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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翩翩-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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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粥的罐子在出门时是一个满脑袋杂念的俗人,而回家时腹中空空的它就成了佛了。
起舞(26)
丢丢也喜欢喝鱼肠粥,不过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就断了这念想,不喝了。三年前的一个冬日午后,水果铺生意寡淡,屋子里烧得暖洋洋的,丢丢靠着壁炉前的雕花廊柱,打起了瞌睡。她睡得实在太沉了,彭嘉许推门而入,她竟然毫无察觉。他在她面前站了多久,她并不知晓,总之,他用手抚摩她的脸颊时,她醒了。丢丢没有责备彭嘉许,只是问他买什么水果?彭嘉许张口结舌地说,我舌头烂了,想吃点梨。丢丢起身取了一只纸袋,装了几只梨给他,说,我看你不是烂舌头了,你是烂心了!彭嘉许红头涨脸地说,我刚才就像是路过苹果园,看到有只苹果长得好,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并没有摘果子的念头啊。丢丢觉得这解释风趣,笑了。从这以后,彭嘉许不来水果铺了,而丢丢无论多么谗鱼肠粥,听到叫卖声,也会把口水咽回去。这两年的丁香花会上,彭嘉许都要喝得酩酊大醉,他酒后的歌声听起来就像害了牙疼,哼啊哼啊的。
彭嘉许对调查组的人说,我们老八杂的人虽然文化不高,没有做过大买卖,但也算是生意人吧。生意人最讲究什么?买卖公平啊。谁要是强买强卖,那不跟强盗一样吗?政府给我们改善居住条件,这是好事,但你们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就贴出了动迁补贴的标准,让我们七月底前必须迁出,这难道不是强买强卖吗!我看我们老八杂的人可以进行一下现场表决,同意现行动迁标准的,就请离开半月楼;如果不同意的,就留在这儿,在我起草的情况反映书上签个名,按个手印。彭嘉许的这番话入情入理,慷慨激昂,使现场气氛活跃了,人们簇拥在他身边,纷纷签名,按上手印。
当彭嘉许把签好名的意见书递交给调查组的领导时,老八杂的人发自内心地为他鼓起了掌。彭嘉许又指着半月楼说,我父亲在世时,说起过这栋楼,这里虽然是舞场,常有日本人来这儿寻欢作乐,但这里有一个舞女很爱国,她的艺名叫蓝蜻蜓,传说跟她跳过舞的日本人都会死,可惜这楼失火后烧掉了一半。要是这房子能保留下来,是有纪念意义的啊。如果房子留不下,我看丁香树是不能砍的,这片丁香多茂盛,在哈尔滨也少见啊!这小区不是要建花园吗,这就是现成的丁香园啊!
彭嘉许讲完,胆怯地看了丢丢一眼。丢丢觉得眼睛发潮,她低下头来。
那几页签着老八杂人姓名、缀着一颗颗红樱桃似的手印的意见书,在半个月后果然收到了成效:开发商同意取消小区设施“增容费”,并把动迁补贴标准提高到每平方米二千八百元,老八杂的人大喜过望,没人再抵触动迁了。遗憾的是半月楼最终还是被判了死刑,调查组的人一致认为,半月楼是栋残楼,而且又是旧时代的舞场,没有保留价值。但丁香丛留下来了,它将成为老八杂惟一幸存下来的活物。如果没有它,丢丢可能就不会回迁了。
开发商再次贴出了告示,限老八杂的人在八月十四日之前,必须迁出。逾期不迁,后果自负。工程将于八月十五日早晨准时开工。
老八杂的人开始忙活了。那些不想回来的住户,领了动迁费后,四处看房子,他们大都盯着那些便宜的二手房,这样买了房子后,手里还会有剩余。要回迁的,也收拾家当,准备着租房或是投亲靠友。老八杂本来就乱,这下更乱了,拆卸东西的尘土漫天飞扬,搬家的车辆拥堵在狭窄的巷子中,滴滴滴地按着喇叭,互不相让。老八杂人搬家的物品让搬家公司的人以为自己的车辆变成了废品收购车,那上面有锔过的水缸,生锈的痰盂,糟烂的床板,被虫蛀的木箱,破烂的自行车,用旧衣服自制的拖把,掉了漆的桌椅等等。那些吃拆迁饭的捡破烂的人,都忍不住骂老八杂的人:一群守财奴啊!
