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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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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我会对妈妈保密。因为我也想单独见爸爸。”
  那就挂啦,明说道。亘说“谢谢”。一直等听见了“咔嚓”的挂断声,才把听筒从耳边挪开。
  “能加到叔叔吧?”阿克探过身来。
  “噢,星期六见面。”
  从嘴里飞出的声音软弱无力,亘这才察觉自己快要哭。
  “你一个人去吗?阿姨呢?”
  “这次就我去。而且是这么约好的。”
  “对呀,”阿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种场合是这样的吧。可以谈得很透,三谷想问的事都得到答案了,就行了吧?我是不大懂的,感觉是这样。”
  “阿克,谢谢你。”
  “哪里哪里。”阿克不好意思,“我只是拨个号而已。”
  亘为不能安稳地等到周六而烦恼。要是自己坐卧不宁,被妈妈问是怎么回事,可不好办。亘甚至想到,要是晚上说梦话了可怎么办。
  到了那天早上,亘五点来钟就醒了。当他独自呆呆地在起居室坐下时,回想起那个星期五到星期六的早上,自己和“路”伯伯两个人待在这里的情景。不知这联想是不吉利的呢,还是心理上的自然反应。他只是发现,此刻自己抱膝坐的地方,就是当时“路”伯伯抱头坐的地方。
  亘说要与宫原君一起去都立图书馆,便出了门。邦子似乎毫无察觉,给了往返的巴士费和500日元午餐费。出门时看一眼妈妈的脸,在炫目的下日上午阳光照射下,妈妈显得很苍老很凄凉,简直像是洗褪了色的窗帘。
  早到了整整两个小时,亘便在开架式书柜间踱步,随手抽出书来翻阅。看什么都不进脑,一行行的文字如同一队队小蚂蚁,密密麻麻簇拥而过。
  正正板板的三谷明很遵守约定的时间的。亘十二时五分到出借柜台一看,父亲已经到了。
  地球绿的针织衬衫,配白料子的裤,崭新的旅游鞋,全都是没见过的东西。而且,明戴的是无框小镜片眼镜。虽然知道爸爸是轻度近视,但见他戴这种外形的眼镜还是头一次。
  无框眼镜跟爸爸很相配。
  “哎呀,已经到了?等很久了吧?”
  说话平稳,沉着,是亘熟知的爸爸,一点没变。那天晚上,离家出走时所见的灰尘的脸、哽咽的声音、耷拉的双肩——那些只限于那个晚上,现在已经消失。
  想一想,现在距那时已经过了两周以上。亘想说出隔了这段时间所见爸爸的印象,一时间瞪大眼睛思索着,不知从何说起。爸爸看来也瘦了,虽然不如妈妈那么厉害。可是——他没有变老。反而是——怎么说好呢?像奶奶常用的说法——
  (有那么一点)
  感觉反倒变得更年轻。
  (傻瓜,没可能的嘛!)
  爸爸离家出走变得更年轻了,光有这念头就不合适。对谁不合适?噢……对我、对妈妈都不合适。
  “你这么眼盯盯地看,爸爸不好意思啦。”
  三谷明微笑着说。亘慌忙眨一下眼,但还是不知说什么好,说出来的话匪夷所思:
  “妈妈给了500日元午餐费。”
  “是吗?那你收起来当零用钱吧,午餐爸爸请客。你想吃什么?”
  想吃的东西一点都想不起来,吃什么都行,或者光在那边溜达也行。只要能跟爸爸在一起怎么都行。
  “吹吹风会很舒服的,在公园走一走吧。刚才是穿过公园过来的。有热狗摊呢。”
  亘跟着爸爸,从图书馆向公园走去。图书馆南侧是一个大公园,足以在地震等非常时期做避难所。宽阔的草坪青绿逼眼。沿着缓缓的弯道走去,来到一个中央有小型喷水池的圆形广场。虽然游人散布,但恰巧有长椅空出来。
  “就这里吧?”明说道。
  用大型客货两用车改造而成的流动食摊停在广场一端,堆雪人似的胖大叔和胖大婶笑容可掬地坐着买卖。亘要了两份热狗和可乐,又被劝说炸薯条味道也很好。走进了才发现,客货车驾驶席上,有一个上幼儿园大小的小姑娘,正添吃着用爆米花纸杯装着的香草冰激凌。一定是大叔大婶的孩子吧。
  明和亘并坐长椅,吃着午饭。原本以为意不在此,味道无所谓的,可大嚼之下,觉得热狗还真好吃。明也颇有感触似的说,要是公司附近中午有这样的摊档,可就好了。好吃的店子不多啊。
  这么一说,亘回想起多年以前了吧,爸爸曾有过带便当去上班的时期,大概一年左右。后来隶属部门变了,中午与客户吃饭的机会增加,于是说不必带便当了,停了下来。
  爸爸用温和的声音问了许多事情:学校怎么样,小村君挺好吧,对本学期的考试有信心吗,等等。在这平和的气氛中,家里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二人在散步而已。在家里,妈妈把洗过的被套晾起来,给爸爸擦皮鞋,给爸爸烫衬衣……
  谈话停了一下,沉默起来。喷水声清晰可闻。
  “爸爸,什么时候开始戴着副眼镜的?”
