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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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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星光,转瞬间消散无踪……
沉溺着我的黑暗夜随着女主人的身影融化开了,交织着绿影的金色夕光倾泻过来——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依然置身于那悬挂着石榴纹帘幕的落地窗边,向外看是依然发疯生长的石榴树丛,向内看是仍旧相持不下的幽灵和醍醐,以及再也无力行动的冰鳍。
眼前的一幕令我反射性地举起枕头高喊着:“我回来了!我把枕头拿回来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妈妈一定会回来的!”醍醐得意洋洋的挑起嘴角,他缓缓收拢控制着幽灵的手心,光之锁链也随之慢慢缠紧,那毫不迟疑的动作里有种决绝的味道:“现在……你可以放心睡了。”
这一次红衣的女孩放弃了抵抗,我看见她的嘴边,刹那间绽开了一个清澈而澄静的微笑:“果然回来了呢!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妈妈……”
随着光锁的收紧,原本已恢复为少女身姿的红衣幽灵突然间加速缩小着,倏地恢复到天真可爱的幼童容颜,呼应着这变化,窗外正在怒放的石榴花突然收拢花瓣,卷缩成蓓蕾随即隐没进枝头,那茂盛的浓荫也渐渐变成茸茸新叶——曾经加速逝去的时光在以更惊人的速度倒流着,吞噬一切的黑暗也被暖洋洋的夕照缓缓稀释着,寂光里坡顶阁楼间的轮廓隐约浮现了出来……
此刻纠缠着幽灵娃娃的被欺骗被抛弃的执念,令她永远等待下去的执念,应该已经消散了吧,了解到真相既是解脱的时刻,也是她永远离去的时候……
明知道即将到来的事实,明知道这对死灵而言是一种自由,我还是忍不住大声呼喊:“等一下啊!”
“已经没有什么可等的了。”虽然没有开口,但醍醐的动作却这样说着,在他决然但却慈悲的手心,小女孩的身体渐渐缩小为婴儿,又从婴儿渐渐缩小为不盈一握的光珠,盈盈的星辉闪烁着从醍醐的指缝间映射出来,不断流转,最后熄灭在他慢慢握紧的掌心……
醍醐缓缓摊开那只手,掌中早已空无一物。他的嘴边终于沁出一个沉稳的微笑:“现在可以放心睡了。因为等你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孤独一人。”
不等我回味这句话里的意思,熟悉的慈祥话音伴着木阶被缓慢的脚步踩踏的吱嘎声突然响起:“冰鳍,你一个人睡还习惯吗?”
只见祖母穿过昏暗的楼梯,出现在阁楼间门口。在看到醍醐的那一刻,她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你……难道是砂想寺的……”
眨眼间醍醐就完全藏起他凶悍的真面目,很有礼貌的点头行礼:“您好,我是砂想寺的醍醐。”
“果然是你吗……”祖母上下打量着着高大的少年,眼神有些意外,却更多是老人家独有的怀念况味,她意味深长的沉吟着,“刚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点在意了,原来真的是那时候的孩子啊。”
“那时候的孩子?”我和冰鳍面面相觑,低声说道。祖母的话里有话啊,看来醍醐和我们家真的有什么很深的渊源,也许她还知道祖父为什么禁止我们和他交往也说不定!
不过祖母却什么也没有透露,只是故意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你们几个,早就认识了啊?”
“事情是这样的……”抢在我回答之前,冰鳍已经反射性的接过了话头。
“好啦好啦,我并没有在责怪你们,着急解释什么?”祖母笑着摇了摇手,走过来拍拍醍醐的肩膀,“我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不过看起来,能寂师父是认为已经到时候了,那就和我家两个孩子好好相处吧——怎么说你们几个也算是有缘分的!”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在说——虽然祖父一度禁止我们和醍醐交往,但是如果砂想寺的方丈师父能寂认为时机成熟,这个禁令也会随之解除?
祖母显然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她唠唠叨叨的关照了几句,便坚决拒绝了我们的搀扶,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踱下楼去了。待阁楼间里再度剩下我们三个的时候,我和冰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疑问,朝醍醐投去警惕的审视。
注意到针对自己的怀疑视线,醍醐傲慢的扬起下巴:“你们什么意思,那个眼神?”
