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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血红 作者:张正隆-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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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四战四平》第1集,20页。
  五、家
  林彪说:“今天我们在东北还没有根据地,还没有家……如果我们没有家,没有房子,就好比流浪老,漂来漂去的二流子,遇到狂风暴雨就会无家可归,无房子可住,就会被狂风吹掉,被暴雨淋死,遇到严寒冬天就会冻死饿死……死无葬身之地。”⑴。
  光靠灵感是得不到这样的句子的。
  “在阿拉曼⑵之前,我们没有取得过一次胜利;在阿拉曼之后,我们又没有遭受过一次失败。”
  把“阿拉曼”三个字换成“七七决议”,丘吉尔的这句话,就变成黑土地共产党人的了。
  因为共产党人有了家。
  第13章  魅力和伟力
  陈云起草的《东北局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即著名的“七七决议”,指出:
  “无论目前或今后一个时期内,创造根据地是我们工作的第一位。”
  跑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衣服,不分文武,不分男女,不分资格,一切可能下乡的干部统统到农村去,确定以能否深入农民群众为考察共产党员品格的尺度,一切深入农村者给以奖励,不愿到农村去的给以批评。造成共产党员面对农村,深入农村的热潮。“⑶一个“跑”字,表达了共产党人怎样的急切、决心、姿态和激情啊!
  给农民土地
  季中权老人说:秀水河战斗前,林彪让他带上几个战士,在秀水河子北面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搞了一次试验性士改。
  当时有一种“东北特殊论”。是不是有人曾明确提出过这种论点记不大准了,怛这种精神上级是讲过的,大家感觉也比较强烈。觉得日本统治了14年,搞了那麽多“开拓农场”,东北农村和关里不一样,好像已经资本主义化了似的。城里人见你点头哈腰的,乡下人对你又那麽冷漠,和关里反差大大,观感不好。我参加革命前往上海读书时演过一个活报剧,剧情是一个中国理发师在理发时,把一个日本军官杀了。我到沈阳后第一次上街理发,心里就胆突突的,怕那个理发师傅给我一刀。
  在那个小村呆了不到10天。不到10天能干甚麽呀,只把地主的粮食分了。可就这麽一下于,群众就发动起来了,秀水河子战斗时,这个小村子出了20多副担架。
  向林彪汇报,林彪很高兴:能发动群众,这仗就能打,东北就是我们的。
  老人很自豪:东北的第一个土改试点,是我搞的。
  但是,当时“屁股坐在大城市附近”,这个问题没有被提到议事日程上。而且,国民党脚跟脚就在屁股后面追,共产党人到那儿炕沿没坐热乎就得跑,也来不及表演他们的超级艺术。
  现在,天高海阔,黑土地上的共产党人,可以尽情地表现和施展他们无与伦比的魅力了。
  在永恒的日月和默默无声的寒星下,4亿中国人,3亿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像母亲抚育婴儿一样伺弄土地,他们的梦也离不开土地。他们繁衍生活在土地上,他们的全部生命都和土地息息相关。(那时没有“城市户口”,农民也不羡慕这个)他们热爱土地,渴望得到土地——可他们没有土地。
  没有土地的农民,只能是土地的奴隶。
  他们没有权力,没有尊严,甚至没有妻子儿女,主人可以随意霸占她们,再把他们拉去看家护院。血性汉子流尽了鲜血,缺少血性的汉子和看得大多的血性汉子,就忍气吞声和学会了忍气吞声。因为没有土地的农民,本来就一无所有,、自己都没有。主人就是政府,主人的意志就是法律。国家朽到了极处,人民苦到了极处。在那极处的极处,是占人口80%还多的农民。
  他们食不果腹,他们衣不遮体,却修造了那麽多富丽堂皇的庙宇,供奉了那麽多仪态万方的神仙。他们向他(她)们叩头,他们向他(她)们乞求,乞求风调雨顺,乞求天下太平,乞求恩赐一个“青天大老爷”。他们不会唱《国际歌》,他们把命、交给了本是罪恶的帮凶的神们。不管他们发没发现这一切是多麽荒唐可笑,当他们终于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征涛怒澜般地扫荡大地。
