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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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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在青衣码头见。
那是个货港,没有皇后码头那样热闹,但一样可以看海。海上水波粼粼,映着灯光,只要我顺着它走,就可以回到黄泉。
我有点好奇小婉的答案,生怕他赶不及来见我,让我带着疑问入海。
幸而刚到十一点半,我看见他匆匆赶来的身影。我迎上去:“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反问。
我愣一下:“我喜欢好消息。”
“小婉说,虽然两情最好能够朝朝暮暮,但是只要我肯每天同她联络一次,写信也好,MSN也好,只要让她知道我还爱着她,可以同她分享一切寂寞与哀愁,便愿意忠于爱情,直到她回来。如果我们的爱情敌不过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那也由它寿终正寝,但是我们两个,永远不可以再欺骗对方。”
“的确是好消息。”我微笑,但是接着意识到不妥,“再欺骗?你是说,她对你前日的欺骗耿耿于怀?难道她怀疑你已经不爱她?”
他低头:“她是对你耿耿于怀。她说你正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不相信你只是我找来假扮的,还说即使那天是假,以后也会成真,任我怎么解释都不肯相信。”
“你没说我是鬼,根本不可以谈恋爱?”
“她不信。”
我也知道这的确有点难以让人相信。看着他蹙眉不展的样子,不禁也代他烦恼起来:“那怎么办?”
“可不可以?”他嗫嚅,但终于说出口,“再帮我一次?”
“你要我去见她,当面同她说清楚?”
“拜托你。”
“可是我的期限到了,只剩下十五分钟。”
他抬腕看手表,脸色刹时转白:“你说十五分钟后你就要回去?如果晚了,会怎么样?”
如果晚了,我将成为游魂野鬼,饱受风霜之苦,直到明年此时方能回去。然而对于一个鬼来说,想在一年的烈日风雨下魂魄不失,那实在是太艰难的考验磨折。一个有失,我就可能魂飞魄散,从此消失于天地间,连意识也不复存在……
动情是做鬼大忌,我有些自责,做什么无端端搅进人间来插上一足,学人搞什么三角恋爱,真是损人不利鬼,两头不到岸。
但是,看着他眼中的热望,不知怎的,我竟说不出口。半晌,答:“如果晚了,你就要为我打一年伞。”
“求之不得。”他整张脸蓦然闪亮起来。
我叹息再叹息,一切都是值得的吧?为了他。
7
接下来的故事,我不说你们也猜到了吧?
我没能及时回到地府,我为了见小婉而误了“班车”,只得滞留人间,躲在自然的屋檐下,躲在他的雨伞中。我们朝夕相伴,情同手足,有说不完的话题,看不尽的风景。有时他与小婉在电脑上对话,我也在一旁探头探脑,视频照不到我的样子,小婉并不知道我并没有离去。
是我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可是同时,我现在也成了真正的第三者。我甚至有些怀疑,对于现在的自然来说,最爱的人是她还是我。但我没有问,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们都知道,我是不可以动情的,那将使我魂飞魄散。
现在的年轻人好象很喜欢重复一句话:世界上最悲哀的爱,并不是所爱的人在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然而对我们来说,却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却不可言爱,并且要竭尽全力扼杀爱的感觉。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保得住魂魄不失,直到明年七月十四鬼门关开的时候,再回到黄泉做鬼——每只鬼都在盼望放假,盼着到人间来观光旅游,我却只是巴望要回去……
一年,我捱得过一年吗?
☆、编辑部有鬼
编辑部但有人加班,每听得隔壁有轻轻脚步及悉簌翻阅声,及察视,空无一人。编辑们多有此奇遇,谈吐间提起,均笑谑:书中人来检视自己生平尔。
1
因是周末,才只七点钟,办公室已经走得一个人也不见。
我在手袋里翻了又翻,才发现没带锁匙,只得打电话叫阿梅送来。听得出,她正置身于一个极噪吵的地方,背景满是人声乐声。我想起来,下班前她们几个说过要一起去卡拉OK的。唉,要不是有个重要的邮件要收,我也不想这个时候跑回来加班。
从练歌房到出版社大约有十五分钟车程,我百无聊赖地点燃一支烟慢慢等。隔着门,依稀听到音乐声,我不由自主,跟着那曲调哼唱:“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在等你回来——”
是支老歌吧?忘了什么时候听过的。随口哼起时,才发现调子竟是异常柔媚入骨。这般执著痴缠的情感于今世也是失传了的呢,现代人习惯把恋爱叫做“拍拖”,一拍即合,二拍两散,三拍相忘于江湖。才不会这样拖泥带水,等来等去。他走了,自有更好的人来,谁会为谁风露立中宵地浪费时间?
