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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合 作者:尤四姐(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09-11完结)-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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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完,汝俭又出门办事去了,定宜心里空落落的,站在窗前只管愣神。案子不查了,对她来说不是好消息,她留在他心上唯一的依托没了,慢慢他就把她淡忘了吧!离别前她说希望他忘了她,其实都是谎话,她明明愿意他一辈子记着她,一辈子不娶别人的,可是却不能那么自私。她连一个字都没给他留下,她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没准儿现在咬着槽牙恨她呢。
她有叹不完的气,从春叹到秋,眼看着要过冬了,以后大概一直这么下去了吧!
日头渐渐移过来,到了正午时分,街道上行人稀少。本就是不太热闹的小集市,申时之前不会有生意。定宜习惯了中午打烊,反生不凭借这个铺子赚大钱,没什么重压,过得还算松散惬意。
她到门边上搬排板,一块一块一尺来宽,一人多高,门面虽不大,也要耐着心插上十几块。最后一块搬在手里时往外看一眼,对面铺子廊檐底下站了个人,利落的一身长袍,腰上束红带子,正往她这里看。她心头骤跳,红带子是皇室旁支用来彰显身份的,从高皇帝那辈起,正支儿称宗室,束黄带子,高祖叔伯兄弟的子孙称觉罗,属于和皇室沾亲又不正统的,束红带子。这么个小地方怎么来了红带子?别不是要出事吧!她心里慌,匆匆忙忙把插板镶了上去。
这下没法睡了,在屋里静坐了会儿,所幸那人后来走了,半天也没见再有什么动静。她松了口气,大概是巧合吧!不过又暗暗地期盼,如果是十二爷找来了多好,她太想他了。分开九个月,有时候做梦总看见他背对着她,她怕时间再长,就要忘记他的长相了。
下半晌再没有心思看店,延捱到申末就关门回去了。
他们在一条巷子里认了个房,也没住得多气派,普普通通的屋,差不多就是北京四合院那种格局,单门独户,在巷子的最深处。左邻右舍呢,看见了点头打个招呼,不走太近,交情泛泛。
这天回去,看见隔墙的宅子门前有人走动,那屋先前空关了一段时间,主家儿上外地做买卖去了,屋子留下让族亲帮着料理。他们本来是要买那间的,后来因为太大,他们兄妹加上汝俭的两个长随,四个人住着都嫌宽绰,就改认了现在这间。眼下看那儿人进人出,料着是卖出去了,来新街坊了。
她站着看一阵儿,也是瞎凑热闹,对门的小媳妇儿端个盆出来,立在砖沿上招呼她,“听说是你们老家人,也是京里来的。”
她有点意外,随口应承:“那敢情好,往后能走动了。”没多逗留,笑了笑就回屋去了。
中晌外头吃,晚上自己做饭,就在后厨切菜,蹬蹬蹬的,拍蒜泥黄瓜拌凉菜。到了大同,吃口还是北京的吃口,好【hào】做个独茄子什么的。他们家那灶头不大好,原先的房主图方面,在墙上挖个洞,没装烟囱,风往哪儿吹烟就往哪儿跑,一到做饭的当口整个儿一烟火人间呐!这天南风,烟全灌到新街坊北屋里去了,定宜站在后厨听着呢,没多会儿隔墙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她抹抹脸,心虚得直吐舌头。
后来没敢多做菜,将就弄完了打算明天上铁匠铺子打个弯管儿,当天晚上战战兢兢担心北屋找上门理论,倒还好,人家涵养不错,连着两天没动静,这事儿也就淡忘了。
日子还是这么不急不慢地过,定宜每天定点儿开门做买卖,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就是有时候回来,看见大门辅首上挂两条鱼、挂一把苋菜,以为是汝俭路过家门没空进屋撂下的,也没细问。后来菜变成花儿了,编个环呐,或者弄个瓦罐蓄上水,里头插一把月季吊着,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可能是汝俭看上的那位好妹婿人选,给点甜头打算套近乎。
