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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5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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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到名的将吏领命而去,赵鞅则要布置战局,和家臣商量进一步的战略,今夜他的大帐估计又得灯火通明。
“军将,你这是在透支性命……”随军而行的医扁鹊忧心忡忡,行军途中的劳顿他深有体会,伙食也不太按时稳定,虽然赵鞅听他吩咐按时服药,可这些日子下来,好容易容光焕发的卿士又瘦了一圈,在扁鹊眼里,他就是一根即将燃尽,却犹不断扩大焰火,想释放更多光明照亮黑屋的蜡烛。
“若能像祝融一样,昭显天地之光明,为赵氏造福,我就算只剩下一团灰烬,又何妨呢?”赵鞅不以为然,大笑一番后,将手指重重向了地图上的位置。
“我要去这里!”那是伍井牺牲的台谷,也是赵鞅的目的地,他需要一场大战,控制太行险隘的同时,为在平阳、在铜鞮、在上党,在台谷牺牲的招数家臣和兵卒们复仇!
他也要昭告晋国,赵氏的西线反攻已经开始了,让虒祁宫里的晋侯和新绛的知伯知道,叫他们为自己将步卫侯齐侯后尘的命运颤抖恐惧!
……
赵鞅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二十多里外知氏前军,一个埋伏正在被设置。
“设弓手于山隘之上,见赵兵通过便举火直呼,矢石齐发!”
知瑶在赵军发动追击后,没有让大军回头交战,他很明白,在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无法铺开战阵,这就好比巷战里,只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知军的人数优势已荡然无存。所以他选择先退却,让赵军追不上却又不会跟丢,然后再设下伏兵,不指望这能将追击的敌军全部覆灭,只求让赵鞅损失惨重在,知难而退。
至此,他这一路已经没希望进入太行以东了,另一边的士鲋想攻下长子县也不太容易,晋阳的围攻更是绵绵无期,知氏好容易顺畅起来的攻势眼看又要戛然而止,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希望。
“如同祖父计划的一样,河内赵兵已经抽调一空,赵无恤还在齐国,不知胜负如何,邯郸的邮无正也在陈氏和中行的骚扰下无法抽身,此时此刻温县定然空虚,若能有一支奇兵袭击,必能得手!”
无论如何,消息已经让传车飞速送出去了,知瑶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夜色,暗想道:“也不知我兄长宵的那支奇兵,是否准备好出发了?”
这个计划很大胆,但惟独有一个隐患。
纵然有世子魏驹在新绛做人质,但知瑶,压根就信不过首鼠两端的魏氏!
……
砥柱,是横亘在大河中央的巨大山峰,蒙昧洪荒的上古时代,因这座山堵塞了黄河的河道,使得河水不能畅通。直到夏禹治水时,凿宽山两侧的河道,使河水分流而过,但也对砥柱无可奈何。
这座山就象一根高大的石柱,矗立在大河的急流之中,将原本宽敞的大河变成了狭窄的三股急流,俗称北边一股为“人门”,中为“神门”,南为“鬼门”,而以“鬼门”尤险,后世亦称之为“三门峡”。
大河水流在该地最急最险,船只在经过时,触礁遇难的事故常有发生,所以船主和商贾们谈砥柱而色变,上下游的航运也很难开展。
所以范氏、魏氏运送陶器、湖盐的船只集中在砥柱以东的地区,比如这处名叫“瓠丘”的小渔村,在魏氏投机,获得范氏河东领地并加以整合后,俨然成了大河中游的重要港口。
就在赵鞅抵达轵关三天后,这里也聚集了众多兵卒,知瑶的兄长知宵为帅,带着族兵登上了由魏氏提供的大船。
鼓声响起,到起航的时候了,没有帆的魏氏盐船蒙着麻布,里面却是全副武装的知氏兵卒。“只希望他们吐出的秽物不要将船弄沉。”令狐博如此想着,却带着笑容去奉承知宵,祝这位知氏长孙旗开得胜,赢得不亚于他弟弟知瑶的功绩。
知宵貌丑,所以并不受父亲宠爱,若非祖父坚持他的长孙身份,恐怕早就被人遗忘了,所以他这次需要一场胜利,证明一下自己。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另有所求。
“听说赵卿的女儿也在温县,虽然有传闻说她并非赵氏之女,可其容貌早已越过太行,传到所有人耳中,此去河内,或许能一睹真容,要知道,我与她还有一份被废弃的联姻。”知宵看着奔腾东去的河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待。
只听见缓慢沉稳的鼓点,以及木桨柔和的划动,载满兵卒而非盐巴的船只们呻吟着,粗重的牵引绳紧紧绷起,缓缓离开港口,向东驶去。
知宵邀请吕行与自己一同出征未果,便在船上与令狐博、吕行告辞,登船后扶着栏杆想象胜利场景和美人姿色去了。
吕行看着船只渐渐远去,笑容顿时凝固了,这次偷袭是知氏的计划,他魏氏只是提供船只而已。
“如今太行以东战局未定,吾等就这样帮助知氏,真的好么?”善射的吕行目测那些知兵足足有一师之众,魏氏提供了大半盐船才将他们装下。
“魏氏明面上还是尊晋侯,听从执政之命的,不过这一次,家主和世子另有打算。”令狐博留了飘逸的胡须,也在岸上观看船只离开。
他深信,魏氏才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前期投靠知氏,得到了范氏遗产,并且避免了在河东地区与其他卿族交战,维护了宗族的利益。如今知氏已经越来越倚重魏氏了,接下来,就是要进一步赢得他们的信任,未来若形势不妙时,才能将刀子捅得更狠!
