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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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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晔知道王抟的xìng子,也不计较,反而笑了笑,招呼他坐下,这才缓缓收起笑容,道:“杨行密自称留后,请授旌节,爱卿如何看?”

王抟道:“押后数月。”

李晔微微凝目:“为何?”

王抟道:“淮扬虽只余杨行密,然朱汴州以发兵徐州,此番时太傅凶吉难料,倘使朱汴州获胜,未必不可趁胜南下。陛下,须知扬州原本也是许给了朱令公的。”

李晔沉吟道:“倘若真是这般,朱温谁可复制?”

王抟道:“唯观晋帅一人而已。”

李晔目中含悲,叹道:“汉人不忠,竟赖一胡儿维持,大唐江山何至于此?”

王抟沉默不语。

半晌,李晔平静了下来,才又问道:“李晋阳上表,为其养子李存孝请邢洺磁三州旌节,你怎么看?……哦对了,他还在奏表上为那个写诗骂朕的李存曜请官,你看如何封赏?”

李晔这话很有意思,李存孝的旌节给不给,他要问王抟怎么看,但李曜的封赏,他却只问如何封。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旌节乃是节度使的封赏,超品大员,非同寻常,不论给还是不给,早给还是晚给,总要有个商议。至于李曜这样的封赏,谁会为这点小事去拂了李克用的面子?所以只问怎么给。

李晔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一贯沉着稳重的王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似乎眼皮跳了一跳。

卷二开山军使第166章洺州刺史(二)

王抟此时已然平静地道:“陛下,李存孝旌节之事,臣意以为,只可答应,不可拒绝。然则旌节印绶,却也无须即刻送到,就只说这邢洺磁节度使乃是新设,须得雕琢新印、制册存案,总要花一些时候,如此拖上一年半载。”

李晔奇道:“既是不能拒绝,早给晚给,迟早要给,又何必拖这一年半载,倒使晋阳说我小气?”

王抟道:“不然。陛下请观邢洺三州所处位置,其西北乃是李克用的河东,西南乃是王重盈的河中,此二者可为一体,乃是邢洺所倚。而其北面乃是王镕的镇州,再北则是李匡威的幽州,东面是罗弘信的魏博,南面便是朱全忠的汴州了,如此说来,其北、东、南三面俱是强敌,邢洺一地,立于此处,于李克用来说,实乃危、机并存。危者,易受围攻,稍有不慎,便将丢失;机者,以此为阵,北可与王处直三面围攻镇州,东可威逼魏博,南可扼制汴梁,实乃一处战略要地。”

李晔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与授予李存孝之旌节早晚,有何关联?”

王抟道:“大有关联。”他正sè道:“陛下,恕臣直言:自巢贼乱起,皇室多有败绩,威严扫地,然天子毕竟仍是天下共主,各地藩镇,哪怕实掌其地,也只得自命留后,未曾见有胆敢自封节帅乃至称王称帝者,这便是陛下尚可号令天下的表现。如今朝廷禁军乏力,宜多训练,以图自强,而与此同时,对于诸镇,则要想方设法分化瓦解,挑其相争……邢洺一地,便有这般机会。”

李晔微微迟疑道:“天下纷乱,原非善事,朕为天子,不但不劝,反使其争,这般做法,似有不妥。”

王抟淡淡地道:“陛下仁慈,yù使天下不争,诚然君子所思。然则陛下以为,如李晋阳、朱汴州这般封疆大吏,手握雄兵数十万者,真能不争么?况且这二人自上源驿之后,早已成了生死宿敌,若非其中一人陨落,另一人岂能罢手?”

李晔苦恼道:“可若是他二人真争出个胜负,只怕便是一统中原、河北之势,犹如当年曹cāo,彼时他若要西进关中,朕如何当之?”

王抟心道:“只怕这句才是你不愿他二人相争的心里话吧?只是你若只是这般害怕,不敢有所作为,又有何用,迟早他二人也是要分个胜负雌雄的,你拖再久,也拖不过早晚那一天啊。”只是作为臣子,这话能想不能说,至少不能直说,是以王抟只好换个方式,道:“陛下可记得鲧禹治水之故事?”

