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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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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却淡然自若,他说道:“不必为了此辈宵小而耽误吉时,赵氏的敌人越是想要吾等性命,吾等就越要妻子谐乐!乐官何在?休要停下,继续奏乐!仪仗在前开道,此辈宵小,交由黑衣卫士们处理即可。”

赵氏的乐官们吹奏的乐器大多笨重,举上举下可是个体力活,所以他们个个都不文弱,方才有名刺客如无头苍蝇般冲入了乐队里,他们拎起笙管就是往刺客头上砸,此刻也回过神来,擦了擦衣衫上沾着的血,便继续奏起了欢天喜地的迎亲之乐。

在这欢乐之中,温县的赵氏民众一面为君子的镇定而自豪,但更多的,则是对刺杀者的愤怒。

“敌国尚且不伐亲丧之邦,岂有在迎亲之日遣人来刺杀的!”

对此,赵无恤连问不问,就对旁边的人道:“此乃范、中行两氏欲刺我也!”

“范!”

“中行!”

亲卫们怒气冲天,民众们咬牙切齿,宾客们大吃一惊,而知氏叔侄,则交换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

用不了几个时辰,这二卿的作为将伴随赵无恤虽遇刺却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遍整个温县。

这是今日大婚的一曲不谐之曲,也是战争的信号。

马车在继续朝目标驶去,仪仗们沾上的血迹被迅速清理,在这长长队伍的头顶,有数只鸟儿拍着灰色的翅膀,划破青空,向遥远的东方飞去。

按照无恤的嘱咐,公治长在接到消息后,已经在鸽巢中将苍鸽放飞。经过去年到今年的数次实验,从鲁国带来的那些驯化苍鸽已经能带着小小纸条,从温县飞回故乡郓城、曲阜去了,虽然成功率还不算高。

不过没事,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外人无法解读的密语,此外还有轻车快马十余,连续不断地回鲁国报信。

灰色的翅膀,将带去灰色的消息,关于战争,关于赵大将军的决心。

为了守护住眼前那片殷红,赵无恤已经下定了决心,连赵鞅也无法无视的决心。

而帮他下定决定的,还是早间季嬴告知的那番话。

抚着腰间的玉环,赵无恤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子。

玉环润洁无暇,它来自极西的昆仑之地,是赵氏的祖先造父从周穆王那里得来的宝物,它的身上,包含着许多个故事,也包括季嬴的……

第625章 季嬴的秘密

“那是个遥远的故事。”

今晨,在迈出厅堂之前,在赵无恤的不断追问下,季嬴抚着那枚昆仑美玉,用温润的声音,说起了关于它,也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嬴姓的始祖是崇尚鸟的少昊;少昊再传至于皋陶,皋陶传之于伯益,伯益虽被夏启夺取了夷夏盟主之位,但东夷嬴姓部族依然强大,足以自保。他有两子,一曰大廉,实名鸟俗氏,是赵氏的祖先;二曰若木,南迁到了淮泗之地,建立了徐国……”

“后来,鸟俗氏的后裔不堪夏的征伐,和殷商结盟,其首领费昌辅佐成汤起兵反抗夏后氏的残暴统治,在鸣条之战中大败夏桀,报了先祖被夺位的耻辱,从此嬴姓多显,遂为诸侯,世代忠良。”

“到了殷周易代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站到了周人的对立面……”

与周、晋、鲁等宗姬邦国的青铜铭刻和列国春秋记述的不一样,对那段历史,赵氏的家史却写下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属于失败者的记忆。

牧野之战中,恶来高大的身躯被周人的战车碾成了碎肉,他的父兄蜚廉、季胜正奉命带着殷商主力,在海滨征服桀骜不驯的淮夷。直到远方传来了恶来战死的消息,还有帝辛自焚而死的传言。

面势头正盛的周人,嬴姓父子没有贸然回师傅,而是选择了暂时隐忍。他们游窜于海滨,说服蒲姑、奄等同盟国,联络殷商“顽民”。他们压抑的仇恨在数年后的武庚之乱里爆发出来了,可惜却被雄才大略的周公旦轻松碾平……

飞廉和季胜被围困于霍太山,据说当时季胜已背上了弓箭,提上了大钺,要下山去与周人决于死战,却被以善于奔跑而闻名天下的父亲蜚廉拦住了。天下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们最终没有学伯夷叔齐,而是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平叛后,圣明的周公用“宽大”的方法惩罚参与叛乱的人们,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赶离故土,迁往他乡。

