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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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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夫拾起那棒槌,向屋角隅摔去,说道:“爷爷老了!过几天打豹子给你
看!”
到了午后,落了一阵行雨,老船夫却同翠翠好好商量,仍然进了城。翠
翠不能陪祖父进城,就要黄狗跟去。老船夫在城里被一个熟人拉着谈了许久
的盐价米价,又过守备衙门看了一会新买的骡马,才到河街顺顺家里去。到
了那里,见到顺顺正同三个人打纸牌,不便谈话,就站在身后看了一阵牌,
后来顺顺请他喝酒,借口病刚好点不敢喝酒,推辞了。牌既不散场,老船夫
又不想即走,顺顺似乎并不明白他等着有何话说,却只注意手中的牌。后来
老船夫的神气倒为另外一个人看出了,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老船夫方
忸忸怩怩照老方子搓着他那两只大手,说别的事没有,只想同船总说两句话。
那船总方明白在看牌半天的理由,回头对老船夫笑将起来。
“怎不早说?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看我牌学张子!”
“没有什么,只是三五句话,我不便扫兴,不敢说出。”
船总把牌向桌上一撒,笑着向后房走去了,老船夫跟在身后。
“什么事?”船总问着,神气似乎先就明白了他来此要说的话,显得略
微有点儿怜悯的样子。
“我听一个中寨人说,你预备同中寨团总打亲家,是不是真事?”
船总见老船夫的眼睛盯着他的脸,想得一个满意的回答,就说:“有这
事情。”那么答应,意思却是:“有了你怎么样?”
老船夫说:“真的吗?”
那一个又很自然的说:“真的。”意思却依旧包含了“真的又怎么样?”
老船夫装得很从容的问:“二老呢?”
船总说:“二老坐船下桃源好些日子了!”
二老下桃源的事,原来还同他爸爸吵了一阵才走的。船总性情虽异常豪
爽,可不愿意间接把第一个儿子弄死的女孩子,又来作第二个儿子的媳妇,
这是很明白的事情。若照当地风气,这些事认为只是小孩子的事,大人管不
着,二老当真欢喜翠翠,翠翠又爱二老,他也并不反对这种爱怨纠缠的婚姻。
但不知怎么的,老船夫对于这件事的关心,使二老父子对于老船夫反而有了
一点误会。船总想起家庭间的近事,以为全与这老而好事的船夫有关。虽不
见诸形色,心中却有个疙瘩。
船总不让老船夫再开口了,就语气略粗的说道:“伯伯,算了吧,我们
的口只应当喝酒了,莫再只想替儿女唱歌!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你是好意。
可是我也求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以为我们只应当谈点自己分上的事情,不适
宜于想那些年轻人的门路了。”
老船夫被一个闷拳打倒后,还想说两句话,但船总却不让他再有说话机
会,把他拉出到牌桌边去。
老船夫无话可说,看看船总时,船总虽还笑着谈到许多笑话,心中却似
乎很沉郁,把牌用力掷到桌上去。老船夫不说什么,戴起他那个斗笠,自己
走了。
天气还早,老船夫心中很不高兴,又进城去找杨马兵。那马兵正在喝酒,
老船夫虽推病,也免不了喝个三五杯。回到碧溪岨,走得热了一点,又用溪
水去抹身子。觉得很疲倦,就要翠翠守船,自己回家睡去了。
黄昏时天气十分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已起了云,热风把两
山竹篁吹得声音极大,看样子到晚上必落大雨。翠翠守在渡船上,看着那些
溪面飞来飞去的蜻蜓,心也极乱。看祖父脸上颜色惨惨的,放心不下,便又
赶回家中去。先以为祖父一定早睡了,谁知还坐在门限上打草鞋!
“爷爷,你要多少双草鞋,床头上不是还有十四双吗?怎么不好好的躺
一躺?”
老船夫不作声,却站起身来昂头向天空望着,轻轻的说:“翠翠,今晚
上要落大雨响大雷的!回头把我们的船系到岩下去,这雨大哩。”
翠翠说:“爷爷,我真吓怕!”翠翠怕的似乎并不是晚上要来的雷雨。
老船夫似乎也懂得那个意思,就说:“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
必怕!”
二十
夜间果然落了大雨,夹以吓人的雷声。电光从屋脊上掠过时,接着就是
訇的一个炸电。翠翠在暗中抖着。祖父也醒了,知道她害怕,且担心她着凉,
还起身来把一条布单搭到她身上去。祖父说:
“翠翠,不要怕!”
翠翠说:“我不怕!”说了还想说:“爷爷你在这里我不怕!”
