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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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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赵氏方强,下军将不好推脱,便以货殖之事交由世子来处理为由,将彼辈打发到此了。”
听闻父亲将这重要的贸易交给自己处理,魏驹感动之余,也羞愧难当。如今知赵两强对立,太行以东战火未熄,正是自己为宗族谋求壮大的时候,怎能因为成就不如赵无恤而自暴自弃呢?
就在这时,善射的武夫吕行进言道:“既然家主让世子自行抉择,那不如拒绝赵氏的请求,让赵无恤乏盐,叫他手下的赵武卒全身无力,连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连忙挥手制止了吕行的话。
“阿行糊涂,如今赵氏挟大胜之威,其势方强,怎能断然拒绝,使得赵氏怨恨于我?”
吕行气哼哼地别过头去,而令狐博则眼睛发亮地建议道:“不如这样,赵氏攻略齐卫,掠回了不少俘虏和钱帛,这可是让彼辈出血的好机会啊。池盐贱卖只需三百空首布一钟,如今赵氏急求,不如贵卖至两千空首布一钟,四千钟盐,可以收到数百万空首布币了!”(晋国货币为小型尖足空首布,重量和购买力大概是大型齐刀的一半)
魏驹起身在室内踱步,思索了片刻后却否定了这个可以轻易赚取大量钱帛的机会。
“不,这样也不行。”
他教训令狐博道:“既然你知道赵氏强势,奈何为了一点财货而提高盐价刁难他们?吾等是卿族,不是商贾,追求的不全是利润。天下产盐的地方又不止齐国和安邑,此处求不到,以赵无恤的性情,自然会往别处想办法,到那时候,怨恨照样会结下。这是个雪中送热炭的机会,就按照原价,以五百钱一钟售卖,但只能卖三千钟。”
他魏驹可不傻,才不会当那张罗泛舟之役却没得到回报的秦穆公,人情他要收着,却也要给赵无恤添点麻烦。
“盐池中的盐除去魏氏囤积的几万钟外,只够供应晋国六卿大夫,还有周室几处食用,此增彼减,若增加售卖给赵氏的,其余几处自然就少了。世子,是动用囤积的盐,还是……”
魏驹摸着短须思索片刻后有了主意:“动用两千钟,再削减卖给范氏的一千钟盐……”
父亲的心思,魏驹在回来前已经弄清楚了,魏氏未来将重点是稳定知、魏关系,同时向赵氏示好,但又不好由魏侈出面,所以就交由儿子魏驹来处理了。
范氏是魏氏仇敌,因为旧仇不卖盐给他们也实属寻常。
这态度也是在向知氏暗示一点:魏氏与范氏之间已经有整整四代人的仇怨了,两家矛盾不可调和,你只能选择一家为盟友!
强大者可以逼迫弱小者站队,但六卿中发迹最晚的魏氏,也可以利用手里的盐池来强迫强卿做出选择!
在魏驹下定决心后,与赵氏的货殖贸易很快就谈妥了,魏氏今后一年内,每月会供应三百钟池盐,从砥柱以东直航到已经换上了赵氏玄鸟旗的棘津,再运到陶丘,沿着济水抵达郓城。
三月中是出航的好时候,按照惯例,魏驹命令主管船只的舟吏将一条条船翻个底朝上,检查有无漏洞,他则向宗庙进献鳃鱼,以祈求麦子颗粒饱满,也祈求航行顺利。随后让令狐博乘舟东行,押送第一批盐船到西鲁走一趟,顺便窥探下赵无恤的事业做得怎样了。
令狐博自信满满地接过了这项任务,可等到登船离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途航行……
……
一日后,昨天吐得七荤八素的令狐博虚弱地拉住栏杆,朝飞驰的陆地远眺。
他乘坐的是艘大型木板船,为了增加载重量,人们以两舟相并,上铺以木板,称之为“舫舟”,适合内河的航行。一袋又一袋的盐压在舱底,还塞满了防潮的稻草,它们会在西鲁换得钱帛,还有赵氏的友谊。
但令狐博也发现,大河之中向东航行的船只还不少,也是载得满满当当的,他的脸顿时又绿了几分。
因为它们也是运盐的船舶,且其中不少还属于魏氏士大夫!