所以世子魏驹主动去新绛陪伴晋侯左右,当了人质,在知氏请求舟师支援时,他们也毫不吝啬地提供船只。
究其原因,是魏氏的家主魏侈内心的需求越来越多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让魏氏在两大集团间自保,而是想让这种乱相持续越长越好。赵氏和知氏无论哪一边获胜,都能控制泰半晋国,实现一家独大,那样对魏氏不利,最好他们就划太行而治,魏氏想办法中立,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所以在魏氏眼里,韩氏真是笨蛋,若当初他们愿意与魏氏组成攻守同盟,而不是全力加入赵氏,哪会沦落到今天的窘境?
哪边风头盛,魏氏就想法办法给另一边边以帮助,无论明里暗里。所以他们一边给赵氏运送盐、粮出售,一边又让知氏上船,给风头正劲,一面控制了卫曹,一面又想反攻太行以西的赵氏制造点麻烦。
若问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选定阵营?那得是战争将要分出胜负,魏氏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吧,令狐博如此想道。
等半个时辰后,大河上已经再也看不到一点船影后,令狐博才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匆匆来此的使者拦下,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
令狐博先是愣住,然后是嘴巴微张,最后是猛地转身,看着早就在十余里外的偷袭船队,怔怔出神。
“发生了何事?”吕行走过来问道。
“是最新的消息,赵无恤,赵无恤在东方大败齐军,不日将回归晋国!”
乍闻此言,吕行也面如土色,赵无恤已经不是在泮宫里和他斗箭术小道的少年了,而是执掌数万大军,操控两千乘兵赋的军将。
“这么说河内并不空虚,看来知宵危险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盐船。”
可现在,已经没法追回船队,顺流直下是轻快迅捷,再想回来,却难于登太行!
令狐博则想的更远,他一脸酸楚地蹲在河边,很不甘心,他们魏氏的机关算尽,在无恤归来的消息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大笑话!他归来后,晋国的战局平衡将偏离魏氏熟悉的轨道,或许,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第783章 雌虎
敌人船队袭击温县港口的消息传到城中后,顿时引发了一阵小混乱。
赵鞅带着城中青壮去了轵关,现在也不知道打到哪了,短时间无法回防。所以温县只剩下赵广德带着一群由老弱伤兵、竖人和未经训练、甚至尚未成年的童子组成的守军,满城妇孺就靠他们来保护。
赵广德第一次承担这种重任,倒还算镇定,他和舟师统帅古乘在河岸边部署了一定的防御,敌人的船只靠岸很分散,攻击也不是很犀利,如今连滩涂都未曾占领,只要将他们赶下水,就可以获得胜利。
他过来将此事告知季嬴后,便披挂亮眼的甲胄,骑上红色的骏马,季嬴看得出,他的打扮都在向无恤看齐,可气质却差了不止一分。
“城外自有广德,城内就拜托堂姊了!”
