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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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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正恼怒郁结,我向来性格又倔强任性,见他软下声气求和,也存心不愿给彼此台阶下,径直恨恨地用手摩擦被他亲到的肌肤,登时小半边侧脸擦得红肿起来,我仍是不肯地不停手。
奕析终于忍到极限握住我手,他看着我手指上五管养得尖尖的素白长指甲,足有三寸长了,沉声道:“你非要把脸上的皮抓下来才停手吗?”
“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我再次用力甩开他的手,赌气似地冲他喊道:“莫说划破了脸,就算我死了与你何干?”
我感觉脚下轻飘飘一下蓦然没有着力,竟被他拦腰横抱起来,他这回是下了几分力道地将我扔在庭院中的一张石塌上。
他脸上紧绷出些微怒气,“琅嬛,你越说越离谱不是?”他扳住我的肩膀,随即欺身压上来,我又不得尖叫一声,他唇际衔着住我洁白如珠的耳垂,一句迷离话柔柔地度进我的耳中,含糊我却是听得分明,“你倒是对自己狠得下心来……那你要把……多少皮抓下来呀……”
“别闹了,住手!”浮起的红晕从脸颊一直烫烫地烧到我的耳根,我算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暗骂高奕析死皮涎脸。这时奕析倒是不跟我闹了,顾自直起身与我在石塌上并排坐着。
“怎么,不生气了?”奕析温柔地握住我的一只手,引着我的手心贴在他的胸口,这个动作我并不陌生,我熟悉他的温度他的触觉,隔着一层衣衫触碰到那笃定的跳动,是好像我们的血肉都要就此相连的耶种熟悉感,“刚才还赌气说‘我是你什么人’,难道我当你是什么人,怎么待你,你还不清楚么?”
我抱住他,像是寻求庇护般将头深深埋在他服帖绵软的衣料间,鼻息间淡淡清润气息缭绕,轻轻道;“我清楚。”
奕析如何心肠待我,我早就清楚了,不是他待我的心不够,而是我永远都还不起他。纷纷扰扰的尘世执念中,他是唯一值得我抓住的人。
“我不是气你,毕竟九公主是你的胞妹,我陷她于险境,你生我的气也是情理之中”我抬起头,眼眶中积着汪汪盈动的水色,莹莹散落,手指颤抖着抓紧他的衣襟,“我很后悔当初,可是如果让我重来一次的话……我也许……也许……还会这样……”眼泪禁不住地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淌在我的手背上“滴答”地滑落,我口中的“也许”指的已不仅仅是端雩。
自从脱离繁逝那座囚禁了我六年的樊笼后,在那段万念俱灰的日子里,我流尽了前半生的眼泪。所以我极少落泪,只除了是在他面前。面对他,无需矫饰笑,也无需矫饰哭。他疼惜地抱紧我,唇抵着我的秀发道;“一路走下来,你这样的烈性子从来就是做了就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又何必拿悔来折磨自己。”
我疲倦地伏在他的膝上,凄然笑道:“路,我不觉得脚下还有路了,走一步算一步。”
小院中森然丛生的林木散发的气息沉重而且凝滞,我伏在奕析膝上,侧过头眼眶中映入大片大片,枝叶蔓生而成的黑压压的墨绿色,那样的色泽在我泪珠盈睫的眼中,肆意地扭曲着凝结成浓稠蠕动的脓液,看得令人的头皮一阵刺痛的发麻。
“我们一起走吧。”幽寂沉凝的院落中唯有这个声音是清晰的,我盯着奕析那双明若晨星的眼睛,清浅得宛如秋日里的两泓滋水落后的寒潭,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不做王爷了,你也不做伏眠国主,我们就这样走吧,更或者说,撇下一切,不要再管任何事了,我们顾着自己逃吧。
“逃?”我重复他的话,奕析在“逃”字上加了顿音,我听得心尖巍巍地颤栗一下。
   “你先安静昕我说。”奕析朝我黯然一笑,像是对着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琅嬛,你知道的,皇族中最难能可贵的是亲情,在我心中母后和九妹都是极重要的人,天家富贵和王侯爵位对我而言反倒无足轻重,若不是追不得已,我是不想离开母后和妹妹。”
“我懂的。”我艰涩地点头。
“为什么当初定情成婚的时候,我做不到索性一走了之,而是甘愿冒险留下来,我心中所存希冀总有一线转圜余地,那一线转圜的余地足以让我们栖身,而不是逼迫到要双双隐没草野、与帝都参商永不见的地步。”奕析长叹道,目光追逐着北风飘向南处,“可是上次母后重病,我回到帝都侍疾……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脖颈像是僵硬地定住了,想要点头这样细微的动作都做不到,瞪大盛满星芒般碎泪的眼睛看着他,僵硬支撑地脖子让我的呼吸都一寸寸艰难起来,世事从来无两全,我猝然惊醒,琅嬛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逼他在至亲与至爱之间做出选择!
