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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7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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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紧,其实也不要紧,与其说张四维想对皇上说什么,不如说是正在借此试探,如果真的要和皇上取得联系,他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京官的人,又是晋商豪门,至于没有几个常常往来的宫中内侍?更何况,宫里山头林立,绝不止冯保和张宏两座山头,就算没了张鲸和张诚,内侍中总还有其他不甘寂寞的人。不用担心,张宁那边我已经细细嘱咐过,他会帮忙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姜淮就不妨当成奇兵好了。你别忘了,我还有张宏这条内线。”

汪孚林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汪道昆让柯先生和方先生转交的三封张四维亲笔信。三封信都是早就拆了封的,他索性一并拿出信笺来一张张摊在书桌上,却发现每封信都不算太长,两张纸左右。

按照时间顺序来看,第一封竟然是今年正月写的,首先表达了张四维和汪道昆冰释前嫌的美好愿望,然后安慰汪道昆,日后必定有起复的机会,也就是说全都是虚的,不涉及任何实质性东西。第二封信却是今年四月末,按照时间算下来,正是张居正离京葬父,而张四维被张鲸那拙劣的圈套算计,被冯保派人死死盯着,一度消沉沮丧的当口。信上张四维对汪道昆言简意赅说明了被张鲸陷害的苦闷,冯保公然监视其起居行止的愤慨。

而看到这里,汪孚林隐隐感觉到,尽管冯保对张四维监视得非常严密,张四维送给汪道昆的这些信,说不定仍然是漏网之鱼。当他看到第三封信的时候,他却有些迷惑了起来。

因为第三封信的日期大约是在九月末,张四维在信上明明白白表达了不被张居正信任的痛苦,随即还声称是和汪道昆同病相怜,说什么忠言逆耳,张居正却不肯听,最终竟是在末尾对他汪孚林大加指责,说他如今春风得意而忘记了汪道昆的栽培提携之恩,罔顾宗族同姓应该同进退等等,末尾则隐隐暗示,汪道昆可以通过其在松明山汪氏一族中的超然地位,给他汪孚林一点教训,又挑明了小北之前的身世疑云。

汪孚林看完,小北凑在旁边,也几乎同时把三封信都看完了,此时此刻不由得眉头紧皱道:“我怎么觉得,这三封信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不愧是贤妻,眼力很不错。”虽说是晚上,但汪孚林把油灯放近了一些,然后把第三封信的第一张纸与第一封信的第一张纸并排放在一起,这才指点着其中几个一模一样的常用字,笑眯眯地说道,“首先,这几个字看似差不多,但笔力不同,第一封信肯定是张四维写的,这一手小楷柔中带刚,转折处很见功力。而这第三封以张四维名义写出去的信,稍显绵软,工整有余,风骨不足。如果我没猜错……”

小北见汪孚林故意拖了个长音卖关子,她就托着下巴说道:“虽说张四维你不放在眼里,可在别人看来,他好歹还是内阁次辅,堂堂阁老。再说,上次胆敢构陷他的张鲸都已经被发落去守陵了,现在死没死虽不知道,可总不至于还有人这么大胆。能做这种事的应该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张泰徵,肯定是他!”

“我也觉得就是那家伙。他对我真是好大的怨念,几次三番吃亏还没吃够吗?”

汪孚林说这话的时候,双掌合在一起,仿佛想要碾碎什么似的用着力气,但随即就轻咦了一声:“可是,他就不怕伯父给张四维写回信?唔,原来如此,他是觉得伯父应当恨我入骨,会直接做,而不至于回信留下破绽和证据。原来如此,吃准了不会被揭破,这才胆大包天以父亲的名义写信?我倒想看看,在张四维如今筹划最惊险刺激的节骨眼上,捅出这桩事情,那位次辅大人会怎么办!”

小北顿时吓了一跳:“你难不成打算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当然不,我又不是傻子,伯父和我在别人看来都反目了,张四维写给他的信怎么会到我手上,难不成让人人知道他和我只不过是假反目?”