訇的一个大雷,接着是一种超越雨声而上的洪大闷重倾圮声。两人都以
为一定是溪岸悬崖崩塌了,担心到那只渡船会压在崖石下面去了。
祖孙两人便默默的躺在床上听雨声雷声。
但无论如何大雨,过不久,翠翠却依然睡着了。醒来时天已亮了,雨不
知在何时业已止息,只听到溪两岸山沟里注水入溪的声音。翠翠爬起身来,
看看祖父还似乎睡得很好,开了门走了去。门前已成为一个水沟,一股水便
从塔后哗哗的流来,从前面悬崖直堕而下。并且各处都是那么一种临时的水
道。屋旁菜园地已为山水冲乱了,菜秧皆掩在粗砂泥里了。再走过前面去看
看溪里,才知道溪中也涨了大水,已漫过了码头,水脚快到茶缸边了。下到
码头去的那条路,正同一条小河一样,哗哗的泄着黄泥水。过渡的那一条横
溪牵定的缆绳,也被水淹没了,泊在崖下的渡船,已不见了。
翠翠看看屋前悬崖并不崩坍,故当时还不注意渡船的失去。但再过一阵,
她上下搜索不到这东西,无意中回头一看,屋后白塔已不见了。一惊非同小
可,赶忙向屋后跑去,才知道白塔业已坍倒,大堆砖石极凌乱的摊在那儿。
翠翠吓慌得不知所措,只锐声叫她的祖父。祖父不起身,也不答应,就赶回
家里去,到得祖父床边摇了祖父许久,祖父还不作声。原来这个老年人在雷
雨将息时已死去了。
翠翠于是大哭起来。
过一阵,有从茶峒过川东跑差事的人,到了溪边,隔溪喊过渡,翠翠正
在灶边一面哭着一面烧水预备为死去的祖父抹澡。
那人以为老船夫一家还不醒,急于过河,喊叫不应,就抛掷小石头过溪,
打到屋顶上。翠翠鼻涕眼泪成一片的走出来,跑到溪边高崖前站定。
“喂,不早了!把船划过来!”
“船跑了!”
“你爷爷做什么事情去了吗?他管船,有责任!”
“他管船,管五十年的船——他死了啊!”
翠翠一面向隔溪人说着一面大哭起来。那人知道老船夫死了,得进城去
报信,就说:
“真死了吗?不要哭吧,我回去通知他们,要他们弄条船带东西来!”
那人回到茶峒城边时,一见熟人就报告这件事,不多久,全茶峒城里外
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河街上船总顺顺,派人找了一只空船,带了副白木匣子,
即刻向碧溪岨撑去,城中杨马兵却同一个老军人,赶到碧溪岨去,砍了几十
根大毛竹,用葛藤编作筏子,作为来往过渡的临时渡船。筏子编好后,撑了
那个东西,到翠翠家中那一边岸下,留老兵守竹筏来往渡人,自己跑到翠翠
家去看那个死者,眼泪湿莹莹的,摸了一会躺在床上硬僵僵的老友,又赶忙
着做些应做的事情。到后帮忙的人来了,从大河船上运来棺木也来了,住在
城中的老道士,还带了许多法器,一件旧麻布道袍,并提了一只大公鸡,来
尽义务办理念经起水诸事,也从筏上渡过来了。家中人出出进进,翠翠只坐
在灶边矮凳上呜呜的哭着。
到了中午,船总顺顺也来了,还跟着一个人扛了一口袋米,一坛酒,一
腿猪肉。见了翠翠就说:
“翠翠,爷爷死了我知道了,老年人是必需死的,不要发愁,一切有我!”
各方面看看,就回去了。
到了下午入了殓,一些帮忙的回的回家去了,晚上便只剩下了那老道士、
杨马兵同顺顺家派来的两个年轻长年。黄昏以前老道士用红绿纸剪了一些花
朵,用黄泥作了一些烛台。天断黑后,棺木前小桌上点起黄色九品蜡,燃了
香,棺木周围也点了小蜡烛,老道士披上那件蓝麻布道服,开始了丧事中绕
棺仪式。老道士在前拿着小小纸幡引路,孝子第二,马兵殿后,绕着那寂寞
棺木慢慢转着圈子。两个长年则站在灶边空处,胡乱的打着锣钹。老道士一
面闭了眼睛走去,一面且唱且哼,安慰亡灵。提到关于亡魂所到西方极乐世
界花香四季时,老马兵就把木盘里的纸花,向棺木上高高撒去,象征西方极
乐世界情形。
到了半夜,事情办完了,放过爆竹,蜡烛也快熄灭了,翠翠泪眼婆娑的,
赶忙又到灶边去烧火,为帮忙的人办宵夜。吃了宵夜,老道士歪到死人床上
睡着了。剩下几个人还得照规矩在棺木前守灵,老马兵为大家唱丧堂歌,用
个空的量米木升子,当作小鼓,把手剥剥剥的一面敲着一面唱下去——唱“王
祥卧冰”的事情,唱“黄香扇枕”的事情。
翠翠哭了一整天,同时也忙了一整天,到这时已倦极,把头靠在棺前眯
着了。两长年同马兵吃了宵夜,喝过两杯酒,精神还虎虎的,便轮流把丧堂
歌唱下去。但只一会儿,翠翠又醒了,仿佛梦到什么,惊醒后明白祖父已死,
于是又幽幽的哭起来。“翠翠,翠翠,不要哭啦,人死了哭不回来的!”
