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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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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前面来到这庭院中的呢?

若藻微微吃了一惊,那略带神经质的表情显得更加警惕了。这一刻,我看见在他还沾染着紫阳花碎片的眉毛下,那双感觉寂寥的眼睛残留着哭泣过的痕迹,薄薄的单眼皮呈现出淡淡的嫣红。

好奇怪啊……我偷偷的看看若藻,又看看他身边的松风,难道,他们在吵架吗?

“你这家伙怎么不理人啊!”这时醍醐再次发难,态度完全不像是面对着比自己年长的人。对此若藻反射性的抬起眼睛,迅速的看了对方一眼后立刻又垂下眼睑。

松风一边拍着若藻的肩膀安慰他,一边向醍醐打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醍醐却完全不为所动:“你是想在这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哭吧!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阴郁的愤怒一瞬间闪过若藻的眼底,但他很快又用低头的动作藏起了眼神,那种畏缩的态度看起来十分可怜。我实在忍受不了醍醐没神经的态度了:“那是若藻和松风他们自己的问题吧!”

“别管闲事!”冰鳍悄悄扯我的袖口,可是已经迟了,不可扼抑的怒火突然间从若藻的眼里爆发出来,他狠狠的盯着我,连清秀的脸庞都曲扭了:“我和松风的问题?什么是我和松风的问题?你这个外人又知道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抢白令我顿时张口结舌。不顾松风的阻止,若藻完全失去了平时安静到近乎沉默的态度,他一步步的逼近:“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什么若藻和松风,我们的名字就必须连在一起吗?烦死了!我已经受够了!”

不跟醍醐生气倒跟我发火,若藻这通脾气真是莫名其妙,连一贯冷静的冰鳍也被这莫名的狂怒给弄懵了。

若藻却依然放任情绪的野马恣意驰骋:“从小就被人比来比去,可是拿我和松风作比的人有多少真正了解我们?他们看过我们织的锦吗?什么嫡子总应该比养子有才能?他们知道我为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吃了多少苦吗?为了不落在松风后面我已经尽全力了,可事实是……我根本没有他的才华!即使受过正规教育,即使比他刻苦一千倍,我也永远比不上松风!”

原来是长年积累压力终于爆发了啊,都怪我说错一句话才招来这无妄之灾。可是就算若藻气疯了,当着本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离谱了吧——松风果然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露出无可奈何的悲伤笑容。

“这一切松风也很清楚,所以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对手!织锦也好什么也好,他总是那么漫不经心,甚至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放弃了,那种态度就好像在说无论我多么拼命没用……松风他,根本看不起我!”若藻用力的挥手,横斜在他眼前的一朵甘茶紫阳就这样遭到了无妄之灾。不安的风鼓荡在庭院之间,缀满花球的枝叶碰撞着,发出了责难一样的低语。

然而醍醐却在冷言冷语的火上浇油:“太难看啦!跟女人发火,被松风瞧不起也是活该!”

一瞬间,失控的笑容席卷了若藻的整个表情,随着他的变化,满院的紫阳花摇曳了起来,带起阴惨的阵风。温柔的白雾也渐渐变得昏暗而混浊……

“看不起我有什么用?松风已经死了!”若藻抬起不断颤抖着的右手梳理着额发,可这个动作却变成了神经质的拉扯,夹杂在发间的花瓣悲惨的碎裂了,“他的时间已经停止了,对死人来说无论多有才华也没有意义!”

就算再讨厌松风,也不该当面这样咒他啊!这一刻,可能若藻已经被长年的压力逼的崩溃了吧,他再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和感受,拼命发泄出心中淤积的怨气——松风不在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再一次次被拿来比较,不会再一次次清晰地体认到自己的无力与艰难。

所谓的骨肉手足,亲友同伴,实际上是最麻烦的大包袱——此刻我不的不承认,醍醐这句话虽然刻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吧……

冰鳍若有所悟的看了站在旁边的松风一眼,转向若藻:“你这么希望松风死掉吗?”

“我……”迷惘的表情表示若藻还没有完全跟上冰鳍的思路,但这神色很快被病态的微笑取代了,狂风瞬间在庭院里肆虐起来,紫阳花无助而痛苦的尖叫着,这个庭院仿佛呼应着若藻的情绪,不断的变化着面貌,“我希望他死去……从了解到自己永远赢不了他的那天开始,我就在心里杀死他无数次了!”

