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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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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尝君老死薛地以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薛地还打起来了,并且因此使孟尝君绝了后,因为——齐国和魏国,趁机合力攻灭了薛国。可叹也有讽刺意味的是,齐国和魏国,都是孟尝君先后为相的地方。看来,上帝的磨推得虽然很慢,但总归要推回到作孽者得脖子上的。
  司马迁后来曾经到过薛邑,发现城中的年轻人许多都桀骜不驯,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说是孟尝君专门延揽不守规矩的人物到薛,拼命发展黑势力。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都搬到薛地,合计六万多家。当时齐都临淄有七万户,而薛地有六万多户,仅略次于临淄,俨然国中之国,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呵呵。
  孟尝君的薛地在山东济南南200公里,是著名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乡,一直到近代都强悍任侠,呵呵。“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潇水曰:分封制,是滋生权臣的土壤是分封制,卿大夫家族受封一块土地,可以凭借土地坐大,势力上干国君,这是春秋时代的特征。任何当国君的,大约都不希望自己被权臣弄死。于是,到了战国以降,诸侯通过一系列法家改革,各国都在强化王权,具体措施就是用郡县制取缔分封采邑制,使中央牢牢地管控地方行政,走向君权一元化专制。这一趋势无疑是当时历史的正确走向。但是,分封的余绪依旧以“封君”的新形式变相地延续着。孟尝君的这个“君”字,就意味着他是封君,薛地就是他的封邑。孟尝君大力发展私人封邑势力,封邑给了权臣以经济支柱。这不得不说是分封制向郡县官僚体系进化过程中的一股逆流。当时正在齐国“稷下学宫”作学问的战国后期最大的学问家“荀子”先生,就把赵的李兑和齐的孟尝君和都列为篡臣。他们都是靠自有封邑的实力,再加上在官场里扶植私党,得以向国君发难的。
  当然,比起春秋时代的卿大夫受封的封地,战国封君要受限制多了:封君可以有封地,但尺寸面积小多了,还不能拥有实控权,而只能食取其田租而已,也不能世袭好几代,避免其势力坐大对抗君权。这无不体现着法家强化王权的良苦用意。 
近交远攻六 
  当初孟尝君意气用事,以齐、韩、魏三国军队,经由中原,远攻秦国,以报自己的私仇。齐泯王驱逐了孟尝君以后,秦国大举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于孟尝君离职次年,爆发了著名的伊阙大战,韩魏为从前追随孟尝君而献出了代价,在伊阙大战失去了二十四万人头。
  在这场战役中,脱颖而出了的就是著名秦将“白起”。白起号称白疯子,起身行伍,善于用兵,终身大小70余战,没有败绩,一生共歼灭六国军队约一百万,杀伤之多,冠于中外历史,六国闻白起之名而胆寒。
  白起从最低级的武官开始作起的,祖上据说是秦穆公时代的常败将军白乙丙(蹇叔的儿子,参加过城濮之战踢球的),但是到了白起这一代早就衰落了。白起靠着真才实学,在竞争环境中硬是脱颖而出,属于布衣英豪,最后因功一直升到“武安君”(封君)。同样是封君,孟尝君这种靠着家族的肩膀举高了他而得官的王族贵胄,事实证明就是鄙陋败家。
  伊阙战场,是秦人东出函谷关160公里后的中原战略要地,秦与韩、魏联军会战于此。这里山河壮丽,风景幽美,是现在著名的龙门石窟所在,于洛阳以南不远。伊水蜿蜒而下,两岸香山、龙门山对峙,仿佛门庭,故当时号称“伊阙”。后来武则天就在龙门山上照着她的模样凿了卢舍那大佛。
  韩国军队在这里属于主场作战,因为这里是韩国的地盘,但他希望从身后赶来的魏国盟军先打先锋,跟秦人斗上一场。魏军主将是公孙喜,这家伙曾经追随孟尝君南攻楚怀王,西伐函谷关,是个老兵油子,他觉得韩军虽然战力不甚强,但武器精良,他希望推韩军到前面为前锋。
