挣出一颗,滚落,那些朦胧的景象,那些似有若无的声音便一齐退去,只剩下这空落落的庭院,深院锁清秋!连片落叶都飞不出去呵……
  她怔怔地立了会儿,才回身对丫鬟道:“你回去伺候太夫人吧。”
  那丫鬟有些担心地瞅了几眼她,终于还是勉强应道:“是,少夫人。”她将灯笼放在边上,一欠身,才往回走了。
  骆垂绮也没看那灯笼,只单手推门进屋,阒黑的屋子里,几日不住便散出一股冷僻味。骆垂绮在这黑暗里站了许久,让自己仔细地触抚着这种冷僻,让自己仔细地习惯着这种冷僻。屋子是隔门隔窗的,寒意一时透不进来,然而,这冷僻却比外间更为浓重,压得人心底好沉,好沉。
  她让眼睛适应了暗,便开始摸索着去打灯。“嗤”一声,室内骤亮。骆垂绮打量着四周,空空的屋子,那未曾绣好的一幅“童剥莲子”还搭在窗台下。看到香炉,她走了过去,掀开顶盖,溶月应她的喜好放着的“玉檀香”还有半截剩着。
  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她仍将香点了,再坐回床檐。抬脸望去,床角上四只“吉祥如意”的小香包仍静静地悬着,一动不动,连穗儿都不曾一荡。
  “玉檀”幽幽的香气透了出来,渐渐盈满一室,暗弱的烛光里也有些淡淡的烟气萦绕出来,清寂!
  心里一阵干涩地磨痛,骆垂绮忍不住咳了几声,檐上只听一声“咔”地轻响,有些许灰坠下。骆垂绮轻轻接在掌心,想站起身净手,却忽感一阵疲惫。她单手覆上腹部,手的冰凉在触到身躯的温热后,有片刻的寒意,然而立时这感觉就退去了。
  掌心微微热起来,她轻靠上床柱,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孩子,你可正是在慢慢地长呢?”她低眼浅浅一笑,“算起来,你也是娘的福星了……若不为你,只怕娘现在已不能再坐在这床上了……”她轻轻闭上眼,“孩子呵,娘也只以你作为最后的依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泪溢出眼眶,直到颊边一阵湿凉,她才好似忽然惊觉过来似的,猛然睁开眼,将泪抹去了。“不哭的,不能再哭了!娘曾经听人说过,哭伤身,损元,娘自己是无所谓了,但还有你,为了你,娘也不能再这么伤心下去……呵呵,你说是不是?”她抹着泪,然而却是愈抹愈多,抹到后来,她不禁有些气恼,只是重重地抹,“这是怎么了?说好不再伤心的……”哽咽阻去了原本欲吐的话,她咬着唇,只是抽泣。
  春阳端来的洗梳的水已经换过两次了,这一次,水又凉了,而柔姬却仍未没那个安寝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直直地瞅着烛火。
  春阳看得慢慢皱眉,心里直怨孙永航,才是新婚第二夜,却到了三更天了,仍没个踪影,叫人去找了,却是整个府里都翻了个遍,仍是不知去向,真真可恨至极!
  看看自家小姐这么怔怔地守着候着,春阳叹了口气,再去换了盆水,凑上前道:“小姐,别等了,先洗漱了就寝吧!您今儿一早就起了,这么累了一整天,也一定累了……”
  柔姬朝她看了眼,神情淡明得就像那香鼎里透出的烟,“春阳,你下去吧!这儿不必伺候了。”
  “可是……”春阳不愿,然而却见柔姬又回过头去看那烛火,她也只好不再出声。她轻轻地打发了其他丫鬟下去了,才静静地候在边上,看着柔姬瞅着烛火出神,她好似也入了定般。
  许久,忽然“咣”一声更锣响,她才猛然惊觉过来,似是唬了跳似地浑身一震,顿觉寒意侵肤,冷得直抖。
  她朝柔姬觑了几眼,终于忍不住劝道:“小姐,都已经四更天了,您先歇着吧!这么等总不是个法子……”
  柔姬恍惚地回过头来,又看看烛火,低低地问,“四更天了?”
  “是啊,已经打过更了。”春阳拿了件袍子在手,替柔姬披上,“小姐,更深夜寒的,还是歇了吧,啊?”