秃头陈四四接着就说了一个做新嫁娘的人哭泣的笑话,话语中夹杂了三
五个粗野字眼儿,因此引起两个长年咕咕的笑了许久。黄狗在屋外吠着,翠
翠开了大门,到外面去站了一下,耳听到各处是虫声,天上月色极好,大星
子嵌进透蓝天空里,非常沉静温柔。翠翠想:
“这是真事吗?爷爷当真死了吗?”
老马兵原来跟在她的后边,因为他知道女孩子心门儿窄,说不定一炉火
闷在灰里,痕迹不露,见祖父去了,自己一切无望,跳崖悬梁,想跟着祖父
一块儿去,也说不定!故随时小心监视到翠翠。
老马兵见翠翠痴痴的站着,时间过了许久还不回头,就打着咳叫翠翠说:
“翠翠,露水落了,不冷么?”
“不冷。”
“天气好得很!”
“呀。。”一颗大流星使翠翠轻轻的喊了一声。
接着南方又是一颗流星划空而下。对溪有猫头鹰叫。
“翠翠,”老马兵业已同翠翠并排一块块儿站定了,很温和的说,“你
进屋里睡去吧,不要胡思乱想!”
翠翠默默的回到祖父棺木前面,坐在地上又呜咽起来。守在屋中两个长
年已睡着了。
杨马兵便幽幽的说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你爷爷也难过咧,眼睛
哭胀喉咙哭嘶有什么好处。听我说,爷爷的心事我全都知道,一切有我。我
会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对得起你爷爷。我会安排,什么事都会。我要一个
爷爷欢喜你也欢喜的人来接收这渡船!不能如我们的意,我老虽老,还能拿
镰刀同他们拼命。翠翠,你放心,一切有我!。。”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鸡叫了,老道士在那边床上糊糊涂涂的自言自语:“天
亮了吗?早咧!”
二十一
大清早,帮忙的人从城里拿了绳索杠子赶来了。
老船夫的白木小棺材,为六个人抬着到那个倾圮了的塔后山岨上去埋葬
时,船总顺顺,马兵,翠翠,老道士,黄狗皆跟在后面。到了预先掘就的方
阱边,老道士照规矩先跳下去,把一点朱砂颗粒同白米安置到阱中四隅及中
央,又烧了一点纸钱,爬出阱时就要抬棺木的人动手下肂。翠翠哑着喉咙干
号,伏在棺木上不起身。经马兵用力把她拉开,方能移动棺木。一会儿,那
棺木便下了阱,拉去绳子,调整了方向,被新土掩盖了,翠翠还坐在地上呜
咽。老道士要回城去替人做斋,过渡走了。船总把一切事托给老马兵,也赶
回城去了。帮忙的皆到溪边去洗手,家中各人还有各人的事,且知道这家人
的情形,不便再叨扰,也不再惊动主人,过渡回家去了。于是碧溪岨便只剩
下三个人,一个是翠翠,一个是老马兵,一个是由船总家派来暂时帮忙照料
渡船的秃头陈四四。黄狗因被那秃头打了一石头,对于那秃头仿佛很不高兴,
尽是轻轻的吠着。
到了下午,翠翠同老马兵商量,要老马兵回城去把马托给营里人照料,
再回碧溪岨来陪她。老马兵回转碧溪岨时,秃头陈四四被打发回城去了。
翠翠仍然自己同黄狗来弄渡船,让老马兵坐在溪岸高崖上玩,或嘶着个
老喉咙唱歌给她听。
过三天后船总来商量接翠翠过家里去住,翠翠却想看守祖父的坟山,不
愿即刻进城。只请船总过城里衙门去为说句话,许杨马兵暂时同她住住,船
总顺顺答应了这件事,就走了。
杨马兵既是个上五十岁了的人,说故事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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