奕析伸手捧住我泪光莹然的尖尖小脸,修长的指端拭去湿黏的泪痕,语调中带着平日里的轻松戏谑道:“颜颜,既然如此,我们逃吧,就算是落荒而逃。”
这声颜颜中唤得多少有几分宠溺的味道,这个称呼从前尘封在心底,不知多少年前,是帝都中的那人常吟于唇齿间的爱称,而跟那人有关的我统统摒弃了。原本是厚积尘土的冷漠遥远,经他口中一下子有血有肉地鲜活起来。同时心底的那股任意与豪狠被激发出来,冲开了两道纠结的细长修眉,抑制不住地想爽利地笑出一声,也许走不掉,我们就逃吧,就算是落荒而逃。
“你不后悔吗?”我问道。
奕析存心不答,拖长了声音道:“……后……悔……后……悔……”
我用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忽的扑上前用双臂紧紧箍住我,在我的唇瓣上用力一啄,笑道:“那也是在七老八十以后,埋怨你这个发秃齿摇的老妪当年拐走本王,让本王少享了半辈子的亲贵清福。”
“有这般死皮赖脸的人么?我若是成了老妪,你难道不是须发皤然一老叟么?”我听他这样说,竟也是“扑哧”一笑,不示弱地讥讽回去。
奕析有些心不在焉,沉默良久,方式反复思量了多次才道:“琅嬛,我想离开之前,回帝都最后一次看望母后。”
我微颔首,可是奕析后面的话让我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不止是我,是我们!”
我可做不到他此刻的冷静和淡定,惊声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以,我如何能出现在太后面前?”
“可以。”奕析仿佛在安抚我般,将难以镇定的我紧拥在怀中。
我此刻却是心神激荡,奕析是孝子,他要见太后我无从阻拦,可是我却不能,我实在不想在此事上会节外生枝,我急切道;“不行,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你打算怎么跟太后解释我们之间的事。
“不用解释。”奕析说话的口气如同清茶般淡远幽眇,他正视我的眼睛中不安的光芒道,“她是我的生母,她会明白一切,也会谅解我们,琅嬛你知道么,我求的就是这样一个谅解。”
我咬着下唇,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既然他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还反驳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求了,仅求来自生母的一个谅解,我还能再说什么,他为我将一切能舍的都舍弃了,我还能苛求他什么,难道我要头一个不肯谅解他。
奕析见我是默认了,只是闷闷地不肯说话,朝我笑道:“虽说什么都不用解释,但是我话先说明,有两个字你必须要改了,不能叫‘太后’,而是‘母后’。不然,这件事可不好解释。”
我懒懒地斜睨了他,舒缓笑道:“你这时候倒是会斤斤计较着,你何时喊过她一声‘母亲’,还不是每次都是‘浣昭夫人’。”

颜倾天下  北阙青云不可期1

长年厚幕重垂、空气凝滞的湮尘宫,我命人将帷幔高高悬起,红榉木菱格窗子尽数打开,万道明晃晃的光柱肆意地射进来,可是依然照不亮这里的幽暗阴晦,窗口灌进来的冷风刀子般割得,肌肤生疼,可是依然冲不淡这里的腐朽窒闷。湮尘,湮尘,一语成谶,注定是要湮灭在尘埃中。
当年姥姥过世,西陵夕阳,曾经的侬艳过渡成一抹黯淡暮霭。我跪在一帘低垂的锦缎床帏后,姥姥临终时,仍气息残喘着厉声斥责琅嬛的优柔寡断,心性懦弱难成大业。她这话骂的是我的母亲,同时骂的也是我。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优柔寡断,也绝不优柔寡断,当他说出远走高飞的时候,我就心意决然要脱离眼前这一切,不管不顾这有多难。凤祗族中的国仇家恨,血脉相承地传了七世,仇深如海,恨重如山。我不想背负,也背负不起。当初我的母亲在历尽艰辛、阅尽纷争后,恋人反目,至亲背离,身心俱疲之时她选择逃避。
我以前只知道父母相敬如宾,夫妻之间极少有亲密相爱的迹象,现在我才明白她当年嫁给父亲,仅仅是因为她累了,家族的责任让她累了,那份注定崎岖的爱让她累了。她嫁给一个爱她的人,相夫教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仅此而已。如远行的候鸟般,累了拣一段寒枝栖息,而她就像那只候鸟,颜家只能是她短暂停驻的寒枝,不是留住她一生的旖旎至境。
