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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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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亘将视线从电视游戏画面挪开,看着阿克的脸。阿克一手端着装了“卡比斯汽水”的大杯子,微皱双眉,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
  亘的大杯子没有动过,搁在托盘里“冒汗”。这些大杯子是在楼下铺子里装高杯酒(搀加的烧酒)或生啤出售用的,就是个儿大。都喝完,看来得打嗝不止。
  不出所料,喝掉了半杯子的阿克,在张口要说话的瞬间,“嗳——”地来了一下。
  亘笑了。阿克也笑了。电视画面满是格斗游戏的场面,在两人笑得遥控器掉落地上的时候,亘所指挥的角色被电脑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近来,你好像一直怒气冲冲的样子嘛。”阿克说道。
  亘暗暗吃惊:我看起来真那样吗?怒气当然是有的,但怒气呈现在脸上,这一点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个星期,亘多方努力,试图与明取得联系。总而言之,通一次电话也行。然而,这件事就跟登月般难。这真是难以置信,可社会的构造就是如此。
  明是有手机,但亘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因为在迄今的生活中,亘完全没有必要知道。那个星期五的夜晚,明拎起手提包出走时,说过“我带着手机,可以打给我”。所以只要知道号码就行了,却偏不知道。
  当然,邦子不会说。自从那时以来,妈妈就拼命以“当爸爸在出差”的方式,要把亘封闭起来——当然,她自信这样做是为了亘。
  亘心想应该有写下来的,便去翻邮箱地址本和电话本,都没有登载。会不会记在家中电话的速查号中呢?他偷偷找出电话机手册,尝试查找,也没有记在上面。说不定邦子预想到这一步,消掉了。噢,很有可能。
  既然这样,接下来从公司着手。然而,事到如今,亘才察觉自己虽然知道公司的名字,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究竟是在总公司还是在分公司,或者在营业所,他不知道。
  尽管如此,亘还是按电话本上登载的总公司、分公司营业所、售后服务中心——打过去。这一来,有别的关卡挡路。三谷明所属的那种大公司,按电话本打过去或查104打给那个代表性的电话,只说一声“麻烦找三谷明”,并不会就这么简单地为你接通。一定会被问及所属部门、科室,也有反问“是家里打来的吗”或“孩子,有什么要紧事吗”。亘答不上来时,模棱两可的说法马上被怀疑,有时挨训斥“捣乱淘气可不好啊”,有时被说什么“是你妈有急事找你爸说吗?要是的话把话筒交给妈妈”。如果支吾搪塞,效果就恰好相反。
  我真的是三谷明的儿子,只是想和爸爸说话而已。
  亘慢慢地向阿克说出了这些事,以及从一开始到现在的一连串事情。他已经不会边说边流泪,也不会激动。那心情仿佛实在苦于无对策,累了蹲下休息。
  阿克瞪圆了平时就是滴溜溜转的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到亘的叙述告一段落,伸手拿过大杯子时,阿克呆望着,喃喃道:
  “不得了。”
  一阵不明所以的冲动涌起来,亘发作性地、有点儿放纵地笑了。
  “咳,不得了吧。”
  “我知道还有人父母是离婚的。”
  “哦,我也知道。宫原就是。补习班上也有。”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吧?是二班的田中吗?”
  “不是不是。姓佐藤的女孩子,其他学校的。”
  “还有人因为交通事故父亲死了。”阿克表情严肃,“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想过跟自己有关系。”
  亘也是这样的呀。
  “不过,三谷,你还是——很想跟叔叔说话?”
  “否则,不是蒙在鼓里了吗?很难受吧。”
  “噢……”
  阿克窥探一下已空了的大杯子,又“嗳”了一下。但他这回没有笑,一副认真的表情。
  “不过,由阿姨去处理,可能会好的。”
  “那我爸就会回来?”
  “噢。我觉得是这样的。他们结婚的嘛。”
  “这种说法,你听到的?”
  “在店里说的。我爸我妈劝说夫妻吵架挺有办法似的,挺多人找他们。”
  “顾客来跟他们说这种事吗?”