  中国历史上大概可以编制一个师团的那些“万岁”们,卧薪尝胆,发愤立志,是为了江山,为了权势,为了三官六院。那些揭竿而起,流血拚命的农民,只是为了土地。然而,半个世纪前,当西方人高举着“自由”、“平等”、“博爱”的大旗,终于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种生活方式,把封建社会椎向了资本主义社会,古老的中国却仍然重复着古老的历史。一顶顶皇冠落地,一件件龙袍加身,渴望得到土地的人永远一无所有,没想得到土地的人不但得到了土地,还把渴望得到土地的人踩到了脚下。
  中国只有农民战争,没有农民革命。
  农民生产粮食,供养军队、党和国家的官僚。农民提供人力,成为维系国家机器主要组成部份的军队。
  “得人心者得天下”。在中国,特别是战争时期,得人心,首先是要得农民心。庞大的农民群众心之向背,将左右一切,并能最终左右政治家们的政治。
  比之西方发达国家,中国的生产方式实在原始,落后不堪。这是劣势,也是优势。发达国家,工业中心炸掉,海空封锁,立刻陷入瘫痪,中国不存在这个问题。茅屋几天就能搭起来,弯弯犁一会儿就能削一个。中国的优势和力量在庞的农民群众中,在土地中。只要有阳光和雨水,土地就会生长粮食,国家就会有军队。而阳光和雨水谁也不能垄断。
  古今中外,很难找到一个政治集团像中国共产党那样,熟谙它的国情,了解它的人民。也没有一个政党能像它那样,把自己和农民的关系理解得那样深透,处理得那样和谐。共产党人最清楚农民那破贫穷折磨得麻木,冷漠的表象下,掩藏着甚麽样的火焰,并善于把这火焰引发为摧毁对手的火山。
  蒋介石当然懂得其道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发动内战。所以,他在关内停战,往关东大打,不让共产党人有喘息的功夫。因为只要共产党人往农民中站住脚,就像鱼儿游进大海一样,黑土地就不是他的了。
  1946年:2月30日,蒋介石在特天字第70号密令*中说:
  剿匪平乱,必须军事与政治相配合,收复区内之地方行政工作,尤关重要。我军占领各匪区之后,必须督导我各级官员,协助各级地方政府,注意民众组织,整理保甲,加强人民之自卫力量,以安定地方秩序,恢复各种生产,对于处理土地纠纷,尤须注意,实行绥蜻区减租法规,务须使耕者有其田,此为我军与共匪斗争之基本问题。务希我将领切实励行,勿误。
  蒋介石不光说说,还真把一些能够减轻农民痛苦的法令,写在了纸上。比如,1930年南京政府就通过一项法令,规定地租不得超过粮食收获量的37。5%,这无疑是在此以前中国历史上最进步的法令之一。可国民党政府依靠甚麽人来推行它呢?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就占有和统治土地的人,这些残忍而又高雅的生活在中国式天堂里的人,凭借世袭的特权,完全占据了权力、道德和法律的优势。执行这些法规法令,就意味着失去他们的优势和天堂。这是比挖祖坟更令他们难以容忍的。而这些人,正是国民党政府统治农村,统治中国的社会基础。触犯了这些人,国民党的根基也就动摇了。
  一种先天性绝症。
  中国历代统治阶级的字典里,都找不到“民主”两个字。但它们谁也没说自己“专制”、“独裁”,是人民的敌人。别说“正牌”的国民党,连一拨又一拨唿哨来去的“胡子”,不也打着“杀富济贫”、“保卫乡土”的旗号吗?大老远跑来杀人放人的东洋鬼于,不也说是“建设王道乐土”吗?人们已经听得大多了,人们不要听了,而要看做。人们看到的最直接,也最现实的,是谁来了后他们碗里的饭多了,少了,乾了,稀了,是家徒四壁的墙上,能不能比去年多一张《年年有余》。
  所到之处,曾像蝗虫一样吃光烧尽,现在,共产党人要把中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倾心向往的“耕者有其田”的理想,写在中国农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士地上。
  东北局和各级党政机关大精简,各抽出三分二干部,共1万2千人,下乡搞土改。
  经过清算、分地斗争,1947年初,各地有400万农民获得了约3160亩土地,分得牲口44万多匹,粮食1470万担,到1948年上半年,土地改革基本结束,一堆堆燃烧地契的烈焰,映照着一张张仇恨的脸和一双双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千百年来被脑满肠肥的人欺压惯了的人们,那目光中有激动和兴奋,也有疑虑和恐惧:真的就这样了吗?
