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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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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个新的!”
“来个你自己编的!”
樱桃用她那滴溜溜的眼睛向大家一转,笑着说:“嗬,你们的要求很不低呀!”
说着,略一思索,又唱起来:哎呀嘞,三月里打回贵州省哟,二次占领遵义城哟;打垮王家烈八个团哟,消灭薛吴两师兵哟。
歌声一停,大家便热烈地鼓起掌来。她的歌不同于演员的歌,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妩 媚,何况歌词也符合大家的心意呢!大家刚要掀起那个“好不好,妙不妙”的波澜,她眼珠 一转,说:“有一个女同志唱得好极了,你们请她唱个好不好?”
“你说的是谁?”人们问。
樱桃笑着冲贺子珍一指:“你们没有听她唱过吧,她唱得比我好听多了。”
贺子珍这时坐在一个小坡坡上,比大家的位置稍高一些。由于生孩子尚未满月,头上还 蒙着一块白毛巾,脸色依然苍白,就象白牡丹的花瓣。她正很有兴致地听樱桃唱歌,没有料 到那“死丫头”突然点到自己,脸上便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江西山歌她自然会唱,但她平 时在人前就不太爱说,何况是唱歌呢!
“对对,欢迎贺子珍唱一个!”大家纷纷地嚷。
贺子珍有几分害羞地推辞着。但是,她终于抵不过那热情的波浪,还是勉勉强强地站起 来了。
当贺子珍刚唱了一句“哎呀嘞——”,董老便摆手让她停住,因为隆隆的飞机声已经传 到耳际。大家抬头一看,一架又黑又大的敌机,突然从山后哇的一声象贼一样地窜了过来。 由于它飞得过低,地面上人和马都揭去了伪装,药箱子上的铁皮闪闪发光,自然,这一切它 看得清清楚楚。尽管董必武、侯政、樱桃喊着叫大家隐蔽,已经来不及了。人们还没有跑出 几步,那架飞机张着宽大的黑翼已经俯冲下来,咕构构打了一阵机关炮,接着又扔下几个炸 弹,才扬长而去。休养连刚才休息的地方,已为几支粗黑的烟柱所笼罩。
侯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等烟气消散,才发现不见董老哪里去了。原来一颗 炸弹正落在他们上面的田坎上,他仔细一看,才看见董老的大半截身子全部埋住,只露出头 和胸部,帽子和两肩也全是土了。侯政和众人急切地跑上去扒土,才把董老扒了出来。董老 还一边拍土,一边笑着说:“他们想提前活埋我呀!”
这时,只听樱桃在那边喊:“快来吧,贺子珍负伤了!”
董必武一惊,挥挥手说:“快,到那边去!”
说着,董必武和侯政等人立刻向一个小山坡跑去。只见贺子珍修长瘦弱的身子软软地躺 在小土坡上。她头上包着的那块白毛巾,早被炸弹的巨风吹到一旁。樱桃正俯下身子看她的 伤势。董老他们走近细看,见贺子珍的头上、胸脯上、膀臂上,全是鲜血涔涔,一身灰军衣 已有多处被弹片撕破。她两眼闭着,已经昏迷不醒。毛泽东派来照顾她的警卫员吴吉清,眼 泪滴滴达达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侯政和樱桃粗粗地检查了一下,除腿部不曾负伤外,上身共负伤八处,其中头部和胸部 负伤最重。
董必武想到贺子珍生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刚刚能够骑马,现在又出了这事,心中甚为难 过。同时,自己作为休养连的支部书记,一时疏于防范,愈感心中不安。为今之计,只有迅 速采取措施,挽救她的生命。想到这里,他立刻果断地说:“快抬到村子里手术!天黑了,就更不好办了!”
“要不要通知毛主席呢?”侯政问。
“当然要,派个骑兵通讯员去。”
侯政一面派通讯员,一面叫了一副担架。樱桃和吴吉清小心地把贺子珍抱到担架上,在 模糊的夜色中送往村子里去了。
这次突然而来的空袭,使休养连损失不小:除贺子珍外,还有两人受伤,两人牺牲。侯 政让董必武带队先进村休息,自己带了几个人在后面掩埋牺牲的同志。等到诸事完毕,已经 七八点钟了。
这里离村庄还隔着一大片稻田。夜色很浓,侯政就叫通讯员点起马灯,沿着田埂向村子 里走去。刚刚来到村边,就听到村西大道上卷来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说话间,约有五六匹 马来到村前。首先跳下一个人来,跑过来问:“这里住的是休养连吗?”