还没等丢丢去租房子,王来惠有天早晨开着车来到老八杂,递给丢丢一串钥匙,告诉她已经帮她把房子租好了。她说从报上看到老八杂即将在八月十五号开工的消息了。房子离齐小毛上学的学校只有一站地,三室一厅,五楼,朝阳。王来惠把两年的房租都付了。丢丢很感激她帮自己租了房子,但她执意要把房租钱还给她。丢丢在经济上虽然不能跟王来惠比,但在老八杂也算是个富户了。她的水果铺一直盈利,齐耶夫在红莓西餐店的收入也不算少,再加上一直对外出租着的父母遗留下来的靖宇街的楼房,他们的生活是宽裕的。王来惠一听丢丢要还她钱,急了,说丢丢没有把她当姐妹看,若丢丢真那样做,她也不开三瓣花风味小吃店了,她要去干娘的坟旁搭顶帐篷,睡在那里,陪干娘算了。丢丢只能领情,她知道,王来惠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报答母亲当年对她的恩情。每年的清明和小年,她都要带着儿子,去给干娘和傅铁上坟。这么多年,她仍然是孤身一人。丢丢劝她找个伴儿的时候,她总是说,算了,不缺吃不少穿的,找不好可能还是个累赘。再说自打跟了傅铁后,我见了别的男人一点胃口都没有,看来生死都是他的人了。
起舞(27)
丢丢并没有急于搬家,老八杂的人见她依然有板有眼地过着日子,都说,丢丢,你找下房子了吗,什么时候搬啊?丢丢说,找下房子了,拆迁前搬。别人都知道,丢丢是舍不得离开半月楼,能多住一天是一天啊。齐小毛放了暑假,他迷恋上了蝈蝈,茶盅那般大的竹编蝈蝈笼,他买了十几笼,吊在窗下。每天早晨,人还没醒呢,蝈蝈就叫上了。那叫声让丢丢十分伤感,只有到了半月楼的蝈蝈,才会有这么亮堂的嗓子啊。
很快就是八月上旬了,老八杂的人几乎走空了,丢丢这才收拾东西,做搬家的准备。有天晚上,齐小毛睡了,丢丢因为多喝了几杯酒,兴奋得睡不着,就靠着壁炉前的廊柱,看婆婆遗留下来的一沓信。信大都是齐耶夫幼时被送到双城时,婆婆与那儿的亲戚的通信。亲戚们在信里写的都是小齐耶夫的情况,什么时候又长了一颗牙,什么时候要学走路了等等。但有一封信例外,它不是双城来的,信封下角只注明“本市、内详”四个字。丢丢觉得奇怪,抽出信,原来是一首打油诗:齐如云,大蠢猪,把美腿,填火坑!生个妖怪齐耶夫,没人爱来没人疼!嗨,没人疼!
丢丢看到“生个妖怪齐耶夫”一句,忍不住乐了。这信虽然没有落款,但她明白发信人就是婆婆跟自己讲过的李文江了。婆婆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那一刻,丢丢突然有了要去寻找他的念头,如果他还活着,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丢丢刚把信放回信封,门开了,是彭嘉许来了。丢丢问,你不是已经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彭嘉许说,我想看你这儿还有没有梨,我买别处的,吃了不对味啊。丢丢笑了一下,起身,走到水果架前,说,我也快搬了,就剩这点了,你凑合着吃吧。丢丢拿了一只果蓝,把梨子装进去,递给彭嘉许。彭嘉许说,我看你很喜欢这几根廊柱,要不我帮你把它锯掉,先放到别处,等将来搬到新房子时,用它们做装饰,也算还有点半月楼的影子啊。他的话音刚落,丢丢就叫着,不能,我绝不能把半月楼的美腿给锯断啊!彭嘉许叹了一口气,提着果篮走了。丢丢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丢丢收拾停当东西后,把那页老八杂人为水果铺编的歌谣小心翼翼地揭下来,读了一遍,便流下了泪水,好像读的是悼词。她把它与婆婆遗留下来的信放在一起,做为永久的珍藏。她已经托人打听到了李文江老人的消息,他仍活着,但身体很差,与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丢丢觉得在离开半月楼前,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探望老人。她到欣利来蛋糕店订制了一块蛋糕,又到体育用品商场买了一个适合老年人用的电动按摩洗脚盆,打了一辆出租车,按照别人提供给她的地址,找到了位于太平花卉市场附近的一座八层的楼房。
这楼半新不旧的,临街,很多进出哈尔滨的大型货车从此经过,很吵闹。李文江一家住在四楼。这是上午的时光,知情人告诉他,这时候李文江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在上班,孙子也在上学,所以家中只有老人。丢丢按了很久门铃,才听到有脚步声缓缓地响起,脚步声消失的时候,她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一个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谁呀?丢丢说,李伯伯,我叫丢丢。我想来看看您。李文江隔着门说,我又不认识你,现在打劫的多,我不能开门。丢丢急了,她大声说,我是齐如云的儿媳妇,齐耶夫的妻子,您就开开门吧。