  韩军武器确实精良,都城新郑等地冶铸工业发达,出产良剑,有邓师、宛冯、龙渊、太阿,都是名剑,都能够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韩卒“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当时的强弓硬弩都产自韩国,一般弩箭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两倍,用两臂牵引上弦。而韩卒使用的弩则是“超足而发”。所谓“超足而发”,就是由于弩的弓干粗壮,需要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踏住弓干,再弯腰,双手握弦把弓弦提至胸前,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箭搭在弩臂上,弦的弹射力道极大,皆射六百步之外。六百步这已经是射击的极限了,再远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眼的分辨能力也就是三百步,更远就是盲目射击了。韩国的弩箭,据说远的抵达敌人胸膛,近的干脆射穿心脏,是列国最厉害的远程武器。 
  (张艺谋的《英雄》影片里,让秦军们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脚,蹬住弩机拉弦上箭,好像坐在地上穿裤子那样,大约是天才的想象。这种不甚雅观的姿态即便是真有,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弩的倔强系数确实太大,必须这样才能拉得开;二是秦军身子骨羸弱,用脚踏上弦的姿势拉不开弓,才这样坐地上弦。)
  韩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青铜头盔、铁幕,也都是国际一流。所谓铁幕就是用铁做的护臂,避免被自己的弓弦弹伤,所以一般放在左臂上。韩卒还有“扳指”,方便他们拉动强弓硬弩,避免因疼痛降低弓弦拉满的程度,甚至割伤手指。总之,韩军的“劳保”用品非常齐全,唯一缺少的就是作战的勇气了。他们回头张望友军魏人,魏军也是重甲,“衣三属之甲,冠胄带剑”,这是魏国常备军种“武卒”的装束:上身有皮甲,下身有甲裙,腿上有胫甲,好似装甲单人坦克。而白起的步兵则只有前胸、后背披甲,属于轻甲,最多在肩膀多一个披膊,骑兵则干脆没有没有披膊。这使得秦人更加轻捷善斗,甚至打起来的时候,一些不要命的干脆脱了头盔,撇了衣甲,赤膊拼命,暴露出农民下地干活时的习性。
  按兵马俑实物,秦军往往以步、弩、车、骑四个兵种,排成矩形小方阵,阵内纵横行列三四十条,约近千人。环卫阵表的是弩兵:前锋和后卫是弩兵横队,面向相反;两翼也是弩兵,一律面外站立,以保护相对脆弱的两翼,对付敌人的截击。这些千人的小方阵在山坡下布置,若干小方阵集合成几万人大阵。主将居于大阵当中,一旦主将击鼓,各小阵战士持械而进。一旦主将鸣钲,各阵依次而退。钲鼓俱击,则战士就地坐下,呈固守修整状态。总之,旗鼓是军中的语言。旗进则兵进,旗退则兵退。
  主将白起这里,其实有好几面旗子,取决于他有多少个“小队”(也就是上述的小方阵)。每个小队有属于自己颜色的旗帜,是小队兵士瞩目的地方。当白起竖起某色旗帜,相应的某小队就要立刻竖起他同样颜色的旗帜答应——叫做“应旗”。主将白起把旗帜向左摇动(当然他不会亲自摇,他身边有一群掌旗的彪形大汉),该小队相应的旗帜就也向左摇,小队战士就往左冲杀。大旗右摆,则战士右攻,阵形右移。当主将旗帜低压摇动,小队将领也同样立刻应旗,压低摇动,意味着他的战士们要拔足飞奔。旗帜的高低配合着鼓声的急缓,控制士兵冲杀的进度。白起所要做的,就是调度自己身边这一群颜色纷杂、代表不同小队(小方阵)的旗帜,所以他需要站在地势高亢的地方。白起的职责,基本上跟交通路口的警差不多,一旦旗子挥乱了,就要堵车、肇事、出车祸了。
  白起该怎么指挥呢?他的秦兵数量只有韩魏联军的一半儿,如何才能以少胜多呢?几乎所有兵书上都会这样回答: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对方。兵书上的这个结论,大约就是从白起的伊阙之战总结出来的吧。
  白起站在伊阙的缓山坡上,眺望韩魏两军。他们蝗虫一样布置在地平线上,韩军都穿着高质量的重甲,每人像一个碉堡一样,魏军也是如此。情报部门则似乎带来好消息,韩魏两军互相推脱、各自观望,谁都不愿先与秦军交战。白起点点头,决定声东击西,利用敌人两军不能齐心协助的犹豫心理,先设疑兵同韩军对阵,摆出要进攻韩军的架势,其实却是抽调自己精锐主力,乘魏军不备,集中优势突然向魏军发起攻击,以求击溃魏军。
