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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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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边正有人拿了个托盘,装了一大盘粽子同细点心,在请乡绅太太小姐
用点心,不好意思再过那边去,便想也挤出大门外到河下去看看。从河街一
个盐店旁边甬道下河时,正在一排吊脚楼的梁柱间,迎面碰头一群人,拥着
那个头包红布的二老来了。原来二老因失足落水,已从水中爬起来了。路太
窄了一些,翠翠虽闪过一旁,与迎面来的人仍然得肘子触着肘子。二老一见
翠翠就说:
“翠翠,你来了,爷爷也来了吗?”
翠翠脸还发着烧不便作声,心想:“黄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二老又说:
“怎不到我家楼上去看呢?我已要人替你弄了个好位子。”
翠翠心想:“碾坊陪嫁,希奇事情咧。”
二老不能逼迫翠翠回去,到后便各自走开了。翠翠到河下时,小小心中
充满了一种说不分明的东西。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不是!是快乐吧,
不,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女孩子快乐呢?是生气了吧,——是的,她当真仿佛
觉得自己是在生一个人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河边人太多了,码头边
浅水中,船桅船篷上,以至于吊脚楼的柱子上,也莫不有人。翠翠自言自语
说:“人那么多,有什么三脚猫好看?”先还以为可以在什么船上发现她的
祖父,但搜寻了一阵,各处却无祖父的影子。她挤到水边去,一眼便看到了
自己家中那条黄狗,同顺顺家一个长年,正在去岸数丈一只空船上看热闹。
翠翠锐声叫喊了两声,黄狗张着耳叶昂头四面一望,便猛的扑下水中,向翠
翠方面泅来了。到了身边时狗身上已全是水,把水抖着且跳跃不已,翠翠便
说:“得了,装什么疯。你又不翻船,谁要你落水呢?”
翠翠同黄狗找祖父去,在河街上一个木行前恰好遇着了祖父。
老船夫说:“翠翠,我看了个好碾坊,碾盘是新的,水车是新的,屋上
稻草也是新的!水坝管着一绺水,急溜溜的,抽水闸时水车转得如陀螺。”
翠翠带着点做作问:“是什么人的?”
“是什么人的?住在山上的王团总的。我听人说是那中寨人为女儿作嫁
妆的东西,好不阔气,包工就是七百吊大钱,还不管风车,不管家什!”
“谁讨那个人家的女儿?”
祖父望着翠翠干笑着,“翠翠,大鱼咬你,大鱼咬你。”
翠翠因为对于这件事心中有了个数目,便仍然装着全不明白,只询问祖
父,“爷爷,谁个人得到那个碾坊?”
“岳云二老!”祖父说了又自言自语的说,“有人羡慕二老得到碾坊,
也有人羡慕碾坊得到二老!”
“谁羡慕呢,爷爷?”
“我羡慕。”祖父说着便又笑了。
翠翠说:“爷爷,你喝醉了。”
“可是二老还称赞你长得美呢。”
翠翠说:“爷爷,你醉疯了。”
祖父说:“爷爷不醉不疯。。去,我们到河边看他们放鸭子去。”他还
想说,“二老捉得鸭子,一定又会送给我们的。”话不及说,二老来了,站
在翠翠面前微笑着。翠翠也微笑着。
于是三个人回到吊脚楼上去。
十一
有人带了礼物到碧溪岨,掌水码头的顺顺,当真请了媒人为儿子向渡船
的攀亲戚来了。老船夫慌慌张张把这个人渡过溪口,一同到家里去。翠翠正
在屋门前剥豌豆,来了客并不如何注意。但一听到客人进门说“贺喜贺喜”,
心中有事,不敢再呆在屋门边,就装作追赶菜园地的鸡,拿了竹响篙唰唰的
摇着,一面口中轻轻喝着,向屋后白塔跑去了。
来人说了些闲话,言归正传转述到顺顺的意见时,老船夫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很惊惶的搓着两只茧结的大手,好像这不会真有其事,而且神气中只像
在说:“那好,那好,”其实这老头子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马兵把话说完后,就问作祖父的意见怎么样。老船夫笑着把头点着说:
“大老想走车路,这个很好。可是我得问问翠翠,看她自己主意怎么样。”
来人走后,祖父在船头叫翠翠下河边来说话。
翠翠拿了一簸箕豌豆下到溪边,上了船,娇娇的问他的祖父:“爷爷,
你有什么事?”祖父笑着不说什么,只偏着个白发盈颠的头看着翠翠,看了
许久。翠翠坐到船头,低下头去剥豌豆,耳中听着远处竹篁里的黄鸟叫。翠
翠想:“日子长咧,爷爷话也长了。”翠翠心轻轻的跳着。
过了一会祖父说:“翠翠,翠翠,先前来的那个伯伯来作什么,你知道
不知道?”
