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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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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森冲着王泽浚一笑:“我们的少年将军不是早来了嘛!”
  “不管小将、老将,还要名将指挥嘛!”
  杨森心里得到某种满足,哈哈大笑。
  羊仁安见是火候,就笑着说:“寒舍备了一点便饭,给军长接风。请军长一定赏光。王旅长一定作陪。”
  杨森笑着说:“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怎好无功受禄?”
  王泽浚也笑着说:“我已经叨扰过了。”
  羊仁安站起来,满脸是笑地说:“你们谁也不要见外,我们马上就走!”
  杨森、王泽浚、羊仁安骑上快马,后面跟着随从,沿着大渡河边向西驰去。
  宴会在羊仁安相当阔绰的宅第举行。宅第的牢固一如小小的城堡,宴会的珍馐美味也使 杨森大为惊异。他想不到这小山沟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宴席设在一座小楼上,摆设精致,宽敞明亮,窗外下面就是大渡河的惊涛骇浪。羊仁安 端起酒杯,举到杨森胸前,郑重说道:“下面就是长毛贼石达开覆亡之处。这次共匪北窜,已经到了绝境,是再也逃不过了。 看来今天的骆秉章就是将军您了。”
  杨森一听这话,立时甜到心里,笑在脸上,把满满一大杯灌了下去,抹抹嘴说:“那倒要大家多协助了。”
  王泽浚脸上刚刚露出一点不悦之色,羊仁安已把酒端到胸前,说:“王旅长少年英俊,才气不凡,杨将军这次是骆秉章,你就是亲自捉石达开的唐友耕 了!”
  一句话也说得这位少年将军眉开眼笑,一仰脖儿把一大杯灌了下去。
  小楼上气氛热烈,笑语声喧。杨森一连饮了几大杯,忽然停住杯问:“羊土司,听说你们这里出一种啥子香杉很有名气?”“哦,是的,是的,”羊土司笑 着说,“本地没啥子好东西,就是这个还算一宝。可是这一带刁民见钱眼开,一遇上这种木 头就窝藏起来,亏得我好好惩治了几个,每年才能收到几根。”
  说到这里,又笑嘻嘻地说:“军座,您是不是需要一点?”
  “不不,”杨森连忙摇手,“我不过听到家母说过这种材料。”
  “这个,我回来找人送到司令部去。”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火!起火了!”
  大家抬头向窗外一看,大渡河南岸一带村庄,已经冒起一片黑烟,成群的老百姓从村庄 里逃向村外,并且传来隐隐的哭叫之声。
  杨森点点头说:“好,好,已经开始清扫射界了!”
  “这些老百姓就是奴隶性!”王泽浚说,“其实早就通知他们了嘛,就硬是不动。”
  “咳,到处都是一样。”
  说过,大家又一齐举起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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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的红飘带  (四十五)
  毛泽东过了彝族区,住在高山上的一个小村里。
  这天早晨,一个译电员来送电报。毛泽东着完电报,一抬头看见译电员眼睛红红的,象 是哭过的样子,就说:“小鬼,你碰见么子不痛快的事了?”
  译电员摇摇头,毛泽东笑道:“看你眼睛都红了,还想哄我!”
  译电员笑着说:“刚才,我听一个老人讲石达开的故事,心里好难受,就掉了几滴眼泪。”
  “噢,他多大年纪了?”
  “八十多了,是个老秀才,他懂得真多。”
  “老秀才?”毛泽东眼睛一亮,“他住在哪里?”
  “就在我们隔壁。”
  毛泽东一向喜作调查研究,最近尤其想找当地人谈谈,以便详细了解一下几十年前那场 悲剧的历史。今天一见有此机会,就把警卫员小沈叫过来说:“你那水壶里还有酒吗?”
  “是过会理灌的,还不少哩!”小沈说。
  “你把它带上,我要待客。”
  毛泽东说着,就站起身来,向老人家里走去。
  前面靠着山根,是一大片竹林,竹林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小径。译电员指了指,毛泽东和 警卫员就沿着小径走去。小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轻掩着的柴门。他们来到门前停下脚步, 隔着低矮的篱笆,见院里的小竹椅上坐着一个瘦瘦的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看书。一个年轻 女子正在院里喂鸡。“老先生在家吗?”毛泽东先打了个招呼,待老人走过来,又笑着说, “老人家,我们红军住在这里多打扰了。”
  老人开了柴门,脸上现出忠厚慈祥的笑容,连忙说:“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打扰!”