侯政借着灯光一看,是毛泽东的警卫员小沈,就说:“毛主席来了吗?”
警卫员看出是侯政,就说:“来了,傅连暲医生也来了。”
说着,身披大衣的毛泽东已经下马,大步跨了过来,声音急促地问:“侯政,你们遭到空袭了吗?”
“是,我们太大意了。”侯政深感歉意地说。
“伤亡怎么样?”
侯政简要汇报了伤亡情况,最后迟迟疑疑地说:“就是子珍同志的伤比较重些。”
毛泽东没有说话。在夜色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他的感情十分沉重。
傅连暲在旁边以行家的口气问:“手术了吗?”
侯政回答说,已经派李治医生去了,也许正在手术。
说过,侯政领着毛泽东一行向街里走去。一个警卫员留在后面遛马,因为每一匹马都跑 得象水洗过似的。
由于董必武事先得到讯息,这时,正提着马灯从一个院子迎出来。毛泽东上前握住他的 手说:“董老,你这次很危险呵,没有事吧!”
“没有事,没有事。”董必武笑着说,“它想要活埋我,我不接受。”
说着,他指指前面一个小院:“子珍正在作手术呢!”
董老提着马灯,在前面引路,很快进了一个院子。看来这是一个中等人家,院子不大, 房舍倒还整齐。上房屋里正亮着灯光。窗子上晃动着几个人影。
董老轻轻打开房门,毛泽东走了进去。贺子珍正静静地躺在担架上。担架下面铺着很厚 一层稻草。桌子上点着一盏带罩的煤油灯,女护士手里还举着一盖马灯,戴眼镜的一向很有 自信力的李治,手里拿着一把镊子,正弯着腰聚精会神地往外夹取弹片。他发现是毛泽东、 董必武和傅连暲走了进来,慢慢地直起身,耸了耸肩,苦笑着说:“很难搞哇!什么也没有,麻药也没有,这样重的伤真受罪呀!”
毛泽东弯下腰,仔细端详贺子珍,见她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惨白得 象一张白纸。脸上的血虽已洗净,又有一股血从她的秀发中渗了出来。一身灰军衣血迹斑 斑,被弹片撕裂了数处。毛泽东摸了摸她的手腕,觉得脉息十分微弱。尽管他以强大的意志 力控制着自己,人们还是发现,这位在千军万马中从容镇定的统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按道理应当先把头上这块弹皮取出来,”李治用镊子指了指犯愁地说,“可是太深 了,不好办哪!”
李治说过,还特意看了看傅连暲。傅连暲点点头,郑重说道:“先处理好取的也行。一次取不完,下次再取也行。总是要保持病人稳定。”
李治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解开贺子珍胸前的扣子,那里正嵌着一块较大的弹片。他用镊 子夹着棉花球擦了又擦,最后夹着弹片一狠心猛地夹了出来。只见贺子珍眉头一耸,猛地哎 哟了一声。
“子珍!子珍!”毛泽东拉着她的手叫着,贺子珍没有回应。刚才她的叫声不过是过度 疼痛引起的反应,并不是真的醒转来了。毛泽东轻轻地咬着嘴唇,额头上已经渗出几粒细小 的汗珠。
董必武望望毛泽东,又望望众人,说:“润之,我看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这里一切由我们负责好了。我想,只要把弹片取出 来,情况就会好转的。”
李治把夹出的弹片呛啷一声扔到搪瓷盘里,笑着说:“毛主席放心吧,都包在我们身上好了。”
毛泽东又深深地望了他的爱妻贺子珍一眼,才退出门外。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据熟悉他 的人说,他一生只在三种情况下流过眼泪。一是他最听不得穷苦人的哭诉,每每流下眼泪; 一是跟他的警卫员、通讯员牺牲时,他止不住流了眼泪;再就是今晚为爱妻的生死未卜流下 的眼泪了。但是因为夜色的掩护,随行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董必武、侯政等一直送他到村头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毛泽东平日雍容大度,潇洒自 若,他不大发脾气,也不常激动,但是发起脾气,激动起来,有时也很厉害。他平时更象一 湾宽阔的、幽深的江水,有时也会象大海的狂涛。他有哲学家的冷静,也有诗人的热烈。今 天,他见到自己年轻的妻子,在那样难堪的生育之后,又连遭大难,心里的绞痛,真是难以 形容,而对敌人的仇恨,却象烈火一般蒸腾起来。他在上马前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充溢着 强烈的情感,十分激动地说:“让他们炸吧,让他们剿吧,让他们堵截吧,我可以告诉他们,就是他们再加上几十万 人,也挡不住我们红军北进!”
