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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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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既然这么说,显然认可了这就是“焚香拜月”罐。我微微一笑:“可惜只捡了这一片过来,但白口既在,应该够用了。”

柳成绦神色肃然,终于相信我真的掌握了不少讯息。他们找五罐,不是为了收藏,摔成齑粉都不要紧,只要这个白口还在。我特意拿出这个碎片,表明我对其中意义同样心知肚明。

“难怪下午汪先生的反应那么激烈,原来咱们都是同路人。”

“客气了,若不是你们太过热情,我又怎能赢得尹老师的信任?”

我们简短地交锋了几句,同时笑了起来。我问道:“那么,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对等合作了呢?”

柳成绦把手掌一拢,把瓷片夹在中间,笑了起来:“汪先生,您可真是宅心仁厚,居然这么信任我。我现在若是把这片瓷片收走,您该怎么办呢?”

我悠然端起茶杯:“这白口值几个钱?你尽管拿走就是。不过它后头的东西,你们就只能自己去揣摩喽。”

“哦?这么说来,您知道白口所藏,是什么?”柳成绦问得有点天真。

“呵呵。”

我没再多说,淡然瞥了一眼旁边的尹银匠,一切尽在不言中。

“呵呵”二字,乃是个万能回答。既可以避敌锋芒,也可以显得深不可测。

经过前面的铺排,柳成绦已经相信我手里有“焚香拜月”罐,而且已经请尹银匠第二次打开了白口,掌握里面的某个秘密。这样一来,就算老朝奉拿到了其他四个罐,缺我这一个,也不完全。

至于我愿不愿意把秘密分享给细柳营,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柳成绦面上的笑意更盛了,他把碎片抛还给我:“汪先生果然是方家,小弟佩服佩服。能和您这样的人做生意,是我们细柳营的运气。您觉得这事该怎么讲?”

这就是正式上钩,开始跟我谈条件了。我心中窃喜,表面上却平静道:“我知道白口的秘密,但手里只有这一个罐,我想其他四罐,八成在你们手里。咱们不妨五罐共享,各得其利。”

柳成绦嘴角轻撇,他没料到我的胃口这么大。

“没有我的秘密,没有尹银匠的绝活,你们五罐齐全也无济于事;没有你们的罐子,我空守秘密也没意义。所以咱们合作,相得益彰。”

我见柳成绦沉默着没回答,笑道:“兹事体大,你一个年轻人,能做得了主吗?”柳成绦用手摸了摸唇边:“您是觉得在下嘴边无毛,希望跟上面的人谈谈?”

我哈哈一笑:“我倒不急,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我暗示得很明确,这事是你们求着我,得表现出点诚意来,来个级别高点的人——能比柳成绦级别高的,我估计只有老朝奉了。

柳成绦有些为难:“您早晚都得说出来,跟谁说,不都一样嘛。”

“呵呵。”我笑了笑。

我压根不知道白口的秘密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柳成绦他们了解多少,但我必须装作智珠在握。无论对方说什么话,都对以高深莫测的呵呵一笑,让对方心里打鼓。

果然,柳成绦一看我轻蔑一笑,有点拿不准。他想了想:“您说的对,兹事体大,不可仓促作决定。我回去请示一下,再跟您联系如何?”

“很好,很好。”

我站起身来,示意尹鸿一起走。柳成绦却说:“刚才谈的是汪先生的事儿,尹老师的事儿还没谈呢。”我一挥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谈妥了,他的也就成了。”

左右几个壮汉身形一动,只要柳成绦一下令,他们就会过来把我们控制住。柳成绦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盯着他。对视了大约十秒钟,柳成绦轻轻叹了口气:“恭送两位,明天有了眉目,我派车去接你们。”

他本来打算就地动手,把我们绑走。但看我刚才那一番做派,知道我们早有准备,如果强行翻脸,后果难测。好在我也有求于他们,倒不必担心我们连夜潜逃。

我带着尹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假山,忽然又转回去了。

“嗯?您还有什么事?”柳成绦一愣。

“我和尹老师都不太喜欢兰稽斋的老板。”