  白起按照自己的设想,挥动“疑兵”去挑逗韩国人的大阵,进行佯攻。所谓疑兵,就是堆出无数旌旗和飘带拥在阵前,令敌人眼花缭乱,误以为这是我们的主力进攻方向。韩国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旗子不知虚实,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开始放出六百步的弩箭。侧后的魏国人则变得悠闲起来,以为老韩已经打起来了,有老韩在前边顶着,自己先打个盹吧。正这时候,就像山崩海啸一样,白起的主力各阵,一起挥动旗帜,急趋鼓噪压来,猛陷魏军阵列。他们号称“奋击”,精锐之士,斗志昂扬,蹈死不顾。魏人来不及统一调度,纷纭各自为战,或奔或斗,旋即大崩。
  韩人却未能援之以手,他们受眼前疑兵困扰,加以保存实力的自私想法,终于固立不动,干等着魏军被屠杀。等到魏人已经尸横狼藉,血流成渠,被攻歼殆尽时,韩军方才知道自己势力已孤,发现秦人杀完魏师以后,拎着滴答着鲜血的兵器和人头,移师而至,来砍自己的脑袋了。韩人估量了一下,觉得光凭自己是打不过的,于是干脆不战自溃。
  秦军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大获全胜。白起指挥秦军,在伊阙大战共歼敌24万,并杀死魏将“公孙喜”(一说俘虏之)。随即白起乘胜远击,秦师攻拔韩国五座城池。同年他北渡黄河,攻取韩魏在山西的部分地区。白起因功升迁为“大良造”(商鞅曾任此爵,在秦的二十等爵中列第十六级)。 
  公元前293洛阳南郊的这场“伊阙大战”,确实是古来罕见的大杀戮。白起首次出山,即创中国战争史上的杀戮之冠:斩首二十四万!如果用马车来装这些人头,车队会排出四十公里。如果你家就住在洛阳“龙门石窟”附近的大道边上,那么这个血淋淋运送红西瓜回秦国请功的车队,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从你家门前通过。
  根据秦国的赏功法令,一个人头可以换一百亩土地,当时的三亩相当于现在的一亩,一亩产粮一百多斤,一个人头换来一百亩刚好够养活一家人。如果多杀几个人头,就有幸名列未来皇权时代的小地主。正是这些赏罚激励着秦人在战场上舍命鏖战。
  从前的春秋时代,是以割掉俘虏的耳朵来计数请功的,但大约耳朵很容易伪造,现在必须用原装人头了。二十四万人头,折合两千四百万亩土地。中国历史上最早一批地主,就是这么血淋淋地产生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顺着人头散乱的发髻。 
  由于韩魏主力在伊阙大战丧师殆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白起与秦国名将司马错、相国魏冉三人联翩对韩魏用兵,取魏国城邑大小六十一,并夺得韩国北部著名冶铁城市邓(河南济源地区),以及韩国南部冶铁名都宛(今河南安阳,原属楚国北部重镇,吴起曾经挂职锻炼的地方,那里出产的铁制兵器惨毒如蜂蜇人,但却被孟尝君伙同韩魏两国攻下,宛地给了韩国。给了韩国就等于给了秦国,如今秦人终于把它从韩人手里抢来了,成为秦人重要战略物资生产基地。孟尝君真是资粮于敌啊。)。
  当是时也,孟尝君正在魏国为相。从前他为了泄私愤而裹同韩魏伐秦,现在他闪了,留下韩魏为他买单:韩魏丢掉列城数十,以及血沃山河的二十四万军士冤魂倒在伊阙(不知道他们该不该找孟尝君报销医药费),接着,韩国又不得不割出山西中南部200里土地给秦国,魏国也割出山西西南部400里土地献给秦国。秦国自此拥有了山西西部及部分中南部,地跨黄河东西,并取得函谷关以外挺进中原地区百多公里的楔形土地,以及中原西部、西南部原属楚国的城邑。秦人实现了“远交近攻”正确战略的大丰收,从身边作起,从小事作起,从一点一滴的蚕食作起。
  从前孟尝君挟韩魏远攻西秦,虽然也作战胜利,齐国却尺寸之地无得,得到的只是疲惫。而且齐国疲惫得很厉害,当时纵横家“苏秦”评价孟尝君攻楚五年,导致国家积粮消耗殆尽,攻秦三年,人民憔悴,士卒疲敝。于是,当着秦人大举反攻报复韩魏之际,齐人只是呆在齐国疲劳地喘气,无暇照顾,听由韩魏受宰割。这就像打球一样,你的发球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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