翠翠说:“我不知道。”说后脸同颈脖全红了。
祖父看看那种情景,明白翠翠的心事了,便把眼睛问远处望去,在空雾
里望见了十五年前翠翠的母亲,老船夫心中异常柔和了。轻轻的自言自语说:
“每一只船总要有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个巢。”他同时想起那个可怜的
母亲过去的事情,心中有了一点隐痛,却勉强笑着。
翠翠呢,正从山中黄鸟杜鹃叫声里,以及山谷中伐竹人■■一下一下的
砍伐竹子声音里,想到许多事情。老虎咬人的故事,与人对骂时四句头的山
歌,造纸作坊中的方坑,铁工厂熔铁炉里泄出的铁汁。。耳朵听来的,眼睛
看到的,她似乎都要去温习温习。她其所以这样作,又似乎全只为了希望忘
掉眼前的一桩事而起。但她实在有点误会了。
祖父说:“翠翠,船总顺顺家里请人来作媒,想讨你作媳妇,问我愿不
愿,我呢,人老了,再过三年两载会过去的,我没有不愿的事情。这是你自
己的事,你自己想想,自己来说。愿意,就成了;不愿意,也好。”
翠翠不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装作从容,怯怯的望着老祖父。又不便问
什么,当然也不好回答。
祖父又说:“大老是个有出息的人,为人又正直,又慷慨,你嫁了他,
算是命好!”
翠翠明白了,人来做媒的大老!不曾把头抬起,心忡忡的跳着,脸烧得
厉害,仍然剥她的豌豆,且随手把空豆荚抛到水中去,望着它们在流水中从
从容容的流去,自己也俨然从容了许多。
见翠翠总不作声,祖父于是笑了,且说:“翠翠,想几天不碍事。洛阳
桥并不是一个晚上造得好的,要日子咧。前次那人来的就向我说到这件事,
我已经就告过他: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规矩。想爸爸作主,请媒人正
正经经来说是车路;要自己作主,站到对溪高崖竹林里为你唱三年六个月的
歌是马路,——你若欢喜走马路,我相信人家会为你在日头下唱热情的歌,
在月光下唱温柔的歌,一直唱到吐血喉咙烂!”
翠翠不作声,心中只想哭,可是也无理由可哭。祖父再说下去,便引到
死去了的母亲来了。老人说了一阵,沉默了。翠翠悄悄把头撂过一些,祖父
眼中业已酿了一汪眼泪。翠翠又惊又怕怯生生的说:“爷爷,你怎么的?”
祖父不作声,用大手掌擦着眼睛,小孩子似的咕咕笑着,跳上岸跑回家中去
了。
翠翠心中乱乱的,想赶去却不赶去。
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背上已有了点儿力量。溪边芦苇水杨
柳,菜园中菜蔬,莫不繁荣滋茂,带着一分有野性的生气。草丛里绿色蚱蜢
各处飞着,翅膀搏动空气时窸窸作声。枝头新蝉声音已渐渐洪大。两山深翠
逼人竹篁中,有黄鸟与竹雀杜鹃鸣叫。翠翠感觉着,望着,听着,同时也思
索着:
“爷爷今年七十岁。。三年六个月的歌——谁送那只白鸭子呢?。。得
碾子的好运气,碾子得谁更是好运气?。。”
痴着,忽地站起,半簸箕豌豆便倾倒到水中去了。伸手把那簸箕从水中
捞起时,隔溪有人喊过渡。
十二
翠翠第二天在白塔下菜园地里,第二次被祖父询问到自己主张时,仍然
心儿忡忡的跳着,把头低下不作理会,只顾用手去掐葱。祖父笑着,心想:
“还是等等看,再说下去这一坪葱会全掐掉了。”同时似乎又觉得这其间有
点古怪处,不好再说下去,便自己按捺到言语,用一个做作的笑话,把问题
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
天气渐渐的越来越热了。近六月时,天气热了些,老船夫把一个满是灰
尘的黑陶缸子从屋角隅里搬出,自己还匀出闲工夫,拼了几方木板作成一个
圆盖。又锯木头作成一个三脚架子,且削刮了个大竹筒,用葛藤系定,放在
缸边作为舀茶的家具。自从这茶缸移到屋门溪边后,每早上翠翠就烧一大锅
开水,倒进那缸子里去。有时缸里加些茶叶,有时却只放下一些用火烧焦的
锅巴,乘那东西还燃着时便抛进缸里去。老船夫且照例准备了些发痧肚痛治