  亘提出问题,如同在摸索入口。
  明抬一抬无框眼镜。
  “不合适吧?”
  “不不,很配哟。”
  亘脑子里掠过一个问题:挑选这副眼镜的,是现在住在一起的女人吗?幸好亘没有特地要抓住它,这个问题便没有成为语言,就消失无踪了。
  “虽然很配,但爸爸好像成了陌生人了。最初见的时候。”
  “噢噢,是吗?”
  明说着,又推一推眼镜。
  “不会吧。”
  “爸爸。”
  “噢?”
  本是难以出口的问题,嗤溜一下冲口而出。
  “绝对不在回家了吗?”
  明透过小镜片看亘的眼睛,然后缓缓垂下视线。脸边是从热狗里掉下来的几滴番茄酱。
  “妈妈说,等待着的话,爸爸就会回来,所以不必担心任何事情。”
  热狗摊周围围满了人,热闹非凡,生意兴隆。长椅上都坐了人。比亘小得多的孩子们都撩水玩,弄得喷水池的水四溅,在阳光之下闪闪亮。
  “那是真的?我真的可以那样想吗?”
  三谷明摘下眼镜,放在膝上,双手缓缓地抚着脸。然后,转过来看着亘。
  “爸爸一直都会是亘的爸爸。”
  这句话就像投向水面的石子,跳跃了一两下,离水飞走了一样,只是在亘的内心表面弹了一下而已。
  “爸爸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
  而且妈妈说过,这样说是卑怯的——话到嘴边停住了。
  明望向喷水池,望向占据长椅的快乐家庭或情侣。他茫然若失似的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重新戴上眼镜,转向亘。那感觉就是——摘下眼镜期间是休息,一戴上眼镜,就开始工作。
  “假如所谓‘回家’,是又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意思,那就不会了。借用你的话,是绝对不会了。”
  虽然是我问他答,但亘却感到承受不了回答的分量,底掉了。底子一掉,爸爸的回答连同亘的魂魄,一起坠落昏暗的深渊。
  “那天晚上爸爸说过吧?爸爸迟疑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心,所以要把决心贯彻到底。所以,我不再回家了。假如要回家,当初就不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大事件,爸爸明白对妈妈和亘的伤害有多深。”
  既然明白,为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初就该很正式地跟你说,不左瞒右瞒的。那是爸爸错了。”
  三谷明淡淡地往下说,“原来想,怎么说都只会让你伤心,现在就要你理解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所以,打算不辞而别。爸爸做好了思想准备,即便你因此而讨厌爸爸、憎恨爸爸,那也是爸爸该得的惩罚。这种心情,现在还有。无论你多很爸爸,爸爸都无可辩解。”
  亘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爸爸的话合乎情理。
  “即便你说,爸爸不再是我爸爸,爸爸也只能接受。因为这是报应。只是,即便你不能原谅,爸爸也一直是亘的爸爸。因为对你来说,爸爸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负起责任。”
  亘还处于坠落途中。从爸爸那里得到的回答,不知不觉中脱手而去,不知所踪。比亘先掉下去了吗?
  孤独一人往下坠落。光线不到的深洞深不可测。耳旁风声呼呼。迅速远离了洞口,站在洞口旁边的爸爸也迅速变小。
  “今后你升学所需要的前,当然是爸爸来负担的。你和妈妈两人的生活费,我也尽量汇过来。到可以和妈妈正是商量的时候,关于这一点,我想按妈妈的意思办。那套房子可以一直住下去。因为那是妈妈和亘的东西。在这一点上,不必头任何担心。”
  爸爸在说钱的事。是啊,是钱吧。钱挺重要的呀。
  “爸爸——你不喜欢妈妈和我了吧?”