说出这句话的若藻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一般,将面孔埋进双手里,无力的沿着一丛花木跌坐下来。他那几近崩溃的感情里有多少是恨呢?我看到的更多无法原谅自己那杀意的自责啊!

松风慢慢的,慢慢的走到若藻的身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若藻的头发,可能从童年时代开始他就一直用那笨拙的动作安慰敏感的养兄弟吧,可是他怒视着我们的眼神却是那么凌厉,好像比起不断在幻想中杀死自己的若藻,我们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冰鳍的声音却依然波澜不惊:“然后……你终于如愿了?”

说话怎么这么没轻没重啊!我连忙替冰鳍打圆场:“别理他,若藻!松风才没有死呢,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念头而死掉的。”

若藻忽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注视着我:“你说什么?松风他……没有死?”

我被他灼灼的眼光看得脊背发冷,慌张的指向一旁的松风:“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可没骗你——他不就在你身边嘛!”

若藻倏地站起身来,慌乱而迷惘的寻觅着四周,他的眼神毫无焦点的扫过松风站立的地方,根本没有作任何停留……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的确从刚才起若藻对松风的安慰或阻拦就一点回应也没有,我以为他是脾气别扭,刻意无视松风的存在。但是照现在的情形……他好像是根本看不到松风啊!

可是不光是我和冰鳍,明明连醍醐也看见了他们两个,不然他也不会在邂逅的时候脱口说出:“你们”果然在这里!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我们三个看得见,偏偏只有若藻感觉不到松风的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并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之中!

也就是说,若藻和松风之间,必定有一个已经是彼岸的存在!那么它是谁,隐藏在彼此尚不熟稔的人群之中,潜伏在精灵妖魅出入的庭院之内,鱼目混珠冒充人类的究竟是谁?

“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亏你们还是‘燃犀’。”醍醐上下打量着我,语气近乎嘲笑,“能进入这个假想庭院的,本来就只有生魂和死灵啊!”

“分不清生魂和死灵的只有火翼而已。”冰鳍不服气的反驳回去。

“等……等一等!”慌忙打断他们的话头,我用力掐了掐手心,疼痛让悬着的心顿时安下一半,接着又抬手去轻点冰鳍的面颊,人类肌肤温热的触感让我彻底放下心来,“什么生魂死灵的,尽胡说——我明明摸得到冰鳍,我们都是活生生的嘛!”

“我是搞不懂你们怎么能直接进入这个幻象庭院的,本来能以肉身来到这里的,只有恶灵的猎物才对。”醍醐叹了口气摸着剃得只剩发根的后脑勺,丢下我们缓缓走近若藻和松风,一瞬间,他的语调变得凌厉如刀,“这个幻境是死灵编织出来的陷阱。我一直装睡,想以生魂状态进入这里却总没成功,好在那对‘燃犀’姐弟误打误撞帮了忙。”

生魂状态……的确藤花架下醍醐毫无预兆就出现了,并且身上完全没有淋湿的痕迹,难道当时他没能拉住我,阻止我和冰鳍进入庭院,并不是在顾忌什么,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灵体!

如果醍醐是生魂,那么谁才是那个编织幻境企图俘获猎物的死灵——是一直被诅咒却隐忍着一语不发的松风,还是不断诅咒别人却自己正滑向疯狂的若藻?

“我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凝视着松风和若藻慢慢抬起右手,醍醐近乎残酷的冷笑道:“还留恋什么?死人……就该有死人的觉悟!”

“你到底是在和谁说话,松风吗?”突然间,若藻难以置信的一把攀住醍醐的手臂,“松风在哪里?你让他来见我啊!我不相信他死掉了,他不可能躲不开那辆车的!我不相信!”

死去的人是松风吗,并且他是死于车祸?这样说来,难怪他们穿的是简洁的黑衣,因为那是丧服的墨色;而醍醐曾询问若藻何以有雅兴前往桃叶津,是奇怪养兄弟刚刚离世不久,他竟然会有游山玩水的闲情。

我看看冰鳍,他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当真和醍醐一样早已确定松风已经死去的事实,就只瞒着我一个?