她不大高兴,再看见便不往回拿了,随手搁在门边上。说来也怪,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仔细留意身边,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直到某一天在墙根下栽葱,发现一个掩在丝瓜架子之后的杯口大的探洞,才知道一切可疑都源自隔壁的新街坊。她气坏了,想登门讨个说法,又担心人家一推四五六。毕竟没根没据的,谁能承认偷看你?她想了想,找块破布把洞堵了起来,平常看得痛快,突然一片黑,是不是像给兜脸扇了一巴掌?她堵完了,心里安定下来,做饭浇花,忙到掌灯。
今天汝俭回来得晚,她百无聊赖,又想起那个洞来。也是灵光一闪,人家能看你,你怎么不能看回去?倒要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她去了,小心翼翼挨到那里,伸手摘那布塞子。把眼睛凑了上去。
对面挺寻常的,面阔三间的黑瓦房,门前一排四根抱住,檐下挂牛筋泡子,正屋前两个长随站班,应该是个挺有家底的人顶下来的。既然有家底,为什么干偷窥人的事儿呀,这癖好真要不得!她一人穷琢磨,想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其实是日久年深砖头腐朽了吧,并不是有谁真要偷看她。这么一想现在干的挺不地道,把脑袋缩回来吧,人家没怎么的,自己小人之心了。
这儿正打算撤呢,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居然飘来一片衣角,天青的宝相花缎子,连上头纹路都看得清。她惊讶不已,没来得及反应,宝相花不见了,檐角的灯光照过来,照在一片太阳穴上。定宜惊得差点尖叫起来,原来对方隔着一堵墙,正和她耽耽对视。
第65章
对面人肯定也吓一跳,没待定宜看清;慌忙堵住了墙上的探口。
她吓得直喘;抚胸缓了半天;脑子里转得风车似的,担心是不是行踪叫人发现了。她爹的案子原本就牵扯了朝中其他官员;莫非是小庄亲王的人追来了?那天的红带子会不会是他们的爪牙?
不成;得通知汝俭,大同呆不下去了;要赶紧走。她提裙跑回屋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半又觉得不对,真要是庄亲王的人;早就闯进门要他们的命了,还有这兴致拐弯抹角玩儿花样?
她定下神来,越想脑子越乱,可惜刚才没看清那人的脸,如今怎么办?不能报官自投罗网,汝俭又不在,凡事只能靠她自己。她上厨里找了把菜刀拎着,寻上门不敢,扛了把梯子架在墙上,登梯上高,打算在墙头和人理论一番。
墙脚早没人了,想必心虚躲开了。她怒气冲冲扒着瓦片冲两个站班长随喊:“叫你们主子出来说话,黑灯瞎火的,你们院儿里有人凿壁偷看,这事儿有人管没人管?没人管我可报官啦,叫你们主子出来,随我一道去见大同府。”
这么说也就是狐假虎威罢了,真要上衙门她也怵。横竖气势汹汹震唬人吧,就这么敲墙骂街。
那两个长随不敢声张,一脸无辜地摇头,“没有的事儿,谁偷看了?我们主子不在家,上外头和朋友吃席去了。”
还敢抵赖?她气得往人家院子里砸了两片瓦,对方不肯出面,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包上,人家不接你的招儿,你能怎么样?她咬牙下梯,拿锹挖了两铲泥用水和上,找小砖块堵住眼儿,重新把洞砌满了。
都忙完了,刚坐下,听见有人敲门,八成是汝俭回来了。她起身去拔门闩,着急要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谁知道一开门,外面站着的人简直叫她目瞪口呆,那挺拔的身姿,那平和的眉眼,分明是她念了许久的人!
这下子蒙了,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不止一次憧憬过重逢的场景,就是这么一开门儿,他站在槛外,含笑看着她。
风吹起她的头发,纷纷扬扬遮挡住视线,她努力眯起眼,跟诗里说的那样,犹恐相逢是梦中,甚至不敢上前,只喃喃祷告:“佛主保佑我别醒,好歹让我说两句话……”
她傻傻的,他笑着,唇角抿不住苦涩,“我思来想去,怕你告诉汝俭,还是赶在他回来之前见你一面。”他迈进来,略顿了下,到底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抚摩过去,像沙漠里行走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一直以来的渴望瞬间把他淹没。他发狠抱紧她,恨不能把她嵌进身体里,“猜猜这九个月我是怎么过的,死过一轮似的……你到底有没有心?怎么能这么绝情?”