安邑盐池的幅员较广,是由几个大小不等的盐池组成的,实际包含三个部分:最大的是东池,方圆约120里;其次是西池,也称女盐泽、小盐池,是个十多里的咸水滩,因为水中含芒硝量大,其盐苦涩,并不常开采。
这两个大池由魏氏直接控制,但其余也有“六小池”,其实就是一个个产盐的水洼,散步于安邑附近,最大不过五百亩。六小池每年共产盐三四千钟,被魏氏分予手下的小宗和大夫们自产自用。
当然,大夫们私下常贩盐给秦国、大荔,魏氏也没当回事,听之任之。
然而今年,这些大夫们却和郑国那些贪婪的商贾勾连在一起,一次性运了数百钟盐沿着大河东行,在河中碰到后令狐博才知晓,他们也是去西鲁的!
令狐博愕然:“难不成赵无恤是向天下所有产盐的卿大夫都求助了?”
这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啊。
他让人拦截其中一艘一问才知道,赵氏在派出使者回晋国的同时,也在沿途涂道上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新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知道真相的令狐博愣了良久,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购盐的法子真是奇思妙想。
如果说通过赵鞅与魏氏接洽是正道,那这种引诱列国大夫和商贾运盐自行去西鲁,则是奇道了。
他敢肯定,这绝对是驰名中原的卫国商贾端木赐想出来的!
当年齐桓公时,管子也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国倾其黄金。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现如今端木赐的策略,只是将当年的盐换成了瓷,当年的黄金换成了盐……
其实对于常年货殖列国的子贡来说,能有这种见识不足为奇,在许多缺盐的地方,盐几乎就是交易的货币,盐可以用来换粟米、农具、牛马等紧俏物资。连令狐博也知道,来自安邑盐池、齐国海滨的盐商在不断的盐物中赚取贸易差额,快速积累财富。
现如今,列国视瓷为宝,士大夫竞相购买攀比,以盐换瓷,则盐商将赴西鲁若流水归大海,赵无恤怎么还可能缺盐!?
所以魏氏即便运盐去西鲁,也混不到雪中送炭的人情,顶多是锦上添花。
令狐博想借此机会让赵氏欠下人情债的心思顿时就凉了下去,又一个浪头打来,船只再度摇晃不停,他胃中一阵翻腾,趴在栏杆上迎风吐了个痛快……
一边吐,他还一面想着:“端木赐真是货殖的奇才啊,真不知道赵无恤是怎么在市肆里找到此人的,若能为世子所用,那该多好!”
……
至此,远在安邑盐池边的魏驹也知道了此事,在派人去约束那些大夫的同时,也在感慨子贡之才。
他想起了一个在当地流传许久的故事。
骥,是千里马,它埋没于安邑的马厩中不为人所知,等到老了,就拉着装盐的辎车从盐池攀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盖折断了,尾巴被尿液浸湿,皮肤也开始溃烂,口水滴滴答答洒到了地上,汗水满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羊肠坂的中间,骥再也上不去了,卧地喘息不已。
秦穆公的伯乐刚好路过,他远远看到了骥,惊为天人。
“这是千里马啊!”
伯乐从车上跳下来,抱住骥痛哭,并脱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给它披上。骥于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昂起头高声嘶叫,那声音直上云天,响亮得就好像金石发出来的一样,它真的是千里马!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知道伯乐是自己的知己啊!
马为知己者鸣!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子泰识千里马,举端木赐于市肆,举张孟谈于泮宫,故英才能为之所用,开创了我难以企及的事业。我有伯乐之志,不知我的千里马又在何处?”
次日,魏驹便向父亲魏侈上书,请求效仿赵鞅养士,在安邑也造一座“招贤馆”,招揽天下士人、游侠为食客!
他也不避人言,没错,这就是赤裸裸地在效仿赵氏父子。
魏驹入“战国四君子”之第三席,由此而始!