李晔一愣:“此三岁孩童亦知,朕如何不知?爱卿有何说法教朕,不妨直言。”

王抟也不客气,拱手道:“陛下,鲧之治水所以会败,在于强堵而不疏导。禹之治水所以成功,关键却正在于疏导。若视兵灾为洪水,如今天下大势便甚为明了。陛下请想,如今邢洺三州虽已入李克用之手,然则李克用若要让天下承认这一点,却首先要获得陛下授予的旌节,而朱全忠、王镕甚至罗弘信等人,未必乐意自家眼皮子底下便卧着一头如李存孝这般的猛虎,势必要有所举动。既然如此,陛下空出这一年半载,一来理由妥当,李克用无甚可说,二来这么长的时间,若朱全忠等人仍夺不走邢洺三州,陛下再授旌节,他们也便无话可说了。在这之间,必然有一场甚或数场大战。最有可能的,便是李克用与朱全忠的直接冲突。此二人乃是藩镇之首,一俟他们战成僵局,朝廷便可发挥作用,那时节,朝廷不论是择其一而助之,或是以此威慑,来命他二人罢兵,他二人都只得听从。如是这般,他二人各自损耗实力,而朝廷却可从其中获取威望,正是一石二鸟之策……臣,请陛下三思。”

李晔闻言大喜,起身走到王抟面前,轻抚其背,赞道:“爱卿不愧是名门勋贵,名相子孙,这番话老成谋国,妥当周全,朕受教矣!一切便照爱卿之意来办!”

他赞王抟名门勋贵当然毫无问题,太原王氏若不算名门,天下还有几家名门?至于名相子孙,乃是因为王抟是武则天时宰相王方庆的第九世孙、肃宗时宰相王玙的曾孙,换了现代语言来说,这是个官N代。但是诸君须得知晓,后世的官X代,多是没有什么门第家风传承的,良莠不齐,而且“莠”的比良的多得多,是以这个词多是贬义。但在古代,譬如唐朝,若是有这个词,那就绝对是个褒义词。因为这个时代的宗族实力巨大,门楣家风要求严格,这种历代官宦世家子弟之中纵然也会出几个败类,但大多数反而是德才兼备之人,越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越是如此。

王抟深知李晔此人冲动易变,此时这般说了,也就是说了,崔胤等辈若然知晓,来他面前谗言几句,难保这皇帝陛下不会又改变主意,因此还是先敲定另一件事比较好。

当下王抟便只是随口谢过,便闭口不言。他名门出身,久历官场,自然知道某些话自己主动说和被问再答是有不同的,因此他选择了忽然闭口不谈。

果然,李晔这皇帝也不是个喜欢深究之人,既然王抟已经告诉他邢洺节度使的事怎么办最好,他也觉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了,再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却是懒得细想的。当下见王抟也没什么要补充,便又道:“如此还有一事,便是那个李存曜,他曾写诗谤我,如今李克用却要为他请官……”

“臣不知李存曜何时曾毁谤陛下,请陛下告之。”王抟胆量不小,居然打断李晔的话。

好在李晔的习惯是对宦官没有好脸sè,对大臣却历来纵容,当下虽然一怔,却还是下意识道:“爱卿如何不知?‘黑鸦宿唐林,飞虎镇北疆。横刀断驰羽,弯弓落天狼。挺枪平淮北,跃马救汴梁。今上不知恤,大军yù渡江。’这不是毁谤于朕,又是什么?”

王抟哂然一笑,道:“陛下记得这首《不平》,却不知是否知晓另一首《和王燕然送别诗》?那里面开头便是‘长安天子笑正欢,太原孤臣泪已干。’此诗与前诗虽非同时而作,相差却也不久,可以看做一体,如此便能看出李存曜之所言,无非是为李晋阳鸣冤罢了。君有过,臣失谏也,李存曜这话,实乃抨击我辈朝臣未曾为陛下竭心尽力……”他忽然起身,隆重一礼,跪地请罪道:“臣亦是陛下之臣,为臣而未尽死谏之职,臣有罪!臣请陛下降罪。”

李晔大吃一惊,连忙扶起王抟:“爱卿何故这般?这都是……啊,这都是张浚与孔纬等人蒙蔽了朕,才至有此一失,干卿家何事?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王抟这才顺势缓缓起身,便听见李晔沉吟道:“爱卿说得不错,朕如今想来,那李曜倒也未尝直斥于朕,而且你方才所说的那首《和王燕然送别诗》中,他还有两句话,纵然当时朕见了,也是十分欢喜的,便是那句‘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我料能作此诗之人,当非jiān佞之辈。既然如此……王卿,你去与中书、门下商议,就说朕意以为李存曜可检校兵部侍郎,实授壮武将军、洺州刺史,封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

王抟躬身一拜:“臣,领旨。”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暗道:“嫣然啊嫣然,此番你该满意了吧。”