寂静了片刻后,门缓缓地开了。站在丢丢面前的是一个瑟缩的老人,他在夏天还穿着秋裤,浑身颤抖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丢丢进了屋子,换上拖鞋,跟着老人来到他的屋子。
那屋子只有十平方米左右,一张床和一个衣柜把空间已经占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一把破烂的转椅放在床边,屋子简直无从下脚了。老人将丢丢让到转椅上,自己坐在床头。丢丢先是问了问他的身体,老人说,你也看到了,我都糟烂了,一身的病,阎王爷八成是看我长得丑,也不待见我,害得我还得在人间遭罪!丢丢笑了。老人说,你都不用告诉我,我知道那个女人没了!我在梦里梦她多少回了!要说啊,我这辈子,被她坑得也不轻啊,可我在梦里见了她,也恨不起来!丢丢赶紧说,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帮婆婆捎个话,她活着时跟我讲过,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您啊!李文江老人听到这里,嘴唇哆嗦了许久,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蒙着脸哭了。他对丢丢说,我后娶的老婆子对我虽然也好,可我跟她过了一辈子,直到她死,我也没忘了你婆婆!现在想来,你婆婆是个刚强的女人啊。老人哭了一刻,又问齐耶夫怎么样,丢丢简单说了一下家中情况,不想惹老人过度伤心,起身告辞。李文江在送丢丢出门的时候,突然颤着声说,你再给你婆婆上坟时,先跟她说一声,我不嫉恨她了,等有一天我也去了那儿,再亲口告诉她。
起舞(28)
丢丢出了李文江的家门,打了一个激灵,好像缠在她身上多日的一个鬼抽身离去了,令她无比地轻松。
八月十三日的晚上,天下着小雨,丢丢靠着已经空空荡荡的水果架,闷闷地喝酒,这是她在半月楼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正伤感着,只见齐耶夫从楼上匆匆下来,他挪开窖门,也没打手电筒,摸着黑就往下走。丢丢说,地窖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下去做什么呀?齐耶夫不语。丢丢觉得奇怪,就跟了过去。齐耶夫很快下到窖底,他对丢丢说,我好不容易等到小毛睡了。明天就该搬家了,离开半月楼前,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丢丢说,你说事情在上面说不是一样吗?齐耶夫带着哭腔说,有灯光我张不开口啊。丢丢预感到,齐耶夫要在黑暗中说的事情,与女人有关了。
齐耶夫就像一个话剧演员,开始在地窖中声泪俱下地、大段大段地念着独白,丢丢知道了一个叫罗琴科娃的女孩,知道了她的小提琴声,知道了丈夫拥抱着她时的那种仿佛踏上了故土的感觉,知道了他怀疑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内心的羞耻,知道了他正在为对丢丢和罗琴科娃的双重的爱所受的折磨。丢丢只觉得心仿佛被人剜了似的痛,她想哭,可却哭不出来。齐耶夫的漫长的独白终于结束了,他沉默着,等待丢丢的裁决。丢丢说,下面那么冷,你上来吧。齐耶夫说,我对不起你和小毛,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死在这里,让它做我的坟墓!丢丢说,你现在愿意爱两个人,就爱吧!有一天你不想爱两个人了,那就爱一个!不管最后我是不是落到你手里的那个爱,我都爱你!
齐耶夫腿软着,他几乎是爬着上来的。一上来,他就扑在丢丢怀里,像孩子一样委屈地哭着,一声声地叫着,啊——丢丢,啊——丢丢——。
七月十四日早晨,丢丢一家要离开半月楼的时候,突然发现悄悄不见了。一家人楼上楼下地找了个遍,也没见它的影子。丢丢坐在搬家的车辆上时,心底的失落感也就更加强烈了。
他们是老八杂最后迁出的人家。一些住户为了得到些木板做烧柴,已经把房子自行扒掉了。这里到处是废墟,垃圾,好像战争中被轰炸过的一个小村庄,冷冷清清,满目疮痍。丢丢想起这里以前的生活景象,想起丁香花会,想起夜晚时回到老八杂的男人们酒后的歌声,泪水悄然滑落下来。
八月十五日早晨,三辆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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