我隔着门哂笑:“别等了,他都走了,不会再回来的。”
一言出口,猛地惊醒,我怎么竟然自言自语起来?办公室现正上着锁,里面哪会有人?又哪来的歌声?
可是,刚才我分明听见,还同人唱和来着。蓦非是见了鬼?
电梯门叮咚一响,阿梅走出来,一边掏锁匙一边抱怨:“等了半天才等到放我的歌,才唱了半首,又被你电召……”
“你唱的是什么歌?”我打断她。
“白光的《等着你回来》,是老歌,不过我喜欢。”她轻轻哼起来,“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我点点头,果然是这支歌。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歌声的余韵在耳边捣鬼,幻听幻觉来着。
阿梅开了门,仍在唠唠叨叨:“什么书稿这么急?作者很大牌吗?”
“是位老革命的回忆录。他解放前是报社记者,算得上半个同行前辈。”我开了电脑信箱,把邮件转发给阿梅,“赶紧打印出来,我得在星期一之前看完,好给作者回话。”
“哗,二十万字呢,打出来起码不得半小时?”
“老人时日无多,争分夺秒惯了,要求苛刻些也是正常的。”
我在第一时间回了封邮件,说明书稿已收到,拜读后再致电请教云云。刚刚按了发送键,忽地一阵风来,刚刚打印了一半的书稿飞舞四散,我和阿梅连忙一边捡拾一边抢着关窗,阿梅忽然惊叫:“门窗根本没开,哪来的风?”
她的叫声把我也惊得一阵寒栗,跪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打印机顾自“咔咔”地吐出打好的纸张,而后那一页页纸便翩翩然无风自动,飒飒飞起,再轻轻落下,那样子,就仿佛有一个人站在打印机前,一页页地阅读书稿,再随手扔掉一样。
再看阿梅,她倚在窗边,瘫软了一般,面无人色,只是瞪着那些飞舞的纸张发呆。终于“咔”一声,打印机任务完成,那些书稿也都尘埃落定,不再乱飞乱扬。我如梦初醒,仓皇拾起所有零散稿件塞进包中,拉着阿梅便走。
走出大厦,街头人来人往,热气蒸腾,我和阿梅惊魂初定,再想起刚才的一幕,都觉不可信。
阿梅拍着胸口说:“等下去卡拉OK,跟大家说,他们一定不信。”
“那就不要说。”我有些闷,“我还是不去了,要赶着回家看稿子。”
这件事太过突兀,使我对书稿有强烈好奇,感觉它一定是办公室闹鬼的答案。
2
我连夜挑灯奋读。
书稿的文字很朴素,平铺直叙,并无通常回忆录故弄玄虚夸张煽情的弊病,对我国四五十年代的报业状况描写细腻,相信极有研究价值。然而我最感兴趣的,却是在字里行间穿插的一段传奇故事——
老人姓张,年轻时曾化名张羽,写过大量宣传革命的进步文章。在他办报的印刷厂里有一间密室,厂里印的是通行的报纸,密室里印的却是进步刊物和革命传单,而密室的另一出口,却在某国民党要员的女儿的闺房里。谁也不知道这间密室最早由什么人建造,而那个出口也封存多年,无人知晓。直到这一年印厂的事情暴露,几位革命青年来不及逃走,只得躲进密室,误打误撞,竟然找到那个秘密出口,闯进小姐闺房中去。
关于张羽和那小姐交往的详情,文中并未细说,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阮小姐也是同情革命的”,算是对这段交往下了一个评语,也给小姐记了一功。说起来,究竟还是戏曲中“英雄落难,佳人相救”的老路子。
然而下文呢?