柳成绦闻之一笑:“好说,明天我叫老板去换个营生。”

这事归根到底,是兰稽斋的老板搞出来的,尹鸿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合作初步达成,顺手借刀杀人,报复一下,也算为他出出气。更何况,我提的要求越多,表明合作意愿越强,可以打消他们的疑惑——若是我匆匆离去头也不回,那才显得心虚。

不过这个柳成绦也够干脆,人家老板甘为马前卒刚给他立了功,转手就被卖掉了。

我们谢过柳成绦,离开沈园。一直到走出园门,我才觉得背心凉飕飕的,几乎被汗水浸透。我面对的是一群手段狠辣的亡命之徒,跟他们玩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一步不慎,可能就要倒大霉。刚才那一番简短对话,已经让我几乎耗尽心神。

“你回哪里?”我问尹鸿。

尹鸿今天全程没怎么说话,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听到我问,哀叹道:“我还能去哪?去哪都会被盯上。”

“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你掩护我顺利打入他们内部,我一定会护你周全。”我宽慰他道。

刚才那一番交谈,算是钩住了柳成绦,明天说不定能扯出更大的家伙。只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就会送尹鸿脱险。

我说你现在回八字桥可不安全,那附近人少,万一他们起了歹心把你绑架走,恐怕都没机会示警,不如跟我回酒店吧。尹鸿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继续唉声叹息,似乎并不释怀。昨天他还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工匠,今天却被我硬拽着卷入这场险恶纷争。

不过若不是我在,只怕他现在已经被生生绑架了。细柳营的人,盗墓都敢,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我们走出春波弄的巷子口,特意找了一家在公安局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这里是公安系统的对口酒店,我用方震给的证件办理入住,柳成绦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跑到这里来造次。

快进房间时,我忽然把尹鸿叫住,低声交代了几句。尹鸿开始听了,一脸不情愿,一张老脸跟经霜的茄子似的。我冷哼一声,说这事你不办妥,明日可是难保性命啊。尹鸿这才答应下来,开门进屋,然后重重把门摔上。

我进了自己房间,拉开窗帘,从落地窗朝外看去,看到路边有鬼鬼祟祟的影子。这应该是柳成绦派来监视的人,细柳营办事,可真是滴水不漏。

“放心好了,这次我不会逃的,我会紧紧跟着你们,直到见了分晓。”我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唰”地把窗帘拉起来,但把落地灯一直开着。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十一点了,走出房门,到楼下前台掏出身份证,要求换另外一间房。服务员看了我一眼,有些纳闷,我说那屋里有烟味,睡不着。小姑娘“哦”了一声,动作麻利地给我换了。

我进了新房间后,确认附近没有可疑的人,然后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然后对面的人接了起来。

“喂,方震,我是许愿。”我握住话筒,把声音尽量放低。

方震是唯一知道我和药不是联手行动的人,同时也是我们唯一信任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用于单向紧急联络。我现在即将打入细柳营的内部,深入虎穴之前,必须得提前在外面准备好接应,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许愿,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方震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他从来沉稳冷淡,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可现在我却觉察此时的他有一丝震颤。

“怎么了?”我先问道。

“刘老爷子,没了。”

第七章青花罐,龙走纹

方震的声音不大,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不啻惊雷。我惊得差点没拿住话筒,刘老爷子一直精神矍铄,怎么也得奔着一百岁,可……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就……

方震道:“前天老爷子在家里睡下,没什么征兆,次日便再没起来。”

话筒对面的声音低沉下去,尽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可我听得出来,那是极力压抑后的平静。我握紧话筒,闭上眼睛,心中一阵锥心的剧痛。难怪之前那次五脉家宴他没参加,原来身子骨在那时就已经不行了。

刘老爷子对我一直关怀备至。许家能回归五脉,他厥功至伟。即使我后来犯了大错,把五脉置于危难之中,他也没过多叱责,反而谆谆教导。尽管有时候我也受不了他云山雾罩的说话风格,但他无疑是五脉之中我最信任的人,一位长者,一位亲人。

他永远那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人心安。有他在,五脉有再多幺蛾子事,都不会让人心慌。

五脉的山岳之镇,就这么走了?