  “对,没错。”
  “你是说,有很多例子是:即使在外面有女人,只要一直忍耐就会回来?那可是没有保证的,阿克。”
  那种事,不是对谁都灵的。阿克窘住了,无话可说。
  “照此下去,我可不愿意。” 亘说道。那是一种固执的口吻,当然,他自己不察觉。
  “三谷,你脑瓜子好。所以,你不喜欢别扭的事。“阿克说道,“假如只要能给你爸打上电话就行了,那我可能会有办法。”
  因为说得太轻巧,亘隔了好几秒才跳起来。
  “真的?”
  “噢,真的。名单上有的。”
  “名单?”
  去年的防灾日,附近八个居委会联合进行防灾训练。亘还记得,小村的爸爸作为执行委员忙个不停。
  “当时,制作了一个居委会的紧急联络本。三谷叔叔虽然不是执行委员,担当了地震或火灾时的什么紧急联络委员,所以,在名单上登载了公司地址和电话号码。我见过的。”
  亘扑向阿克:“给我看看那份名单!”
  不到三分钟,阿克找来了名单。这是一叠用钉书机订起来的复印纸,加一张封面而已。不过,内容倒是很充实。
  “三谷明——有了!”
  连工作地点的部科名称和直线电话号码,都写得一清二楚。
  “可以用以下电话吗?”
  “可以,不过你今天不能打。今天星期天,公司休息嘛。”
  喔,没错。
  “明天放学过来一下,我帮你打。”
  “你?”
  “噢。我装作是打工的学生,说有位客人三谷先生在商店里落下东西,把叔叔叫来听电话。我经常干这种事。否则,人家又说什么叫你吗来听,烦得很。”
  “是吗。你真行。”
  阿克“嘿嘿”地笑了:“老烦你教我做作业,这种事就交给我好了。”
  他又得意洋洋地宣称:“而且,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叔叔也可能不接吧?”
  阿克看一眼亘的神色,马上打住。
  “对不起,我一来劲就乱说话。”
  亘摇摇头。心裂开了,但硬挺着摇摇头。
  “不必。你说的没错嘛。”
  “是我乱说的。我——”
  “不必,你说对了。我爸曾想趁我不在的时候离家出走的嘛。”
  爸爸避免和亘直接谈的可能性很大。阿克很敏锐。
  但阿克却嘟哝着“对不起”,无精打采。
  “没事啦,你别在意。我们打游戏吧。”
  阿克迟疑着拿起遥控器。尽管如此,气氛依然沉闷。亘也感到双颊在颤动,掩饰的话也无从说起。
  “说来呀,”阿克冷不防腔调一变,”三谷,你在补习班和芦川在一起吧?听说了他的事吗?“
  阿克毅然改换话题,亘热情响应。“说什么的?那小子又拍了妖怪的照片吗?“
  “咦,你不知道?那小子呀,他根本不是在美国长大的。听说他一个叔叔在电脑公司工作,调职到美国。一个没怎么听说过的地方,不是在纽约之类的地方。芦川只是在转校过来以前,有一年左右待在那位叔叔那里。而他出生的地方,据说是在川崎市内。”
  “是这样子呀。”
  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那小子英语挺棒吧?”
  “噢。不过,在美国待过那么一下,比我们强是理所当然的吧。”
  以芦川的为人,不会自我吹嘘的。在美国待过这件事,在同学们中传来传去时,自然就放大成为“在国外长大”了吧。而事到如今加以修正,是芦川和大家已经熟悉、密切起来的证据。是他本人在做这种修正误传的事吧。
  “不过,既然是跟叔叔住在一起,那小子也——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亘忽然联想到这一点。现在的亘,什么事都往哪个方面留意。芦川是个怪人,不时有些吓人的地方,原因就在家庭吧?
  “三谷,你和芦川不大交往吗?”
  “不交往。”亘马上说道,“跟他说过好几次话,但那小子很怪,装模作样摆架子。”
  此前在神社交谈的详情——虽然记得被芦川数落这回事,但内容几乎都不记得了。
  似乎“幻界”的记忆从亘身上消失的同时,周边相关的记忆,也都一起变得淡薄了。魔导士也好,门扉也好,冲进里面的芦川也好。不仅那些,对芦川的兴致和关注也急剧下降。芦川威胁地说“不得接近幽灵大厦”的事,都置诸脑后了,如果有人把亘近来的举动和经历盯紧的话——对了,就像此刻阅读本书的诸位读者一样——马上就会察觉到这一点,可以告诉亘:“你很奇怪哩。”可在现实中没有这方面的条件,于是亘满不在乎。
  “可能是个难对付的家伙。”阿克握紧遥控器,“据说谁都没有去过他家里玩。”
  亘也拿起双人打的遥控器。“也不是那么热门吧?”