“你到底对我们隐瞒了什么?”冰鳍慢慢拧紧纤细的眉头。对方却回应以满不在乎的嘲讽:“就像那些低级妖怪一样,我迷上你们这对‘燃犀’了还不行吗?”
“你自己不就是‘燃犀’吗?”我大声抗议道。
缓缓转向我,醍醐露出了果决的笑容,他一字一字地说着出乎我意料的话语:“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燃犀’这么没用的东西。”
醍醐……不是燃犀?和我们一样站在此岸和彼岸的交界处,他居然否认自己是燃犀!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说,醍醐与我和冰鳍,甚至和祖父,的确都存在着某种微妙的不同,虽然无法很清晰地说出究竟在哪里,但这种差异的确存在着。
“醍醐的感觉……的确不太一样,好象是另一种‘燃犀’似的……”我忍不住低声嗫嚅着。冰鳍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声音里有不动声色的激烈:“你迷恋上的恐怕不是我们吧,醍醐——你一直在追踪的,究竟是什么!”
这直截了当的质问让醍醐健壮的肩背瞬间掠过一丝动摇,随即他露出一个示威般的笑容:“‘燃犀’,果然……都是敏锐的家伙!”
“别岔开话题……”冰鳍的逼问像被斩断一样骤然间停止了,因为对方如风一般迅捷的话语。
“有人想带走你们吧。”醍醐露出白亮的犬齿,“从你们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人想带走你们。不……确切的说,想带走你们的,并不是‘人’。”
最初的回忆带着幽微的清辉闪过我脑海,随即与祖父的身影一起崩散成发光的细沙——保护我和冰鳍不被某个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带走,就是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原因。
“我追踪的,是想要带走你们的‘东西’!”醍醐的声音,恍若落在回忆和现实的夹缝间的惊雷。
不待我和冰鳍细味这话语,醍醐突然将食指竖到嘴边作出了噤声的手式。此刻楼梯上再度响起了脚步声,片刻后一抹端庄紫影款款摇曳在门口的幽暗中——石榴馆女主人有些局促的站在我们面前,她不知何时已卸下了那漠不关心的面具,低垂着眼睑慢慢鞠躬行礼,用一种婉转哀切的熟悉嗓音说道:“我女儿,这房间里的那个孩子……让你们费心了。”
阁楼间里的孩子?是说被困在此地的幽灵女孩吗?难怪我辛苦的寻找枕头却遍寻不获的时候,会在光晕中出现她的身影——原来石榴馆的女主人就是那个红衣女孩的妈妈!
“那孩子一直身体不好,躺在阁楼里休养。却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馆主用袖口掩住嘴角,努力压抑哽咽诉说着。
数月前,童年的石榴馆主夫妇的大女儿在收晾衣绳上挂了一夜的衣服时,发现妹妹的枕套上不知在哪里沾上这一滩那一滩的蓝墨水,可是父母却完全没有看见,并且固执的让妹妹用那脏掉的枕头。
从那一刻起,石榴馆长女就始终听见窗外不安地鼓荡着裹挟嘶哑鸟啼的强风,这怪风愈来愈激烈,到了黄昏时分已化遮天蔽日的苍青烟云,仿佛巨大强劲的翅翼在不断的扑打着窗棂。惊恐的她直觉与那个枕头有关,强迫妈妈去换掉,可是就是在那片刻工夫妹妹突然不见了。
几乎与此同时,在庭院里劳作的石榴馆男主人突然看见铁青的旋风横贯庭院,遮蔽了人的视野,他反射性地将手中的园艺锄头扔了过去,这诡异的烟尘之柱霎时崩散,眼前的所见让他一下子面如土色——就在石榴树下中,横躺着小女儿那还有余温的纤弱身体……
直到今天石榴馆女主人都想不通,年龄幼小身体虚弱的小女儿一直步履蹒跚,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跑过陡峭漫长的黑楼梯,出现在那么远的庭院中呢?但是她的长女却时常听见妹妹徘徊在阁楼里的声音,甚至能朦胧看见那身穿红衣的身影,正如看得见父母都无法看见的,枕头上的暗蓝瘢痕。
石榴馆男主人对这童语异常厌恶,严厉禁止长女再提起。女馆主却怀着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偷偷收藏起那个枕头,也藏起了解不开的悲伤心结……
明明是凄凉的往事,可某种无法说清的别扭感觉却在我心头渐渐弥漫开来——究竟哪里不对呢?似乎有什么问题存在着,如同混在衣服里的小小尖针,不断轻刺着我的思绪……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那孩子还在这个家里,她的魂魄还在等我们!那个时候……听见你们议论在阁楼窗口看见红衣小女孩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们一定看得见我的宝宝!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把那个枕头给拿了出来……”说到这里矜持的石榴馆主已泣不成声。
对,就是枕头,那枕头上沾染的蓝色瘢痕!这种诡谲的液体未免出现的太频繁了,红衣幽灵身上的暗蓝斑点,松风身上蓝色血迹,漫天降下的蓝雨浊流,甚至……在夜光杯守护的安家,虽然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浩行也曾经提起过,他乘年幼的弟弟浩幸熟睡时,替他擦去脸上的蓝墨痕——这一抹幽蓝是否在隐隐暗示着这些全然不相干的事件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惶惑的转过头来,石榴馆主依然在努力的传达着自己的心意:“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做到了我无法完成的事情。让那孩子的魂魄……”
“那枕头上的蓝……”我正要开口说出我的疑惑,一直沉默着的醍醐突然举步,慢慢踱近窗边:“您的丈夫和女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们?”