周公旦以天命和成王名义宣布道:“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

于是嬴姓一族被逐到遥远的地方,陇山以西,苦寒荒凉的西陲之地。

赵氏的祖先季胜就这样低下了高傲的头,在周的西部边陲抵御戎人,为杀害兄长的仇人“守边”。曾经在大邑商世代为诸侯高官的嬴姓一族被征服后,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整个氏族都沦周天子的放马圉牧,受周人的驱使和奴役。

“季胜有了儿子孟增,孟增因为养马有功被周成王被赐名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儿子衡父,而衡父的儿子就是赵氏的肇造者,造父!”

“造父是百年一出的人才,他识马、养马、驾马的技艺高超,成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为周穆王身边的最得宠的仆从。虽然族人处境卑微,但造父依然默默为周穆王驾车御马,他选取了骏马八匹,与在桃林得到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名马一同献给穆王。穆王大喜,让造父为他驾车,到西方去巡视,一路上他们涉流沙,登昆仑,在天池上见到了西王母,见证了种种奇景,周穆王快乐得把回去都忘了……”

旁人已经统统被赵无恤赶了出去,厅堂内仅剩他与季嬴两人,诉说着古老的秘密。说到这里,季嬴突然近身来,拨弄起了他腰间那枚莹白无瑕的玉环,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不舍。

“这块玉,本就是周穆王在这次西行中,于昆仑之墟得到的,他视之为瑰宝……”

这在无恤的预料之中,在鲁国时,他曾找攻玉之工鉴定过,这种玉是在中原无法寻到的,它来自玉石之乡,通过玉石之路传播进来。

他说道:“我听闻,就在这次西行中,徐子僭号为王,称徐偃王,在东方发动了叛乱,并联合九夷伐周,侵至伊洛。周穆王大惊,让造父为御,乘坐马车,日行千里奔回宗周,这才打败了徐子,战后论功行赏,便把赵城赐给造父,这就是赵氏的起源。至于这玉,从此也成了赵氏的传家宝,难道不是这样?”

赵无恤紧紧盯着季嬴的眼睛,今天她说的事情,颇有些骇人听闻啊。

季嬴一笑:“没错,这玉佩,就是周穆王因此事随手赏给造父的。只是受封于赵城却因为另一个理由,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严肃起来:“无恤,你不该称徐偃王为徐子,他和赵造父一样,是伯益之后,他治国有道,对同族同姓十分仁义,极盛时有地五百里,向他朝贡的邦族三十有六国,是带领嬴姓反抗周人统治的英雄!”

她又露出了柔和的笑:“不过也怪不得你,因为赵氏的一切都已经周化了,所以你只知道故事的一半,赵造父的那一半。关于徐国的那一半,还得由我来告诉你!”

……

随着季嬴的潺潺讲述,故事在继续,不知不觉,赵无恤已被这故事本身吸引住了,他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倾听着这一切。

“徐偃王侵兵至洛后,却未能顺利攻入周人的东都洛阳,周穆王火速归来组织反攻,楚人也从荆山深处袭击徐国的后方,徐人大败,没多久就败退回淮泗了……”

自从殷商灭亡后,周天子还从未如此被人逼压过,周穆王恼羞成怒,发齐、鲁等近百诸侯攻徐国。围城三月后,徐城告破,独自挑战泰半天下的徐国败亡,但徐偃王和徐国的王族却消失不见。

穆王大怒,征发身边所有人去搜索徐偃王的踪迹,造父也不例外。

数日后,多数人一无所获地归来,唯独晚归的造父带回了偃王的头颅。

只是,那块穆王赐予的玉却随着徐国王子、王孙们一起消失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造父受封的原因?”

赵无恤长舒了一口气,凝视着自己的阿姊,史书上没有记述造父和此事有关,斩杀徐偃王的功绩被周穆王戴到了自己头上,只在赵氏内部有这种说法,季嬴知道这点不足为奇。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不然,其实造父没有杀徐偃王。”

季嬴道:“造父的确追上了徐国王族,却借助自己的身份做掩护,帮他们离开了周人的包围圈,因为他也是嬴姓族人,对偃王的举动佩服不已。”

“那徐偃王是如何死的?”