伴随这句话,他打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手势,指着北方。
说过,他立刻翻身上马。傅连暲和警卫员也纷纷跨上马去。顷刻间,大道上就响起一片 马蹄声。这马蹄声今晚听去是这样激越,不同寻常。它几乎使董必武和侯政的心都颤动起 来。然而不一刻就渐渐远了。
第二天早晨,担架班长丁良祥接到了一个条子:老丁同志:我派你明天去抬贺子珍同志。今天傍晚敌机轰炸,她受了伤,带了好几处花,不能走路。
毛泽东即日丁良祥,江西人,是南方人中少见的大个子,体魄魁伟,和毛泽东的个子不相上下。他 接到这个条子犹豫了。因为毛泽东从江西出发,就以病弱之身踏上征途,加上一贯夜间工 作,早晨难以乘马,这样就给他配了一副担架。如果离开怎么行呢?想到这里,他就来找毛 泽东。
“毛主席,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骑马嘛!”
“你夜间不睡,骑在马上又爱看书,还不摔下来?”
“我不看书也就是了。”
丁良祥眨巴眨巴眼,迟迟疑疑地说:“休养连也有担架嘛!”
“老丁呀,”毛泽东拍拍他厚实的肩头,“你不知道,后方困难哪!你去了,她那副担 架就可以腾给别人了。”
丁良祥点点头,不言语了。临走又说:“好,那你骑马可要注意一点!”
说过,跨出门外。
“老丁,你等一等。”毛泽东提着一个小包追出来,“这里有十几个鸡蛋,你带给她 吧。”
丁良祥接过小包,笑了一笑,走出大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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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三十四)
“这云南地界,到底不一样了… ”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把担架上的贺子珍惊醒了。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觉得阳光耀眼, 有点不适应的样子。继而睁开眼,望了望那碧蓝碧蓝的天空和周围的景物,才觉得确实不一 样了。在贵州几乎每天都是雾沼沼,湿漉漉的,有时整整一天,都象是在云中行进。这里是 多么澄明的天气呀!尽管周围还是山,是永远也走不完的山,但毕竟开阔些了,山谷里是一 大片一大片的稻田。村庄多半靠着山坡和山根,似乎比贵州大一些,瓦房也多一些。有些房 子修得瘦而高,乍一看象楼屋似的。尤其不同的,是土的颜色变了,放眼看去,都是红壤, 它和故乡江西是多么相似呵!
贺子珍在负伤后的两三天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由于失血过多,全身无力,她象永远 也睡不够似的。这几天好了一些,渐渐清醒过来了。也正因此,她觉得伤口疼痛难禁,比前 几天更要难熬。她的思维活动也越发纷繁,就象飞渡的乱云。
在更多的时间里,她还是在想两个多月前生的那个孩子。孩子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是 否还活着?那个不知姓氏的苗家究竟会怎样待他?这都是些永远难以得到答案的事。而且当 她想到这孩子的时候,往往和留在瑞金的小毛毛叠印在一起。认真地说,她只是看了这孩子 一眼,孩子的形象已经十分模糊了。所以她只能假定他就是毛毛的样子。她真后悔,自己为 什么不多看一眼,把孩子的样子记得更真切些呢!
“过河了!烂脚佬,你要当心一些!”
贺子珍听出来,是担架前面的丁班长在关照后面的老刘。老刘也是从江西来的担架员, 因为长途跋涉,脚趾碰破以后,一直溃烂流脓不止,就得了“烂脚佬”这个诨号。每当贺子 珍看到或想到老刘的那只烂脚就心疼不已,坐在担架上实在难受。可是他却总是乐呵呵地面 含笑容。
“老丁,没得关系,走你的吧!”
两个人说着,已经踏进了一条并不太宽的山涧小河。哪知这个河虽不宽,石头却不少, 走了没有多远,只听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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