汪孚林见小北如释重负,他忍不住也有些苦恼地摩挲着下巴:“可这样一来,事情真的不大好办,不知道柯先生和方先生是不是知道这三封信的具体内容,我得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情该怎么办,才能在关键时刻往张四维的心窝上捅一刀子。”

然而,汪孚林很快发现,他固然在有些时候比汪道昆更狠更有决断,但汪道昆这个打过倭寇,被人扣过黑锅,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超过二十多年的老前辈也不是一无是处,腹黑起来照样能阴人。第二天早上他硬着头皮向方先生一请教,对方就用看笨蛋似的目光看着他,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南明兄只不过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怎么可能让你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已经写了回信,送信的人甚至不是和我们一路上京的,你不用操心。”

而张四维在李尧卿成婚的次日中午,就从宫里回到了家。用他对内阁其他人的话来说,如今有马自强和申时行两个人在,不妨多分担一点担子,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回家去休息半日。自从张居正突然病了之后,他这个顶替首辅票拟的次辅已经在宫中没日没夜熬了五天,这个要求自然非常合理,只不过冯保特意差遣锦衣卫把他给送到了家门口,这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而更让张四维意想不到的是,四人抬的轿子才在侧门停了一停,突然就只听旁边传来了一阵喧哗。他本能地心中一突,连忙打起窗帘,却只见被几个锦衣卫小校拦住的中年人开口大叫道:“张阁老,我是奉我家老爷之命来送信的。”

张四维见护送自己的那些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便提起精神,拿出阁老的做派沉声喝道:“放他上来!”

尽管有冯保的吩咐,但这年头的厂卫在外并不敢过分蛮横,因此,为首的一个总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打手势放了人上前。而张四维见这中年下人一丝不苟地行礼,显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当即直截了当地说:“信在哪?”

“信在这儿。”那中年仆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呈递了上去。然而,而那中年人双手托着信,等待张四维伸手去拿的当口,就只见斜里突然一只手迅疾无伦地抢在前头,竟是虎口夺食把信拿在了手中。这下子别说张四维变了脸色,那中年仆人更是义愤填膺地叫道:“把信还给我!”

那出手抢夺信的不过是一个锦衣卫的小校,不料想张四维还没发作,那送信的人竟然如此反应激烈。见四周围的同僚也好,顶头上司柳总旗也罢,全都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小校也知道此举实在是孟浪冒险,可做都做了,想到能够讨冯保的好,他故意装成敬忠职守似的往封皮上看了一眼,见上头赫然是张阁老敬启,下头署名,汪南明谨拜,他连忙笑容可掬双手奉上。

“职责所系,不敢让不明来历的东西送到张阁老手上,还请张阁老海涵。”

张四维再次接过信时,简直是气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可是,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下一刻看清楚这封信的署名。

汪道昆写信给他?他之前虽说给汪道昆写过两封信,但汪道昆并没有什么回音,想来是知道他境遇如何,于是心照不宣,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回信?而且,之前他都是避开冯保耳目把信送出去的,汪道昆这么公开送回信过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伯侄反目还有什么内情,于是才陷害他?

第九二二章 专业坑爹(下)

尽管张四维从前和掌管锦衣卫的刘守有颇有些往来,但自从他被冯保盯上,就几乎断了这一层关系,更何况今天来的都是锦衣卫当中的小角色,他难不成还对着人家去吼,你们的顶头大上司从前和我有旧?因此,他捏着这封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信,见那中年仆人愤愤瞪了一眼之前夺信的那个锦衣卫小校,他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家老爷可还有什么口信要带给我的?”

那中年仆人连忙弯下腰去,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禀张阁老,我家老爷说,他如今只求做个富贵闲人,没心思再当官了。他和汪孚林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不往来,也绝对不会再管他的事,但汪孚林小节不缺,族中上下对其风评都很好,他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凭着长辈的身份就请族中开宗祠,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就更不要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暗示过汪道昆,要其挑唆松明山汪氏族中长辈开宗祠对付汪孚林?