醍醐断然挥开若藻的牵扯,猛地擒住松风的前襟。那神情洒脱的青年并不躲闪,只是沉静的垂下眼睑。就在这一瞬间,我惊讶的发现在那强有力的钳制下,松风的容颜霎时间改变了——衣服上的墨色渐渐褪去,撕裂的薄毛衣下隐约浮现出结石的筋骨,然而那年轻的皮肤却洒满阴森斑驳的血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血痕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早已渗透侵入肌肉,如同遍体牺牲之烙印般可怖……

这就是松风死去时候的样子?若藻不是说他死于车祸吗,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不可思议的死状!我战战兢兢的指向那幽魂:“松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啊?怎么,怎么满身都是蓝……蓝色的血……”

“蓝色的血,我怎么没看见?”冰鳍有些讶异的重复着,他的声音却被醍醐不可捉摸的得意笑声给掩盖了:“蓝血吗?从香川追到桃叶津,我果然跟对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若藻的神情却迷惘到了狂乱的程度,他用力摇头大声抗议着,“怎么能对已经往生的人说出这种话!松风他是为救人……他是为救人才死掉的!”

那场车祸,若藻正是自始至终的目击者——一切都是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的。花朝节前后的某个傍晚,他正和松风从人烟稀少的春草街结伴归家。那是平日走惯了的小马路,只是薄阴天气,视野格外幽暗,仿佛笼着一片蒙蒙青雾。

若藻清晰地记得迅捷刚猛的春疾风蓦地呼啸而过,掠起一阵铁青的烟尘,自己突然听见了类似尖厉鸟鸣的凄声,一转眼就看见一个正朝街对面的母亲跑去的小女孩,突然像被什么拉扯似的倒退着滑跌向马路中央,恰在此时一辆汽车飞驰而来,若藻因为惊骇而一时懵住动弹不得,反应敏捷的松风却早已扑向了危险中的孩子……

醍醐倾听着懦弱的青年的陈述,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他转向松风眯起犀利的眼睛,冷酷的抓紧对方胸口的衣襟晃动着:“我知道你救过人一命,但你现在的行为却是在谋害另一条性命,别以为这两件事可以功过相抵!”

“谋害谁的命?我的吗?”若藻难以置信的瞠视着醍醐,这一刻,绝望的潮水淹没了他原本就再寂寥不过的双眸,这双眼底横亘着深不见底的空洞,但它的主人却努力用哽咽的声音断然否定着,“松风为什么会要我的命呢?根本没必要啊!他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你知道我父亲在他的灵前说什么吗?说松风才是最好的香川锦继承者!你知道我的未婚妻对我说什么吗?说松风才是她真心喜欢的人!松风还要我的命干什么……他已经带着我的一切,那么狡猾的逃掉了!”

疾风摇落着紫阳花的花瓣,像眼泪一般……真的像醍醐说的那样——松风,只是来索命的吗?那他为什么一直在等待呢,从香川等到桃叶津,初春的永别之日等到暮春的今天,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没办法——虽然我的目标不是你,但放着作祟的死灵不管也不是我的风格。”醍醐逼视着松风散漫的说道,但语调里却渗出决然的冷酷。

我注视着这勇毅的少年缓缓举起空着的手,注视着烟气般不断凝聚向他指尖的凛冽薄光,忽然间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虽然还没有想通为什么,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醍醐就这样消灭掉松风,必须阻止,不阻止不行!

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脱口而出:“住手啊!”

醍醐的动作真的停止了,不是因为我的呼喊,而是因为冰鳍拦在了他和松风之间。醍醐恼怒的咒骂着碍事,可是冰鳍的口气却更加凶暴:“光头笨蛋,你的脑袋是摆设吗!凭什么说这个假想庭院是松风造的,证据呢?”

强悍到了蛮横程度的醍醐一时语塞,冰鳍却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从刚才开始你就认定松风是恶灵,他反驳了没有?解释了没有?一直不说话的原因是他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的余力了,别说造什么假想庭院——松风现在连维持形体都很困难!”

的确从一开始就没听见过松风说过一句话,可醍醐哪能那么容易被说动,他不服气的吼了回去:“那他干嘛不去升天,还一直缠着活人呢!”

“那是他回不去吧……”透明的悲伤浮现在冰鳍注视松风和若藻的眼神里,“并不只有死灵会缠住人类;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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