她依然感觉难以置信,直到切切实实触摸到他,她才知道这真不是梦,是十二爷找来了。她浑身打摆子,止都止不住。要放声儿,勉强隐忍,把脸埋在他肩头呜咽起来。
头顶一弯月,照得人影婆娑。这里没有灯,只有上房窗口透出的隐约烛火。两个人紧紧拥抱,实在太过眷恋,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可是这样不成,怕汝俭回来撞上,到时候起了冲突倒不好了。
她松开他,回身把门插上,携他的手进她屋里,到这时才想起尴尬来。先前不告而别太不仗义了,劳他千山万水的寻找,找到了,自己却没脸面对他。她拿脚尖挫着地,怯怯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灯下打量她,轮廓娇脆,让人心怜。她在哥哥身边应当过得很好,平时生活也从容,他暗里观察好几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这样很好,却也不太好。是他小心眼儿了,觉得她有了依傍想不起他来,自己操碎了心,她有没有半点惦念他?
“我找逃妻,虽然她不在乎我,可我找见她,还是想带她回去好好过日子。”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努力控制情绪,可是嗓音忍不住颤抖,“我这阵儿过得一点都不好,夜夜难寐。从宁古塔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山西,我耗得几乎油尽灯枯,你知道吗?”
他的话狠狠抽打在她心上,她哭着点头,“我知道,对不住,我原本不想这样的……谁说我不在乎你?我跟着汝俭跑了那么多地方,老觉得自己在飘着,我的根儿在北京,在你身上,有你我才有家。我也想回北京去,可回去了汝俭怎么办?其实现在叫我重选,我还是会和哥子在一块儿。你除了我什么都有,汝俭和你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只图自己快活弃他于不顾。
他心里发涩,有欣喜也有失望。仰起脸,因为有泪要落下来,不想让她看见,只是慢慢说着:“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执着。有时候情急生厌,恨你不告而别,想就此放下,再也不找你了,可是每天打探你的下落已经成了习惯,改不了了。”
他找到她,还是让他那么难过,定宜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为什么她要顾忌呢,既然老天爷让他再出现,她就不能撒开他了。
她踮起脚尖搂他的脖子,“咱们两个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你今儿出现,就说明咱们缘分还没有断。”
她的脸离他这么近,圆圆的眼睛丰润的嘴唇。他心浮气躁,在那唇峰缠绵一舔,嗡哝说是,“还得感谢你师父,是他老人家出主意让我上大同来找你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师父懂她,她在外颠沛流离,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总盼着他好,师父有了年纪,什么都看得透,他也觉得她该跟着十二爷吧,否则不会引他来找她。
她有些羞怯,情人间相处,这种蜜里调油的小动作不断。想起客随云来那天的事儿,怪不好意思的。她红了脸,但是喜欢这样,若有似无在他脖颈上舔舐,他怕痒,馨然笑起来。
正闹呢,又传来敲门声,她慌忙把他往外推,“汝俭回来了,你走吧,别叫他看见你。横竖住得近,咱们明儿再说话。”
她抿了抿头,走两步回头看,他负手立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她长长松口气,只要他在,她的心就是安定的。
门开开,汝俭被两个常随一左一右叉进来,大概买卖谈得很不错,喝得有点高了,看见她就笑,口齿不清地描述今天的战况,“瞿老六和爷耍心眼儿……嫩着呢!买卖做不过,就……灌我喝酒,来吧,爷海量!怎么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回老实了……”
那身酒气闻着熏人,她哄孩子似的应承两句,说是,“三爷手段高,任谁不是您的对手。您累不累呀?今儿天晚啦,早点儿歇着去吧,等睡醒了,明儿擎等着拿称过银子,好不好?”赶紧的比划两下手,“伺候你们主子回屋吧,醉猫儿似的,不成个样子。”
长随应个是,把人搀进了上房。她得照看庭院,四处溜达一圈,哪儿哪儿都安顿好了,这才回房去。进门见他还在屋里倒有些吃惊,心里却暗生欢喜。回身看外头,怕他落了人眼,忙把门掩上,又放了窗上帘子。屋里一时静悄悄的,两个人默默对坐,彼此都觉难堪。
还是她先说话,“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来见我?还在隔壁认间房,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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