疱疮疡子的草根木皮,把这些药搁在家中当眼处,一见过渡人神气不对,就
忙匆匆的把药取来,善意的勒迫这过路人使用他的药方,且告人这许多救急
丹方的来源(这些丹方自然全是他从城中军医同巫师学来的)。他终日裸着
两只膀子,在方头船上站定,头上还常常是光光的,一头短短白发,在日光
下如银子。翠翠依然是个快乐人,屋前屋后跑着唱着,不走动时就坐在门前
高崖树荫下吹小竹管儿玩。爷爷仿佛把大老提婚的事早已忘掉,翠翠自然也
早忘掉这件事情了。
可是那做媒的不久又来探口气了,依然是同从前一样,祖父把事情成否
全推到翠翠身上去,打发了媒人上路。回头又同翠翠谈了一次,也依然不得
结果。
老船夫猜不透这事情在这什么方面有个疙瘩,解除不去,夜里躺在床上
便常常陷入一种沉思里去,隐隐约约体会到一件事情——翠翠爱二老不爱大
老,想到了这里时,他笑了,为了害怕而勉强笑了。其实他有点忧愁,因为
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觉到这母女二人共同
的命运。一堆过去的事情蜂拥而来,不能再睡下去了,一个人便跑出门外,
到那临溪高崖上去,望天上的星辰,听河边纺织娘以及一切虫类如雨的声音,
许久许久还不睡觉。
这件事翠翠是毫不注意的,这小女孩子日里尽管玩着,工作着,也同时
为一些很神秘的东西驰骋她那颗小小的心,但一到夜里,却甜甜的睡眠了。
不过一切皆得在一份时间中变化。这一家安静平凡的生活,也因了一堆
接连而来的日子,在人事上把那安静空气完全打破了。
船总顺顺家中一方面,则天保大老的事已被二老知道了,傩送二老同时
也让他哥哥知道了弟弟的心事。这一对难兄难弟原来同时爱上了那个撑渡船
的外孙女。这事情在本地人说来并不希奇,边地俗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
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有钱船总儿子,
爱上一个弄渡船的穷人家女儿,不能成为希罕的新闻,有一点困难处,只是
这两兄弟到了谁应取得这个女人作媳妇时,是不是也还得照茶峒人规矩,来
一次流血的挣扎?
兄弟两人在这方面是不至于动刀的,但也不作兴有“情人奉让”如大都
市懦怯男子爱与仇对面时作出的可笑行为。
那哥哥同弟弟在河上游一个造船的地方,看他家中那一只新船,在新船
旁把一切心事全告给了弟弟,且附带说明,这点爱还是两年前植下根基的。
弟弟微笑着,把话听下去。两人从造船处沿了河岸又走到王乡绅新碾坊去,
那大哥就说:
“二老,你倒好,作了团总女婿,有座碾坊:我呢,若把事情弄好了,
我应当接那个老的手来划渡船了。我欢喜这个事情,我还想把碧溪岨两个山
头买过来,在界线上种大南竹,围着这一条小溪作为我的砦子!”
那二老仍然的听着,把手中拿的一把弯月形镰刀随意斫削路旁的草木,
到了碾坊时,却站住了向他哥哥说:
“大老,你信不信这女子心上早已有了个人?”
“我不信。”
“大老,你信不信这碾坊将来归我?”
“我不信。”
两人于是进了碾坊。
二老说:“你不必——大老,我再问你,假若我不想得这座碾坊,却打
量要那只渡船,而且这念头也是两年前的事,你信不信呢?”
那大哥听来真着了一惊,望了一下坐在碾盘横轴上的傩送二老,知道二
老不是开玩笑,于是站近了一点,伸手在二老肩上拍打了一下,且想把二老
拉下来。他明白了这件事,他笑了。他说,“我相信的,你说的是真话!”
二老把眼睛望着他的哥哥,很诚实的说:
“大老,相信我,这是真事。我早就那么打算到了。家中不答应,那边
若答应了,我当真预备去弄渡船的!——你告我,你呢?”
“爸爸已听了我的话,为我要城里的杨马兵做保山,向划渡船说亲去
了!”大老说到这个求亲手续时,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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