张四维心头大悔不该当众询问此人以示坦荡。此时此刻,心乱如麻的他连回击的心思也没有,立刻吩咐轿夫抬轿子进门。可进门不多远,他就想到,如果冯保派来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这些锦衣卫真的那么尽忠职守,那么就一定会把这个中年仆人拎回去好好讯问一番,到了那时候,冯保说不定就会去找汪道昆的晦气,到时候自己那两封信的原稿未必保得住。

可是,那两封信他斟酌许久,冯保挑不出太大破绽,可刚刚那中年人流露的意思,却让他非常警惕。

如果不是自己写的信,难不成是汪道昆故意玩这一手,想要让他更加狼狈?又或者说……有人冒用他的名义给汪道昆写信!

这后一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不可收拾,以至于张四维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他甚至来不及等到下轿子,就立刻拆开了信拿出信笺。见汪道昆在信上用非常冷淡的态度表达了对乡居生涯的满意,并不想起复谋官,只打算就此致仕,随即还援引了所谓的“原文”,表示他和汪孚林并非私怨,而是对于大事看法不一,所以才会反目不再往来,还请他日后不要再提汪孚林的事。

捏着信下轿子时,张四维只觉得脚下都是飘的。等到进了正房,他往正中的太师椅上一坐,就厉声喝道:“来人,给我去把那个孽畜叫来!”

张甲徵还在蒲州老家,张四维这“孽畜”两个字指代的当然只会是一个人,那就是张泰徵。家里人往日虽看过张四维对儿子发火,可这样口不择言骂人却还是第一次,屋子里几个丫头你眼看我眼,最后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就屈了屈膝,低声说道:“老爷,三老爷今天从蒲州过来,说是想看看大姑奶奶,大少爷就带着三老爷去马家了。”

张四教来京师了?

张四维顿时一阵错愕。他总共四个弟弟,三弟张四教是最精明,也是他最倚重的。须知为了供出他这个进士来,他的四个弟弟都没能在科场上继续走下去,张四教更是十六岁就远赴江淮姑苏一带经商。尤其是等到他中进士之后,父亲张允龄那经商赔本的德行实在是让他和弟弟们都难以忍受了,因此就索性劝了张允龄在家做个富家翁,而张四教则是全盘接手了家里的盐业生意。即便是在沧盐经营最困难的时候,张四教也没断过对他的月例供给。

到了嘉靖末年,他和舅舅王崇古的官越当越大,张四教又通过操纵盐利,而张家的家业已经比最初翻了数十倍!而即便如此,张四教也从来没有提过分家,不要说他,就连他的二弟和四弟五弟,即便联姻蒲州豪商,各有产业,张四教赚来的巨额利润也不会忘了任何人一份。为了答谢张四教,他这才为其捐纳了龙虎卫指挥佥事,也使得张四教能以官身游走商场。

尽管对张泰徵很可能冒用自己名义给汪道昆写信的事恨得咬牙切齿,但听说三弟张四教来了,张四维还是不得不姑且放下那火烧火燎的心思,暂且不再发火,吩咐几个丫头不许多嘴,又召来管家嘱咐刚刚门上那一幕不许议论,更不许外传。然而,他说是因为疲累而回家休息,等到泡脚上床之后,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根本睡不成这个午觉。到最后,他不得不爬起来去了书房,用练字来静心。就这么消磨了一下午,他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三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张四维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极其爽朗的声音:“大哥,既然是从内阁回来休息的,怎么还在书房忙个不停?”

进门的中年人正是张四教,比张四维小五六岁的他因为成日东奔西走,风吹日晒雨淋,从前看上去比张四维要显得更加苍老一些,可如今兄弟重逢,他却发现张四维两鬓白发宛然不说,从前那保养很好的黑发中间也可见一根根醒目的银丝。想到这两年都没入京,他走上前几步就歉意地说道:“大哥,你辛苦了,早知道你累成这样子,我就应该让人多捎点人参鹿茸虫草之类的补品,让你好好滋补滋补身体。”

“精神亏虚,用再多的补品也没用。”说到这里,张四维看向了张四教身后笑容满面的张泰徵,突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在内阁我这个次辅就如同泥菩萨,回到家里还要面对阳奉阴违的孽障,我能不老吗?”

张四教闻言一怔,等回过头时,看到张泰徵错愕惶恐的那张脸,他不禁温言劝慰道:“大哥,大郎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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