  “据说和宫原很铁。但宫原也没去过他家。”
  “阿克,这些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佐久间说的。那小子嘛,和我们班上的女孩子关系好。”
  “爱瞎吹的佐久间呀。”
  “他整天围着芦川转,人家不理他,他就在从旁四处打听。”
  “这种人就叫‘跟踪骚扰者’吧?”
  “石冈那一伙怎么样?还为‘灵异照片’之类的事纠缠他吗?哎,之前不是有过吗?在图书馆里芦川被石冈他们包围起来了。”
  亘的记忆有点混乱,对了,那个下雨天的图书室的情景想起来了。支开石冈一伙,从容地打开窗户,直直盯着亘的芦川的瞳仁。
  ——当时,那小子是如何赶走石冈他们的呢?
  疑问悄然浮现,仿佛水底的淤泥被船桨搅起一样。直至此刻之前,亘根本没留意过这疑问。正因为这也与“幻界”相关,所以也是从亘身上消失的记忆之一,但亘本人对此并不明白。
  这一类事情正悄然从亘心头上退走、隐没、不声不响、不为人知地。因为现实生活不是那个样子的。“幻界”远去了。
  “哎,我能从红莲三戟踢弄出完美的空中组合招式,想看吗?”
  阿克笑笑说。
  “想看想看。真的吗?”
  “真的。这就是——嘿!”
  二人玩着游戏时,天黑下来了。

  第二天放学后,亘没有回家,直接跟阿克一起去了他的家。叔叔阿姨正忙着店里的准备工作,二楼的电话机旁没有任何人。
  阿克所言不虚,“包在我身上”并非轻易承诺。打电话的时候,三谷明在公司,在他的岗位上。所以马上就打通了。
  亘接过电话放在耳旁时,听见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仿佛心脏移动到耳鼓里了。
  “喂喂,爸爸吗?”
  一家店名不祥的小酒店来问,顾客是否在店里落下东西——带着这种印象来听电话的三谷明一瞬间沉默了。亘拼命要听明白那个沉默。
  “是我——我是亘。”
  父亲依然沉默。
  “对不起,我打电话到公司来。我不知道爸爸手机的号码,妈妈也不告诉我。可是,我很想跟爸爸说话。”
  毫无根据的直感在亘的内心角落里嘀咕:电话要被挂断啦。
  可是,三谷明说话了:“你好吗?”
  亘一下子全身颤抖起来,几乎难以将听筒搁在耳旁。
  “喂喂,亘,你还好吗?”
  阿克一直看着这边,那神情似乎说“盯着看是不好,可担心你嘛”,还竖起耳朵听呢。
  “噢——嗯,挺好的。我每天上学呢。”
  “是吗?那就好。”
  “爸爸——”
  “这样子打电话不大方便呢。”
  “那怎么办好呢?”
  稍微停顿了一下。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明的办公室似乎很安静。
  “这个星期六,不用上学吧?”
  “噢。”
  “那就找个地方见面吧。就两个人,亘和爸爸。”
  仿佛闪电掠过,心脏解除了麻痹,血液畅流。
  “好。”
  “不太远的地方为好吧。是去年吧,我们一起去借书的都立图书馆,你还记得吗?”
  是离亘的家约八个公共汽车站的图书馆。
  “噢,我知道。”
  “在那里的结束柜台前,怎么样?中午。”
  “正好中午吗?十二点?好啊,不要紧的。”
  明还说了手机号码。亘急急地写下,复述一遍。他专心致志,仿佛得到的是开启监牢大锁的号码。
  “亘——”
  “噢,我听着。”
  “我对你说这话,你也许会生气。爸爸那天只想跟你一个人说话,所以……”
  “噢,我会对妈妈保密。因为我也想单独见爸爸。”
  那就挂啦,明说道。亘说“谢谢”。一直等听见了“咔嚓”的挂断声,才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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