我现在就要像她一样,可是有一点不同,他于我而言不是寒枝,而是一生眷恋的旖旎至境。
伏眠国中,不顾四名姽婳和珷玞姑姑的极力阻拦,我强硬提出脱离凤祗一族,琅嬛的名字曾被剔除二十余年,重新出现在族谱中不足三年,这次恐怕是要被永远尘封了。出乎众人意料,我放弃其余三名与琅染同辈的人选,而将伏眠全权交给姽婳丹姬。我与丹姬素来不和睦,在凤祗族内虽谈不上人尽皆知,但也不是秘密。当我去意已决,众人更倾向于猜测我会看好元君,甚至扶乩,可是我却没有。
“你非走不可?”沉寂中,一把纤亮清冷的女声冷冷地掷出来。
“是,非走不可。”我回首看着这位面容冷俏的医姽婳,“这次,任何人任何事都拦不住我。”我的话说得虽然轻柔却隐隐地透出切金断玉的决然。
“姥姥到底还是白费了一番心血……”丹姬感慨道。
我正色道:“你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姥姥凭她自己的意思强加给我,而我并不想接受。当初姥姥命人将我带来伏眠,可想过我是否愿意,姥姥擅自废除我的旧名改赐琅嬛时,可想过我是否愿意,姥姥将母亲未完成的责任转嫁到我身上,可想过我是否愿意。当姥姥沉疴难愈,想她撒手西归后无人弹压得住我,她刻意选在那时才肯告诉我母亲骨灰的下落,心中谋算的还不是借此将我套住在伏眠?”
丹姬笑出一声,那笑声根短促也很锋利,“姥姥没能将你套住在伏眠,你现在是被别人套住了。”她啧啧地嘲讽道,“西胤历代联姻的冤孽啊,凤祗女子难道注定要跟高家的男人纠缠不清。”
“我若说与他无关,你定然不信,不过坦言也不全是他的缘故。”我看了她一眼,深敛口气道:“何况你们都看得清楚的,我接管伏眠,接管凤祗之后,仅仅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从北奴取回母亲的骨灰,另一件就是从旁系中挑选出琅染等几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召进王宫名为传授凌波舞,实为秘密培养好能有朝一日取我而代之。所以,我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谁都拦不住的。”
“琅嬛,我现在应该还是可以称呼你是琅嬛吧。”丹姬笑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篾然,“琅嬛,你想过没有,颜卿的一切与你已经毫无关系,现在你若是脱离凤祗,你将会什么都不是。”
“我想过的。”我一字一顿地道,“但我宁愿什么都不是。”丹姬这样说未免过于小觑了我,我当初可以断然地舍下颜卿的身份,现在我怎会舍不下琅嬛。
我抬头看着一排镶嵌入墙壁的书橱,层层叠叠的,眼前仿佛高峻更迭的群山,我想我是来最后一次了,我从湮尘唯一取走的就是母亲的一幅画像,看着画中女子柔和清嘉的眉目,这本来就是奕析为我画的,也理应是我的。我不曾说话,倒是站在我身后的丹姬幽幽地开口:“你的心思真让人看不透。”
我回首看她,“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存心让人看不透的意思。”
她目光如炬,道:“你手头上不乏人选,可你为什么独独选择我?”
“元君性情疏散,扶乩自视清高,而刃雪人虽聪敏,但因年纪轻又不免莽撞,珷玞姑姑那里,说句不中听的,她不过外强中干的人罢了,唯有你……”我道。
丹姬嫌恶地蹙眉,“好了,好了,琅嬛你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场面话,你说元君疏散,她好歹长期在外奔波,而我是终年碌碌地留在凤祗,疏散说我才是。而扶乩自视清高,我更是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绝不可能被我控制。凤祗中对于别人我还能摸准几分,但是丹姬此人我却是一点都看不透。
当年的颜卿在孤身逃出北奴时,曾见过她一面,那时的她待人接物的原则一贯如此,对我淡淡地保持一定距离。可是在伏眠再次见面,她对我没有故人间的相惜,反而比以前更加冷淡,甚至怀有凛冽的敌意。
一直以来,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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