短短几年时间里,药来自尽,刘一鸣去世,黄克武也是风烛残年,昔日撑起五脉的三巨头,一一谢幕。五脉的三巨头时代,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一瞬间泪流满面。我涌现出强烈的冲动,想放弃手里的一切,赶回北京去参加刘一鸣的葬礼,最后送他一程。

“你不必赶回来。”方震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心思,“这边有刘局主持大局,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过刘老爷子留了一封信给你,在我这里保管。”

“给我留的信?”我一阵错愕。

“对,应该是刘老爷子之前有所预感,先写好的,可能是一份草稿。我得知他去世后,立刻掌握在手里了。”

听方震的口气,刘一鸣的去世,似乎还引发了其他一系列动静。不过想想也合理,他执掌五脉这么多年,又一手主导了商业化运作,牵扯利益极广。他骤然去世,必然会产生混乱。看五脉那些人,又少不得会有争权夺利的情况发生吧,恐怕老朝奉也会蠢蠢欲动。

方震到底是老公安,没有深陷在悲痛中,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我忽然皱眉道:“我多问一句,老爷子……真的是自然死亡?”

方震道:“我们当时也有疑问,所以做了一次全面尸检,结论是自然死亡,没有问题。其实你在香港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问题。但当时是五脉的关键时刻,他一直没对外公布。”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刘老爷子的最后一次交谈,是我在上海查《及春踏花图》。当时我掌握重大线索,急于验证,打电话回北京。刘老爷子尽管疲惫,仍然给予指导,还告诉我黄克武在香港被素姐刺激入院的噩耗。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刘老爷子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只要秉承求真之心,手握无伪之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凭着这句话的力量,我才在香港作出了最正确的抉择,击破了百瑞莲的阴谋。

从香港回北京后,按说这么大的事了结,刘老爷子应该会见我一面,可一直却没动静,我还纳闷过一阵。如今看来,那时候他的状况已不太好。

“你手边有传真机没有?我可以现在把草稿传给你。”

“我在绍兴的公安宾馆,应该会有设备。”

“你怎么跑到绍兴去了?”方震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我强收住悲痛,把我在杭州、绍兴的遭遇跟方震说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这个细柳营我知道,可是背了不少人命官司在身上。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风险太高。”

“不这么做的话,没法打入他们内部——现在刘老爷子没了,若不尽快铲除这个毒瘤,恐怕日后更没办法压制了。”

方震似乎被我说服了,他没有继续劝说:“我在绍兴公安有一个熟人,我让他提供协助,但你自己千万得小心。”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个侦查细节,也许能帮到你——细柳营,应该也是一个青花人物罐子的主题。”

我大惊,再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老朝奉的山头,似乎是以五罐来命名:有“鬼谷子下山”罐,所以卫辉是鬼谷子一派门下;药家家传“三顾茅庐”罐,药不然可能隶属茅庐一派;那么柳成绦自称细柳营,自然也是因为有个青花罐子叫作“细柳营”,说不定和柳成绦还有什么关系。

周亚夫屯兵细柳营,是一个著名的历史典故。汉文帝去视察军队,到其他军营时,都可以直接骑马直入,但到了周亚夫驻屯在细柳的营地,却进不去了。守门士兵说必须有周将军的军令才能开门,文帝没办法,只能等待军令。等到军营门开,守门士兵又说,营内不得骑马,文帝只能下来自己走。左右大臣都说要惩罚周亚夫,文帝却赞扬说这才是真正的治军之才。

柳成绦这一支起名叫细柳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方震这个细节提供得太及时了,之前我说要打入老朝奉内部,还没想到什么具体计划,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对了,药不是怎么样了?”我问。

“他被当场抓住了,吃了点苦头。不过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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