  柔姬望着紧闭的屋门又呆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春阳赶忙换过热水,伺候梳洗毕了,再替她卸下珠钗,梳好头发,换过衣裳。好容易待她上了床,春阳也连打了几个呵欠了。
  正想替柔姬捂好被子,手忽然就被温温地握住,春阳一愣,瞅了过去,“小姐?”
  柔姬一眨不眨地瞅着她,静了许久,才开口,“春阳……你说他今晚还会不会来?”
  春阳一愣,随即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小姐这是说什么话呢!姑爷能去哪儿啊?肯定会回来不寝的。”
  “他……不会去那边吗?”
  春阳再一愣,细看柔姬的脸色,却见她眼波盈盈,已凝了两汪泪在里边。唉,她心底叹了口气,“小姐真是多心!方才不是有人回禀过了么?姑爷不在府里。若在那边,哪个下人敢这么大胆,欺瞒我们相家的人?”
  柔姬听了想了许久,才轻轻应了声,“嗯。”方才紧抓着春阳的手也慢慢松了开去。
  春阳舒出一口气,看着自家小姐,心头又是难过又是叹气,但也不便说什么,仍只退出屋外。
  这一整夜,孙永航没有回来,柔姬困极的眼也始终挣扎着没有闭上。然而清晨,就在春阳伺候着柔姬梳洗并上妆时,孙永航却推门而入,浑身濡湿,衣襟上还沾着污。柔姬本是怨悒地瞧过一眼去,然看他如此模样,心中大奇,继而有些心疼,也不知他在哪处弄成这样狼狈,忙站了起来,“永……你,你怎么了?”
  春阳也是大奇,但仍是快手快脚地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汤。
  孙永航闷闷地进屋来,听了柔姬的询问,只是抬眼朝她看了眼,并不作声。
  柔姬与春阳瞧见他眼底的血丝,都微吃了一惊,然而春阳却打先赶着笑问了一句:“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可是等了您一晚上呢!春阳打小伺候着小姐长大,可是头一回瞧见小姐有昨晚那么好精神!”
  话中带刺,孙永航何尝听不出来,但他也不甚着意,只是微扯唇角淡笑了一记,“一晚上都没睡好啊?可是咱们心有灵犀,我也是一晚上都不曾睡好呢!”
  柔姬听了这话,不由脱口问道:“怎么呢?遇上了什么事么?”
  孙永航忽地朝她轻轻一笑,那笑意深邃而平静,竟隐约带了抹别具用意的温柔,“柔姬,今儿得归宁不是?所以我特地赶着回来了……”他倾身走向前,微微打量了下她的脸,手指便轻佻地滑过她有些发青的眼袋,“看看,把自个儿弄成了什么样子!以后不用等我了。昨晚我也是临时有事,往日积下的旧案都堆成山似的了。呵呵,这些都是小事,但却繁琐得很,唉……”他揉了揉眉头,露出满含了歉意的一笑,“那是些没头没绪的,昨晚好容易理出些眉目了,一呆着就忘了时辰。到了四更的时候才想着起身想寻些饭吃,才知道自己在衙中那么晚了。想回来,又怕你已经睡了……”
  柔姬听着这番话,饶是明知其中的真意不过几分,然心中已是满足已极,感动浓浓地涌上,让她双眸濡湿。一旁的春阳也听得心里颇平。
  孙永航眸光微微眯紧,只是笑意不变,随手拿起边上的一角丝帕,替柔姬轻轻将眼角的泪珠子抹去了,才好声道:“怎么这样呢?待会儿可就要回门了,叫岳父岳母瞧见了,还不当我孙永航欺负你相大小姐了?”
  柔姬听了轻轻一笑,连忙红着脸接过丝帕将泪抹了。这一抹便是将几日来所感所痛的委屈都给抹去了,只一味的甜蜜。
  一骑轻车,载着柔姬归宁相府,孙永航跃下马时,相夫人早就候在府门外等了半天。孙永航看着相夫人拉着柔姬的手直抹眼泪,心里就一阵发酸。当日垂绮回门,他陪着到了她舅舅舅母家,可他们迎的是他这个孙家的孙子、老爷子最爱重的孙子,却并非是自己的嫡亲外甥女,哪有这般疼宠?哪有这般温情?连垂绮都一直神情内敛含笑,她……原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啊!