  三谷明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而且在这个问题上,爸爸不能够把你和妈妈放在一起考虑,放在一起是不对的。”
  “为什么?可这是我的父母亲呀。三人是一家吧?”
  “亘,即使是一家人,也是每一个人的集合。即可有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也有不能一起过下去的。”
  “爸爸现在跟别的女人一起生活吧?是因为喜欢那个人,所以抛弃我们的吧?就是那样吧?”
  隔着无框眼镜的小镜片,明的眼睛变大了,仿佛内心受了震动,嘴巴微张。
  “这话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是一样吗?”
  “这不好。对于父亲来说,这有问题。因为这是你不该听到的话,不该对你说的。”
  “可假如是真话,我就想听。我讨厌撒谎。爸爸不总是说,不能撒谎吗!”
  声音不禁大了起来,旁边长椅上的人向亘这边张望。推着童车走过的年轻夫妇停住了脚步。
  明伸出手,抚摸着亘的后背。亘讨厌被触摸,为了抑制住想推开那只手的冲动,亘闭上眼,双手紧捏在一起。
  “没错,撒谎不好。”
  明说道,声音低沉沙哑。
  “可是,歪曲事实撒谎,和不想为人所知而隐瞒,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点希望你理解。明白吗?亘很聪明的。”
  这是无所谓的。为什么要这样子,把话题转向别的方向呢?
  “是听‘路’伯伯说的吗?”
  亘沉默。
  “那么,是千叶的奶奶说的?或者妈妈说的?”
  亘猛抬起头,说道:“你不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就不回答。”
  明叹一口气。
  “真是没办法……”
  喷水池周围又恢复了热闹。也许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地方会作为如此艰难的谈话的地点。世上每一个人都是幸福的,除了我们。
  “是真的。”明答道。
  这个回答从仍在坠落的亘身旁呼啸而过。它不是坠落,它长着翅膀,快乐地飞走了。
  “爸爸想和那个女人建立新的生活。如果妈妈同意跟我离婚,我打算和她结婚。”
  坦克车的轰鸣首先在亘心头回响,他说道:“奶奶气坏了,说绝不允许。”
  令人吃惊的是,明笑了起来:“噢,我很清楚。奶奶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说没我这个儿子。奶奶已经跟爸爸断绝关系了。”
  “断绝关系——是什么意思?”
  “就是切断了母子的关系。”
  “那就是说,爸爸已经不是奶奶的儿子,也不是‘路’伯伯的弟弟了?”
  三谷明苦笑起来。“并不是真那样的。只是说,奶奶气成那样子,说出那样的话。”
  “即使把奶奶气成那样,爸爸也觉得自己对吗?这事情对吗?”
  明探头看着亘的脸。“你觉得,因为有亲人生气了,就改变自己的信念,这是对的吗?”
  “‘信念’……是对自己很重要的意思吗?”
  “噢噢,没错。对自己来说,是不能退让的、重要的东西。”
  那么说,对于现在的爸爸来说,抛弃妈妈和我,是那样重要的事吗?
  “爸爸的信念是什么呢?妈妈那样伤心,奶奶那么生气。‘路’伯伯也伤透了脑筋。即使这样也非坚持下去不可的信念,是什么呀?”
  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中年大叔大婶,从刚才起就看着这边,也许亘的话有片言只语让他们听见了吧。明也许有所察觉,他瞥了他们一眼,脸色严峻。
  旁边长椅上的大叔大婶对视了一下,同时去添了手上的软冰糕。
  “爸爸的信念嘛,”明重复了一句,“你不知道,就没法接受,对吧?”
  “噢。”亘干脆地点点头。不过心里却害怕起来,总感觉不自在:把爸爸逼得太狠了吗?陷得太深了吗?本应过门不入的,却要把门打开?有电视游戏那样的攻略书就好了。攻略书会告诉你:闯入这房间只会遭遇手段高强的伏兵,积分未超50时,以置之不理、过门不入为妙。
  “爸爸的信念,”三谷明缓缓说道,“是人生只有一次。”
  人生只有一次。
  “所以,认为自己错了,无论多么苦、多么难,能重来的就重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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