…………………………

前两天因事耽搁,今天还会有一章奉上,请诸君见谅。

卷二开山军使第167章洺州刺史(三)

京都长安城,永兴坊中,一处不大的宅院里头,有两人正在回廊之中观雪闲谈。

“此番正阳兄能得右迁洺州刺史,叔父功莫大焉,笉代正阳兄谢过叔父。”一袭白衣的王笉朝王抟一礼,微笑着道。唐朝其实尚左,左尊于右,但唐时的“左迁”、“右迁”二词,却是承袭汉时说法,左迁就是降职,右迁就是升官。

王抟摆手摇头道:“李克用表章既到,李正阳右迁便是定局,此非某之功劳。”

王笉则笑道:“叔父何必谦辞逊言,陛下若非叔父开解,心中定责正阳兄诗文辱他,纵然不好拂了并帅颜面,却也只须将那洺州刺史一职授下即可,那检校兵部侍郎、实授壮武将军,封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却又如何得来?哦,还有门下认可、尚书省行文之时加上的‘上轻车都尉’之勋。”

王抟哂然道:“多了这几个,李正阳也未必在意。藩镇重将,有几个在意朝廷封赏的品衔如何?他这洺州刺史只要做得好了,将洺州经营得铜浇铁铸一般,手下再有一支强军,任是谁来,都得对他客气三分。这些劳什子的检校、食邑、勋位,他会在乎么?”

王笉仍是微笑:“有强过于无,至少李兵部总比李使君好听一些。”

王抟摇头道:“却也未必。若是太宗高宗年间,李兵部自然远胜李使君,然则如今么,便是‘李相公’也未必比李使君管用。”

王笉笑了笑,转过话头,道:“叔父近rì右迁吏部尚书,眼见得是要进政事堂了,不知此喜还需多久,侄女也好早备贺礼。”

王抟哈哈一笑:“你道这中书门下某多么想进么?谬之矣!这些年来,多少相公在此处栽了跟斗再也爬不起来?更何况,某若上位,必为崔胤所嫉,他乃是朱汴州的应声虫,某无兵无饷,即便陛下信某,一旦事情有变,朱温一纸奏章,某便只有远窜黔桂,落叶再难归根呐……”

王笉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出声问道:“那崔胤本无长才,不过仗着汴州之势,得以拜相称公,似叔父这等良相之才,若有李晋阳相助,又何惧崔胤那般庸碌之辈?佐天子而服诸侯,正当其时。”

王抟摇头道:“李晋阳?李晋阳用兵是不错的,当今天下,敢与李晋阳当面对阵相决者,几无一人。然则此公毕竟胡儿出身,所作所为,多可诟病。更遑论与朱温相比,李晋阳目光拘于眼前胜负,未观天下鼎革,非在一城一地之失,而在……总之,某观李晋阳兵势虽盛,今后未必能制汴州。”

王笉居然微微露出笑容:“然则叔父以为,十年后谁可压服汴梁?”

听了这话,王抟面sè渐趋严肃,沉吟良久,终于怅然道:“某意十年之后,朱温只怕已是无人可制。”

王笉却轻声道:“侄女本也如此悲观,但而今却觉得,这天下间或许尚有一人,似可挽此天倾。”

王抟耸然动容,目光一凝:“何人?”

王笉肃然正sè,缓缓道:“李正阳。”

王抟凝眉盯着王笉的双眼:“李正阳?他如今才只是洺州刺史,你如何断定他便能压制朱温那等老jiān巨猾之辈?”

王笉却并不正面解释,只是问道:“叔父可曾看过侄女来时为叔父所呈信函,便是那封详说李正阳这两年所作所为之信?”

王抟点头道:“某自然看了。”

“那么叔父观感如何?”

王抟沉吟道:“倘若嫣然所言当真,李正阳确实年少聪慧,谨慎多智,然则他毕竟只是李克用螟蛉,即便再受重用,怕也是李克用为将来自己一旦驾鹤而作新帅辅臣之安排,未见得会将河东基业拱手让与他这外人。如此说来,李正阳难以左右河东,既然如此,他又如何压制得了朱全忠?”

王笉微微一笑:“李并帅与盖仆shè或许是这般设想,然则李正阳虽然看似逆来顺受,心中却也未必便是那般甘愿,以他之能,一旦河东局面稍有变化,何愁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叔父,你只看见李正阳如今才不过区区洺州刺史,却可曾细思他如今真正之实力已然如何强大?”

王抟微微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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