  说着,指指院子里一棵杏树,上面挂满了黄里透红的杏子,又说:“这院子每天来很多人,我这杏子一颗都不见少。”
  毛泽东进了院子,恭敬地说:“我是湘人毛润之,在红军中工作,这次经过贵地,特来登门求教,不知老人家可有时 间?”
  老人不知毛润之是谁,也未加多问,见来者彬彬有礼,甚为高兴,就笑着说:“快请到屋里坐吧,我最喜欢摆龙门阵了。”
  毛泽东进了屋子,见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子,左右两把竹椅,条几上放了几本线装古 书。墙上一幅中堂,烟薰火燎,已看不清是什么年间的古画。一副对联,字迹颇为清秀:上 联是“乱世仍作桃园梦”,下联是“寒舍且读盛唐诗”。
  老人请毛泽东坐在竹椅上,不一刻那年轻女子端了一壶茶来。毛泽东问及老人家世,老 人说,他家原是汉源城中望族,后来家道中落,避债到此。他在满清末年,考了最末一场秀 才,以后就是民国了。自己原有二子一女,二子被军阀抓去当兵,早已作了炮灰,女儿和妻 子也死于兵燹之中。现在只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媳,靠他们种着几亩薄田度日。老人在谈话 中,不断唏嘘长叹。
  毛泽东见老人神色凄楚,就换了一个题目,指指那副对联说:“这是谁的书法?我看颇得右军风味。”
  老人笑着说:“不瞒毛先生,这是老夫拙笔,词也是我胡诌的。现在只有活一时少一时,苦中作乐而 已。”
  毛泽东见老人穿着一身黑布裤褂,都褪色了,虽比一般庄稼人干净些,膝盖上还有两个 补钉,就问:“先生现在的生活还顾得住吧?”
  老人长出了口气,说:“我年轻时,也是开过馆的。后来斯文扫地,不值钱了,不怕你笑话,我还挑过盐巴 卖。现在上了年纪,只有依靠小孙子了。”
  “你孙子做么子?”
  “他种了几亩薄田,在外面还跑点小买卖,按说也足以糊口了;只是现在苛捐杂税太 重,说句丑话,有时是一日三餐也难乎为继了。”
  老人说到这里,望着毛泽东说:“我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现在是民国二十四年,可是粮税已经征收到民国六十九年 了。”
  “什么,民国六十九年?”毛泽东吃了一惊,“那就是说,已经征收到四十年以后了!”
  “正是如此!所以弄得老百姓卖妻鬻子,家破人亡。”
  毛泽东很想作些这方面的调查,就问:“你们四川,到底都有一些什么捐税?”
  老人苦笑着说:“你要问这个,我倒有些记载。”
  说过,从里间屋取出一个麻纸钉成的本本,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毛泽东。毛泽东 揭开一看,光刘文辉防区的捐税就有四十四种。农业方面的有十一种,计:粮税,团练费, 团练租捐,借贷无着粮款,补缴无着粮款,参议会粮税捐,指导委员会粮税捐,学务费,烟 苗捐,懒捐,锄头捐;工商运输业方面二十一种,计:百贷统税,护商税,烟类专卖税,酒 类专卖税,烟酒牌照税,丝烟税,糖税,油税,栈号捐,茶馆捐,戏剧捐,船捐,码头捐, 契税,劝学所中资捐,公告费,屠宰税,印花税,斗秤捐,猪牙捐,筵席捐等;特别税五 种,计:鸦片烟土税,鸦片经征税,红灯捐,妓女花捐,赌税等;城镇方面的捐税,计:房 捐,马路捐,灯油捐等。
  毛泽东见其中一些捐税,名目新奇,颇有些迷惑不解,把麻纸本本放在桌上,问道:“这里面的‘懒捐’指的是什么?”
  “唉,你们外乡人哪里搞得清楚。”老人苦笑了一下,接着解释说,四川军阀最重要的 收入,除了贩卖鸦片,就是让老百姓种植鸦片。这是个大头。刘文辉的哥哥刘文彩就是“川 南禁烟督察处”处长。他专门分配种烟,征税。老百姓有不种的,就要向他们征收“懒捐”。
  “哦,原来是这样。”毛泽东不禁笑起来了。
  “其实,许多捐税我还没有记全。”老人接着说,“刘湘在重庆连过往粪船也得向他缴 纳粪捐。所以老百姓就编了一副对联:”自古未闻粪有税,于今只剩屁无捐‘!“
  “真是妙极!”毛泽东听了哈哈大笑。
  二人越谈越投机,毛泽东笑着说:“我从会理来,头来一些薄酒,今带来助兴,不知老人家肯赏光否?”