季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带着一丝哀伤。

“是自杀。”

“自杀!?”赵无恤微微吃惊。

“身负重伤,自知命不久矣的徐偃王自刎而死,将自己的头颅送给了赵造父,让他回去换一份大功劳。他愿意用自己的头颅,换取族人的性命,换取徐国再起的机会,同时也想换取赵造父这一嬴姓支系繁衍壮大的机会!”

“赵氏和徐国王室的渊源便从此种下。后来,徐国王室南迁避开了周人锋芒,在淮泗重新立国,从此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诸侯。他们与被封在赵城,成了周王亲信大夫的赵造父立下了一个盟誓,两家同为嬴姓族人,休戚与共,若有危难,决不相忘!那是用徐偃王头颅换取的盟誓,赵造父被徐偃王的壮举感动,将玉环交给了徐国王室,作为信物,从此在徐国王室世代相传……”

“既然这是徐国与赵氏的机密,甚至吾等兄弟皆不知晓,阿姊又是从何得知的?这玉佩应在徐国手中,阿姊是如何得到的它?”赵无恤捏着季嬴的手腕,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季嬴看着急切的弟弟,无奈地笑了,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失去往常的镇定自若。

“别急,且听我说,还有时间。”

瞥了一眼缓缓落下的沙漏,和摆放在外面的圭表,赵无恤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身上还担着一项联姻的责任,很可能还得承受一次挑起大战的刺杀。

但他愿意给季嬴留出时间来诉说。

见赵无恤颔首应诺,季嬴看上去如释重负:“很简单,因为我本就是徐偃王的直系后裔,我叫季嬴,不是赵嬴的嬴,而是徐嬴的嬴!”

……

他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心情极为复杂。一刻前,她还是他的亲姊,如今却在吐诉一个天大的秘密后,俩人的关系顿时变了。

震惊、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不明欣喜,这就是赵无恤听季嬴说,她不是自己亲姊时的感受。

半晌后,他才说道:“阿姊,徐国,在十四年前已经被吴国灭亡了……”

十四年前,吴王阖闾北渡淮河讨伐亲楚的徐国,伍子胥放泗水灌徐城。三个月后,城坏,徐王章羽披发文面,绑缚着自己,领着妻子儿女出城投降,跪求吴王保留国土,吴王阖闾不准,立国千年之久的徐国灭亡,徐人自此失去了国土,沦为吴人的奴仆……

季嬴坦然道:“我知道,其实这是注定的,徐国早已不是徐偃王时候的淮泗霸国了,他国力弱小,民心松散,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过一次灭亡的危机。在那次吴国兵临城下的危机里,徐国太子,也就是末代徐君章禹的兄长章羽,他携带玉环和怀胎六月的夫人北奔晋国,想要央求在晋国为卿,日益兴旺的赵氏设法相救……”

“可惜的是,公子章羽在抵达晋国不久后便死去了,留下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妻女。随着徐国之危解除,徐君病逝,次子章禹登位,他仗着有楚国保护,竟忘恩负义,对外宣布太子章羽是弃国而逃。于是太子的遗孤便无法回归故乡,只能在外流亡!”或许是事关己身,季嬴说得有些痛苦,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无恤只能近身安慰她。

“幸之又幸,赵氏的宗主收留了她们,他随后与那位太子夫人有了情谊,便收她为侧室。那位徐嬴遗孤也成了他的女儿,或是因为那份赵氏与徐国的盟约,他对她视若亲女,徐国灭亡后更甚,对外甚至声称她是他在外留下的血脉……”

“徐国太子章羽,就是我的生父,他的夫人,则是我的母亲,而我,便是那个被赵氏收养的幸运儿。”

说完这一切后,似乎是意识到自此以后,再也不能以亲姐身份与赵无恤相处了,季嬴突然有些腼腆,她垂首下拜,如同一直火红的彩蝶。

“所以无恤,你现在该明白,为何我虽为赵氏的女儿,却死也不能入赵氏宗庙了吧?”

……

不同于最初的急躁,赵无恤现在静静地听着一切,缄默不言。

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情感了。

在赵鞅做出了让季嬴出嫁的决定后,赵无恤在愤怒之余,也感受到了内心里的巨大空洞。

那个空洞,名为“家人”。

前世的家人是再也见不到了,而在这个时代,他真真切切当做家人的,也仅有季嬴,以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灵子,妾室伯芈,还有儿子寥寥数人。

其中,对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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