“这……”馆主一时间有些迟疑,醍醐不等她回答,举手指向楼下那片石榴丛稀疏枝叶下的某个角落:“你的小女儿,最后是在那里发现的吗?”
“你……怎么知道?”石榴馆主突然捂住嘴角,连那白皙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难以置信的讶异。
她的话音还未停息,醍醐便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因为可以看得见徘徊的魂魄啊。”
难以置信的表情掠过馆主端正的面庞,她转身就朝房间外跑,却被醍醐劈手揪住手腕,石榴馆女主人奋力扭曲着白皙的胳膊想要挣脱:“放开我!我要去她那里,我要去那孩子身边啊!”
“一定要过去吗?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放弃还不晚。”醍醐的笑容懒散,但声音里却有着一丝残酷的味道。这家伙究竟在什么花样?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年长的女性呢,明明那孩子的魂魄已经被他亲手送去安眠了啊!
看见石榴馆主苍白的脸上越来越焦急哀恸的表情,我不由得恼怒起来:“醍醐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件有趣的事情吧……”这冒牌和尚朝我投来一道凌厉的视线,“你们离开隐樵庐之后,我恰好接到一通电话,那是石榴馆的女主人亲自打来的,她说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妹妹突然有了陷入垂危状态,所以不得不和‘父母亲’一起去医院,无论如何都请隐樵庐老板娘代为照顾客人一下……”
“昏睡的妹妹?”“不是说已经死掉了吗?”这惊人的发言让我和冰鳍同时脱口高喊起来。
“不然我为什么比你们晚一步到石榴馆呢?”醍醐的眼角缓缓展开一个近乎嗜血的笑容,猛地反扭过石榴馆主的手臂,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近乎不闻,“不会让你再动那孩子一下的!否则就枉我追踪这么久……”
“好痛!你想干什么!”石榴馆主凄切的呼喊着,条件反射的挣扎起来,这行动却只换来对方更加无情的禁锢,无计可施的她转向我们发出哀婉的求救声,“救救我,让我到那孩子身边去!拜托你们救救我!”
醍醐的态度却变本加厉的冷酷:“已经很懂得撒谎利用人类的同情心了,你这妖怪想伪装到什么时候!”
“妖怪?”馆主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凭什么这样说我,你……你们才是妖怪!哪有像你们这样连幽灵都看得见的的人类,你们根本就是妖怪!”
怎么能这样说呢?刚刚还在感谢我们给了她死去的女儿以解脱,可一言不合,转脸就指责我们不像人类。就算“燃犀”再接近彼岸世界,也不能改变我们是人类的本质,凭什么要被这样当面指责呢——我满腔委屈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一片混乱中,惟有冰鳍的声音如清澈而平静水面,霎时间反射出天际最后一点凛冽光华。他的疑问让石榴馆主的动作突然滞住,她保持着被扭住手腕的不自然姿势,慢慢转向我们这边。然而冰鳍却不为所动的继续陈述着:“我是冰鳍,我身边的是火翼,抓住你的是醍醐。那你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石榴馆青灰的天幕边缘,残阳正一点一点的西沉入无边暮色之中,这里的的夜似乎来得比别处都早。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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