  老人笑道:“不瞒先生,我们四川人,尽管手中拮据,也还是爱喝上一点儿,吃上一点儿。何况今 天你我真是千载难逢!”
  毛泽东即刻叫警卫员进来,摘下军用水壶,亲自斟了一碗酒与老人端了过去。老人也吩 咐孙媳切了几个咸鸡蛋,摘了一大盘熟了的杏子端了进来。两人开始举杯对饮,兴致盎然。
  毛泽东说:“听说你老人家对太平军的事知之甚详,你可亲眼见过太平军吗?”
  老人笑着说:“石达开来这里,我已经十三岁了。我跑前跑后地看,自然是亲眼所见。后来,也看了 一些这方面的书。我看太平军对老百姓很好,比清兵的纪律要好得多。”
  “他们到安顺场的时候,清兵究竟是否占领了对岸?”“说是占领了,其实是一段假 话。”老人笑道,“石达开的军队是夏历三月二十七日到安顺场的,那时安顺场的名字叫紫 打地。清朝四川的总督骆秉章给皇帝的奏摺说,守军唐友耕、蔡步钟等三月二十五日就开到 河边了。其实不过是向上边邀赏罢了。”
  毛泽东点了点头,又问:“有的史书记载说,石达开一到紫打地,就叫部下造船筏速渡,已经渡过一万多人,一 看天色晚了,又中途撤回,可有这样的事?”
  老人端起酒杯,沉吟了一会说:“据说,这是唐友耕对他的弟弟说的。可是人们有些怀疑:既然天晚了,能将一万人撤 回来,为啥不再渡过去一万人呢?
  这些事到今天已经讲不清了。“
  毛泽东听得津津有味。他掏出烟来向老人敬了一支,老人不抽,他就把烟点上,又问:“人说,石达开的部队过不了河,主要是大渡河水涨,是吗?”
  “是的。”老人说,“不过,不止是大渡河,左边还有一条松岭河,右边还有一条察罗 河,这几条河都涨水了。那松岭河,实在是最平常不过,只不过几丈宽,可是雪山一化,水 一涨就是好几丈高。这样前有大渡河,左有松岭河,右有察罗河,南有马鞍山,这样就把石 达开的三四万人马困在安顺场后面的营盘山上。石达开新来乍到,哪里会想到我们这里涨水 这么怕人。… ”
  毛泽东饮了一口酒,手指夹着纸烟又问:“大家都说,是石达开生了太子,大排宴席,误了时间?”“这也是事实。”老人说, “我们这里的老百姓都这样说。许亮儒有一本书记得很详细。说石达开传令部下:”孤今履 险如夷,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就这样敲锣打鼓,在这里闹 腾了两三天。清兵的布置也就越来越严实了。“
  “以后进行强渡了吗?”
  “石达开是个硬汉子,自然不肯示弱。三天之后,就开始了强渡。第一次,出动了四、 五千人,乘了几十只竹筏,岸上也呐喊助威,真是山谷震动。清军排列在北岸用枪炮轰击, 不料击中了一只火药船,顿时爆炸燃烧,大部太平军都壮烈殉难。十几天后,又进行了一次 强渡,清军隔岸猛烈轰击,加上风急浪高,船只全部沉没。又隔了五六天,开始了第三次强 渡。这次出动了二十几只大船,每只坐七八十人。结果被急浪冲走五只,其它也都沉没了。 从此以后,就没有再过大渡河了。”
  毛泽东叹了口气,接着又问:“为么子他们不沿着大渡河的右岸,直上西康呢?或者到大树堡再折回西昌坝子?”
  “不行!不行!”老人连连摇手说,“还是我刚才说的,松岭河过不去嘛!再加上河对 岸是西番族土千户王应元守着,右面察罗河的对岸又是彝族土司岭承恩守着。骆秉章把他们 都收买了。”
  接着,老人详细叙述了石达开的困境。石达开看大渡河强渡无望,四面被围,曾经几次 攻松岭河。他的意思也是要沿右岸直上,由泸定桥直奔天全、邛崃、成都。可是王应元把松 岭河上的铁索桥都撤去了,两次偷袭、偷渡都没有成功。石达开无可奈何,曾经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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