作者并没有把这段往事当作重点详细描写,然而惟其如此,那草灰蛇线般若隐若现的恋情于我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引诱。我匆匆将书稿一直翻到尾页,并不见再提及阮小姐半句,最要命的是,我发现书稿中间数十页都是乱码,怎么会这样?难道答案恰恰在那遗失的数十页中?
我合上书稿,意犹未尽,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不住招我去窥见那秘密的核。
看看窗外,天已大亮,也罢,这便回办公室去把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吧。
3
给阿梅打电话时,我的声音有一点抖。
“昨天,你动过我的电脑吗?”
“当然没有。”阿梅很诧异,“我只管打印,是你把文件传给我的。”
“文稿不见了。”
“邮箱检查过了吗?”阿梅提醒,“你昨天没有把邮件删了吧?还有连接打印机的那台电脑里也应该有备份。”
“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所有的相关数据都被删除了。”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更想尖叫还是更想哭。丢失文件的错误,只在我做实习编辑时犯过一次,从此以后我便牢牢记住所有书稿至少备份三份。丢失重要文稿这样的低级错误,由一个高级编辑做出来,传出去一定贻笑大方。
阿梅深知其中奥秘,立即发誓:“你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不如你赶紧打电话给作者,请他重新传一份过来吧。”
这个办法我当然也想过,可是,叫我怎么跟他说呢?
“张老师,您好。”我对着墙壁做练习,努力把声音放得很软很平静,“您的大作我已经拜读了,很精彩,不过关于阮小姐的事可否写得更详细些?或者您可以再补出一两万字的内容,然后重传给我好吗?”
这样,是否就可以重新得到文件,而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打定主意,我拨电话过去,刚刚自报家门,还来不及说出那番准备好的台词,对方竟先发制人:“是编辑小姐吗?太好了,我正要找你。是这样的,我的电脑出现病毒,所有的文件都不见了。好在之前已经把书稿传给你。你能不能重新传回给我一份?”
4
我跌坐下来,手托着头,满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老人已经年近八十,用了近十年功夫写出这本回忆录,现在书稿在我手中丢失,就算他赶着重写,不知在生之年有没有机会完成。倘若书未完而人先死,老人必不瞑目,那时,只怕做鬼都不饶我。
鬼?说不定真的有鬼。我瞪着电脑荧屏发呆:“是你取消了我的邮件?还给我。你有什么条件?”说完哑然而笑,这口吻,象不象电影里黑帮老大开谈判?真是中了港片的毒!
电脑音响在这个时候忽然自作主张,播出音乐来:“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在等你回来……”
我大惊,再也忍不住,抱住头尖叫起来,叫了一声又一声,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倒下为止。天哪!办公室真的有鬼!那只鬼在等某个人某件事某种答案,她缠定了我,想逃都逃不开。而那件事,与书稿有关。
我努力叫自己镇定,细想回头,书稿中对张羽和阮小姐的一段故事轻描淡写,虎头蛇尾,是有意在回避一些事实。而中间数十页文稿会出现乱码,一定是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个灵魂对那一段叙述不满,故而摧毁了文件,不肯叫一段篡改过的历史招摇面世,混淆视听。那么,如果想找回书稿,惟一的办法,就是还原事实的本来面目,令真相大白,灵魂安慰。
“你想我替你讨还公道,是吗?”我轻轻问电脑。
歌声戛然而止,仿佛一声叹息,散入空气中。四壁书橱林立,静寂无声。那其中,谁知有多少海底沉冤急待昭雪?唉,倘若个个灵魂都夜半出来叨扰编辑,我等便有十条命也都交待了。
我定一定神,拿起电话按下重拨键,试探地问:“张老师,传回书稿前我有个问题——您的回忆录中,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发抖,我听得出,那不是愤怒,是惶恐。
这一招投石问路叫我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我叹一口气,再问:“关于你年轻时躲入秘道邂后阮小姐的一段,语焉不详,前后文有很多细节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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