  她一直在隐忍,连到先父母的坟前,她亦是强欢作笑,笑着拉着他向自己的父母说话,笑着酹酒,她一直都在笑,哪怕眼角泪光盈盈。
  她何曾有柔姬那样的福气?
  看向相氏夫妇扫过来的审视的目光,孙永航收摄心神,浅浅一笑,上前扶住柔姬的手便入了府门。
  一入正厅,聊了些琐事,用了午膳,相夫人便拉着柔姬往屋里说体己话去了。这边,相渊也和孙永航二人坐着慢慢地喝茶。
  相渊朝孙永航瞟了几眼,才呵呵笑着开口,“永航啊,柔儿是我们老来唯一得的一个女儿,打小儿就宠,但凡有什么就依着她,所以,这十几年下来的脾性养成了,总脱不过一个‘娇’字去,是娇养,也是娇惯,但凡有着什么错处,你好歹担待些啊?”
  孙永航连忙客气地回了一礼,才笑道:“岳父大人如此说话,真叫小婿无颜以对了!”
  “呵呵呵!”相渊大笑,连连拍了几记他的肩,但眼神却有些深起来,“唉,儿女大了总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原也不该多过问什么。只是,才新婚,她们女儿家总那点心肠,多陪着多哄着才算是贴心的。”
  孙永航马上觉出点味儿来,笑意便更深更浓,“啊,岳父大人您说的是,小婿受教了。”语锋中半丝儿不透什么,这反倒叫相渊开始琢磨起来。
  他喝了口茶,再敛眉想了想,才正经地问:“永航啊,如今都成一家人了,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明说。”
  孙永航微一沉吟,仍只淡笑着敛去,“呵呵,有劳岳父大人惦记,小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为难之处。不过是前些日子一直休假在家,这一去政事上自然落了许多。本就是些琐务,没个头绪,昨日这么一理,一时就忘了时辰。往后自然会多注意些的。”
  相渊捋了捋胡子,见孙永航半点不肯明说,只觉着他这话中别带他意,待要细想,相夫人已拉着柔姬出来。
  相夫人朝孙永航笑看了许久,而一旁的柔姬却一直红着脸不语,相渊一瞧便已看出三分眉目,回头看向孙永航的眼神里不禁又多添几分亲切,这一回笑,便是十分的真,再不掺丝毫试探。
  相夫人回头看看女儿神色,就朝孙永航笑道:“永航啊!你别笑话我们这老头子老太婆会多事,可实在是柔儿自小没离过家!她这一嫁呀,我们二老晚上是倍觉冷清!呵呵,今儿就是特来讨你个信儿,让柔儿在娘家住一晚再走可好?”
  孙永航一听忙站了起来,连声笑道:“岳母这是说哪儿话了!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他又揖了一揖,“本当永航也是应该留下,陪您二老共叙天伦,然只因衙中公务缠身,许多本章都待整理,实在是脱不开身!这还请岳父岳母多多体谅小婿!”
  “哦?”相氏夫妇一听这话,那高兴的劲头便不由一沉,柔姬在一旁忙打了圆场,“爹、娘,永航正是这几日忙着呢!今儿就是想特特陪着女儿归宁,昨儿才一晚上没睡好赶着公务来脱得这半日闲的呢!”
  相渊一听这话,终于和前言接上了茬,也终于思索透了孙永航前番话中所透出的信息,“永航啊,衙里到底是些什么事繁忙啊?”
  孙永航眼眸微细,“啊,回岳父大人的话,小婿这忙说来也小,只是琐碎。算起来,这应该算是军饷的审记吧……孩儿自领兵回来之后便被调至户部,正巧赶上军饷一事,度支郎中便将历年来的军饷审记让孩儿誊录出来,以便详报给皇上,以明用度。”
  “什么?就做这个?”相渊一听脸色就沉了,他是老臣,自然熟知各部的活儿。这誊录审记的事的确是最为烦琐的事儿,而且还吃力不讨好!做好了,那也没个什么喜头;做不好,惩诫却是逃不掉的。哼!多半是户部的那些人见着女皇要闲置他们孙家,便摆了这么一道!
  他来回在堂屋里踱了几步,他人也不敢相扰,只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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