敌人人数未知,但既然是从水上过来的,想必数量不多,这时候最怕的不是遭到攻城,而是城内自己先乱了方寸,给敌人可乘之机。
男主外,女主内,过去一年半时间里,季嬴赫然是温县的女主人,她点了点头,看着赵广德带着兵卒毅然出城去支援港口,自己则带着侍女和黑衣侍卫们去将城中贵族家眷统统接到赵氏家庙建筑群的殿堂中。
入夜时分,城外的战斗已经打响,而城里几乎所有大夫和士的女眷都坐在殿堂内,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和襁褓中的孩童。这些女人是赵氏大夫、家臣的父母妻女,她们的昆父兄弟或跟着赵无恤东征,或追随赵鞅西进,或在城外与赵广德并肩御敌,或在城中调拨人手物资。
季嬴位于垫着雪豹皮的主座上,扫视殿堂内众人,城防和秩序有一批精通此事的家臣来管,她的任务,则是保护好他们的家眷——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也是人质,谁知道这次敌人的进攻是不是城内有内应?家眷集中在此,一方面可以让他们放心御敌,也可以让心怀不轨者投鼠忌器。
不过,现在的气氛可不太好。
……
殿堂内宴飨已经开始,乐师没敲编钟,而是在吹着竽演奏新曲《龟虽寿》,音乐能掩盖厮杀声,分散注意力,却无法驱散恐惧。宾客们强颜欢笑,却言不由衷,仿佛随时都能化为愁容。他们人在这里,心却在城外,在他们征战沙场的家人,以及赵广德那薄薄的河边防线处。
大战之后不知几人能回,更重要的是家人遇到危险时他们反而不在身边,于是与欢快的音乐相反,殿堂内气氛凝重,人人心忧。
季嬴深知,若家人沮丧失望,大夫和家臣们也不会激发勇气守城,于是她露出了微笑,开始点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请她们上前说话。谈她们氏族作为赵氏家臣的历史,谈她们所来城邑的凤物,他们丈夫儿孙获得的战功荣誉,甚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让下人送上礼物,逗得童子咯咯直笑。
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就被父亲言传身教,不学自通,于是殿堂内气氛一松,称赞季嬴的博学强闻,快赶得上当年的许穆公夫人了。
可这没有影响到离季嬴最近的人:她周围都是赵氏女眷们:左手边是赵鞅的妾室津娟,还有幼女赵佳,津娟较为镇定,但光是应付不分场合好动的小赵佳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了。
右边是赵氏的媳妇韩姬,还有正在牙牙学语的伯鲁之子赵周,既为丈夫戴孝,又为父亲戴孝的韩姬紧紧拽着儿子的小手,看着季嬴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耐烦。
“敌军随时可能破城,汝等还在这里谈家长里短?”
终于,她没忍住,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刹那间,说话声停止了,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韩姬看。
当音乐停止时,当季嬴不和他们闲聊时,他们的耳畔似乎又能听到远处战斗的声音:那是金鼓在低吟,是甲胄兵器的挥动撞击,是快船登陆时溅起的水花,是松木板噼啪作响的燃烧……这一切之外,还有凄厉的喊杀声,以及活人濒死的呼号。
季嬴的努力白费了,刚刚忘掉战争的众人这才想起,自己仍然处于危室之中,屋子随时可能塌下来,将所有人轧死!他们的谈兴消失了,殿堂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季嬴冷冷地瞥了韩姬一眼,笑容依旧,却压低声音道:“嫂嫂喝醉了么?你可是还在服孝!”
殿堂内有低度数的酒浆,在这种时候,很多人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让自己忘掉恐惧。韩姬的确饮了不少,小脸红扑扑,醉酒的美人最是诱人,可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很不中听,韩姬举起一盏酒,示威似的抿了一口,笑着回应道:
“我父我夫黄泉有知,会体谅妾的。”
眼泪流了出来,在韩氏时,她是祖父和父亲兄弟们手心里的鲛珠,捧在手中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来到赵氏后,自己丈夫的风头被赵无恤抢了个精光,自己也没得到管理内事的权力,迟迟不嫁的季嬴撷取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擦去懦弱的泪水,露出了一丝嘲讽:“毕竟再过几个时辰,只怕想喝都喝不上了。”
季嬴的娥眉紧紧颦到一起:“此言何意?”
“但凡作战,没有只胜不败的,去年这时候赵氏几乎亡了范和中行,打到朝歌,打到邯郸,还放任韩氏的平阳和上党陷落,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温县也被人进攻?”
韩姬冷笑着,指着厅堂内战栗的众人,她们在她眼中,仿佛是叽叽喳喳的母鸡,还有只知道躲在母亲翅膀下的小鸡。
“嫂嫂,你失言了!”季嬴驳斥了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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