……
PS:之前有些错误,在这里综合设定下。
齐国盐产量:“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三个月三万六,一年大概十五万钟
《管子·海王》里说每月一成年男子食盐五升,女子三升,小孩两升(实际上肯定到不了这数,咱以一年四十升为平均标准算了)
100升=1釜,10釜=1钟
百万人口的国家至少要四万钟
西鲁将近二十万人口,需要八千钟
一千多万人口的中原每年要吃四十万钟,齐盐占了天下近半,其余则是安邑盐池、井盐、各地土盐和吴、莒、燕海盐的总和,也就是说,单单在中原,至少还有将近十万钟盐的缺口,这玩意是供不应求的
另外几百万枚铜币也不是无法想象,想想海昏侯墓里的两百万枚五铢就行了……
第466章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顺流而下,轻舟飞快,令狐博一觉醒来,太行、王屋便看不到影子了,再昏睡半宿,孟津已过,棘津在望。
先前令狐博适应不了摇摇晃晃的行船,路过孟津时趴在桅栏边朝狂风中吐个不休,还差点落河,总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缆绳,三名船工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舱。而现在,他的气色倒是好多了,虽然比起他自安邑启程时,整个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今日天气晴朗,舫舟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桨叶整齐划一地起起落落,船工们唱起了几百年来在大河上流传的歌谣。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若是赵无恤在侧,一定会说这诗颇有后世两岸猿声啼不断,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想象力,在船工奋力划行下横渡大河,宋国不远了!
这当然是夸张,但当河面变得越来越宽时,令狐博被告知:棘津快到了。
棘津位于州县以东,牧野之南,是晋国通往郑、卫、齐、宋、鲁诸侯的交通要道。这里原本由范氏控制,现在作为战火完全熄灭前暂不严惩范氏的补偿,这个渡口被晋侯做主许给了立下大功的赵鞅。
在晋侯和赵氏的压力下,范氏不得不做出让步,但据说范吉射已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因为这还是两年多前范氏世子溺水而亡的地方,每年冬月范氏都会在此祭祀亡子,现如今却被仇人赵氏夺走……
“棘津到了!”
刚过正午,一座小邑出现在眼前。在棘津登岸补充水、食的时候,令狐博还上去转了转。
在换了主人后,一切都开始重新建设,赵鞅似乎是打算将此地打造成扼住大河咽喉的壁垒,一大批兵卒和工匠、劳役来到这里修建城邑。但因为刚刚起步,它狭小得跟令狐博在安邑外的庄园差不多,简陋的夯土墙垣环绕着高大的烽燧,再往外,似乎还打算修筑一道石头墙。
两岸的里聚边,渔船正在晒捕获的鱼儿,还有庶民划着单体舟想向经过的商船推销用盐腌制的鱼干,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咸味道。
闻着这股味儿,令狐博又开始思索赵无恤的购盐之策了,这次货殖之争,西鲁不再缺盐,却扼死了午道,济水,濮水三条齐人赖以贸易的生命线,齐国恐怕是要输了?
但他也听说,齐国前些日子开通了从郑、卫直航高唐的大河航线,商贾航行络绎不绝,如此看来,胜负尚未可知啊!
想到自己可以去西鲁见证这场没有刀剑甲兵,只有盐瓷车船的大战,令狐博顿时打起了精神。
回到码头时,十余个码头边停泊着新到的船只,共计十余艘,而魏氏运盐的货船则被勒令挪到了边上。
“是什么人,居然能叫魏氏商船让位!”
令狐博有些恼怒,但过去一看,却一下子愣住了。
新来的几艘船中,前几艘不过是常见的舫船,但接下来却不一般:最大的一艘船长九丈,船身修长,被涂成了棕色,其首尾高翘,上置有甲板。甲板下面的船舱内有让桨手划桨的桨位,甲板上有服色各异,手持弓箭,短戟,绳钩的众人。(见水陆攻战图)
尤其醒目的是,船首上悬挂一面黑色旗帜,中央绣了一个白色骷髅头,还有两根骸骨在其下交叉,颇为奇特……
令狐博凛然,周围的商贾也在悄悄议论:“这并非载客载货的,而是战船啊!”
按照规格,船长九丈六尺,属于“中翼”级别,能容六十人。中翼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容纳击楫行船的划手;上层是船内进行战斗的兵卒。它船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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