  直到把写有“张老三”、“李老四”的界桩,“丁丁当当”地钉往了黑土地上,一些人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房无一间,地无一珑,、力气都不是自己的,就这麽几天,就这麽几把火,就这麽根木桩,这地就归了我了?有人一夜去地里转几遍,看看那界桩是不是还在,会不会变了字号。有人搂着那写着自己姓名的界桩,就像搂着情人一样,枕着黑土地睡着了。
  农民有了土地,共产党人有了家。
  土改中出现过火行为。
  一是侵犯中农利益,二是杀了些不该杀的人。
  老人说,有的斩草除根,把一家老少全杀了。吃奶的孩子,扯腿一劈两半。
  造成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比如某些政策的不明确性(特别是在开始阶段)。比如具体工作人员的政策水平,比如宁左勿右,越左越革命。而建国后“阶级斗争”中的乱抓乱打乱杀,是不是也能从当年这种行为中找到某些影子?而到了需要共产党员带头致富的那个时候(人而失去致富的本性,是否也为中外一绝),有些人则明确问道:真能让富起来吗?真富起夹了,会不会再来那麽一家伙?
  黑土地一些老人当时看得真切的,是最早起来革命的农会干部中,有些人并不是纯正的农民,而是流氓无产者。这种人敢想敢干,甚麽都敢想敢干。在这些人心目中,“共产共妻”是天底下最好的口号和理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地主老财的钱财和小老婆共为己有,这等美事还能不甩开膀子大干特干吗?
  最根本的,这是千百年来那种原始、残忍的血腥统治所致。被压迫者一旦有了还手的机会,就会以同样的暴力对待暴力,西方世界在反抗这种制度时,愤怒的农民也同样是不在乎鲜血的。
  革命本夹就不是慈悲的,有时也缺乏辨别力。
  1948年5月10日,“中共东北军区后勤党委会出版”的《目前后勤运输状况任务组织和运输力的统一与使用》*中,说:
   “两年来我们的生产力比伪满时不是扩大,而是缩小了,比九一八以前恐怕也是如此,九一八以前的情况虽不大清楚,但过去东北粮食出口是很大的,每年大豆出口上几百万吨,高粱小米不但够东北吃,而且还运到关里去,徐州及连云港以南很多粮食都是东北运去的。”
   “去年我们的收成不好,先旱后涝,今年我们党注意努力领导与组织生产,如果加上天好,可能保持前年的收入。不然的话,减产是可以肯定的,原因是由于东北过去地主富农占很大数量,土改后大农生产破坏了,土地小块小块地分给农民,而农民组织和经营的经验不足,使我们可能减产,这是一;第二,土改中出了一点毛病,打击面宽了些,使过去生产中占很大数量的中农富裕中农被打击,因之生产情绪可能受到影响;第三,地主富农占百分之二十,土改中注意不够,有些打的狠了一些,生产有困难(种子牲口工具),影响了这些人的生产;第四,农村劳动力减少很多,参军参战数字很大……其次是马匹数量大大的减少生产力水平退回了‘少帅’那个年代。”
  土改中的过人行为是全国性的。而土改使生产力倒退这种后果,不知是否为黑土地所独有。
  但是,无论破壤了生产力,还是解放了生产力,共产党人已经唤起农民千百万,同心干了。
  再给一支枪
  “翻身不忘恩,好汉去当兵!”
  “保田保家保乡去!”
  “胜利反攻,人人有份!”
  在农民分得土地后,这样的口号,几乎写遍黑土地每个村庄每条街道的每堵墙壁。
  农民有了土地,再给他们一支枪去保卫土地,这实在是大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中国,没有任同一个政治集团,敢于像共产党那样武装人民,因为人民武装起来,就要用枪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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