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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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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老推官还是那皮里阳秋模样,多年官场练就的太极推手,“先生指责得好没道理,北严府没有说不与你们报功,虽然你们捅了漏子,北严依旧会按照规例予以上报;分散学生是今年新出的条例,是为了更好地锻炼二五营学生,为地方出力。军令不可违,诸位与其和在下卖嘴皮子,不如早点上路,如何?”

“我不走!我不走!”花寻欢勃然大怒,在史小翠手里乱蹦,“气死我了,我要爆了!我要揍人!我要打架!我不走!”

“寻欢。”李扶舟似乎在想什么,一伸手按住她,“为国出力,义不容辞。既然上头有命令,先遵从便是。再说,你不是最喜欢上阵杀敌么。”

花寻欢瞧了瞧他,眼神里有委屈,咕哝道:“只是这样子去上阵,叫人心火收不住……”不过她一向听李扶舟的话,李扶舟向来有种令女人安心且信服的力量,咕哝了一阵,忽然道:“既然如此,推官大人,且让我与你告别。”

她大踏步走上来,那老推官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啰嗦什么……”花寻欢理也不理,上前,一张臂抱住老推官,老推官大惊挣扎,花寻欢双臂如铁,紧紧钳住了他,深情地道:“按照我们五越礼节,告别长者时要磕额为礼……”

“砰。”她的额头,重重撞在老推官的额头上!

那声音响得景泰蓝在地上一跳,太史阑眼前好像看见无数乱冒的金星。

老推官两眼一翻,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向后便倒,花寻欢立即嫌弃地松手。

叭,老推官倒在地上,眼看着额头巨大的青肿,慢慢冒了出来。

花寻欢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一身油滑铜皮铁骨,咋没修炼到脑袋上?粪桶一样一拍就散!”

学生们大笑,笑出满心的积郁,撞开迎上来的衙役向外走。

“山不转水转,不就是半年考练么,等着咱们!”

“保重!”

“保重!”

太史阑立在门口,看相处数月的朋友分道扬镳,每个人离开时,都对她挥挥手。

“太史姑娘。”李扶舟在她身后道,“抱歉我也不能违抗军令……”

“没事。”

“十三他们,依旧会在附近保护你们。”李扶舟轻轻道,“国公按例不能介入任何地方事务。先帝驾崩后,现在朝廷和国公关系微妙,我目前作为他的总管,也不宜显露身份,干涉地方内政。不过你放心,虽然不宜再动用晋国公府的力量,但我私人还有些手下,稍后我飞鸽传书,令他们前来护你。”

“我能护自己和景泰蓝周全。”太史阑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我要留在北严城,看着府衙给学生们一个公道。”

“我信你能。”李扶舟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

这一抚出自无心,等他惊觉已经来不及收回,他自己怔了怔,太史阑也怔了怔。

他的手指就在鬓边,因为发怔而多有停留,指尖透明干净,氤氲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息,肌肤相触的那一点地方,感觉到轻柔的力量,略略停留。

一触即收,他收回手指,有点发怔地看着自己指尖,太史阑则转开了眼光,看见街边一棵玉兰树,刚刚绽开粉白淡紫的花朵。

李扶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也要立即赶赴离此数百里远的西凌行省北边境,太史阑默然转身。

最近这段时间她身边朋友成群,有爱闹的花寻欢,有沉默的苏亚,有猥琐的沈梅花,有弱受强攻二人组,有聒噪爱笑的史小翠……还有温柔体贴的李扶舟,她是爱静喜独处的人,有时也难免觉得吵,然后忽然,这些人统统从她身边离去,她便觉得,身边的风,都似显得空落几分。

所有表面爱寂寞的人,内心里都有等待温暖的空位。

热源是她们无可抗拒的吸引,像飞蛾,不由自主扑火。

转过身,一个人静静站在台阶上。

“苏亚。”太史阑道,“出发吧。”

“我说过,跟着你。”

“陈暮我会帮你注意。你放心。”

“不是陈暮。”苏亚声音嘶哑而平静,“是你。”

太史阑默然,良久道:“二五营学生在考练期间拒绝命令,会直接除名。”

“那就除名。”

两个人都沉默,很久之后,苏亚低低道:“我进二五营,当初只为活命,没想过将来如何,可是现在,我知道我要什么。”

太史阑凝视着她额头上的伤疤,每一道痕迹,都承载了这个沉默少女苦痛至不能触摸的过往。

她没有再说什么,看看北严城府衙高大的门楣。

“那就一起走下去。”

==

北严城府衙,大人们“都不在”,自然没人为太史阑安排住处,太史阑也懒得找他们,先去签押房找到那位王典史报了到,随即赵十三便通知她,找了两处房子,让她带景泰蓝去选一家。

两处房子都离府衙不远,单门独户的精致小院,放在现代,就是黄金地段私家别墅,就算在异世古代,首府这样的房子也价值不菲,赵十三的表情,却好像这样的房子实在侮辱他的钱,践踏他的尊严,以至于太史阑都开始怀疑,丽京晋国公府,是不是马桶都是金的。

首府人多屋子多,要想找到左右不靠的院子是不可能的,两个院子都有邻居,一家是位太常寺丞,带着个皮肤雪白的漂亮小姑娘,也不过两三岁模样,看着景泰蓝就笑。一家则是独居的寡妇,不算漂亮,丰腴健美。

要依照太史阑和赵十三的意思,自然是选前一家,毕竟是官家,可靠些。寡妇门前是非多。

在赵十三的想法里,某位尊贵的小主子必然也是选前一家,瞧那小姑娘多可喜,最合小男孩胃口。

结果小流氓看了一眼小姑娘,无动于衷,回头遇见了寡妇,目光在人家胸上一打转,立即抱住柱子不走了。

“住这……住这……”小流氓一边瞄寡妇的胸,一边四十五度天使角仰头望太史阑,“漂亮……麻麻心情好……”

不是麻麻心情好,是景泰蓝色心好吧?

不是房子漂亮,是胸漂亮吧?

“是,是。”赵十三也不问太史阑意见,连连鞠躬哈腰。

太史阑瞟他一眼——奴性。

搬进新家第一晚,太史阑开始教景泰蓝认字——英文字。

“学点你我才懂的东西。”她道,“以后或许用得着。”

“这是什么呀?”小家伙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母,眼睛里满是一圈圈晕眩的漩涡。

“摩斯密码。”太史阑道。

一晚上教了十几个“摩斯密码”,太史阑不得不承认,小子聪明得很,学习能力很强,一两遍就没什么问题了。可奇怪的是,他这样的身份,身边早有大儒教学,营养教育什么都不缺,怎么当初刚认识他的时候,南齐一些启蒙必备的经典书目都不会,说话走路都磕磕绊绊,活像个发育迟缓儿。

“她说……只要我喜欢……学不学不要紧……呵呵。”迟缓儿抱着她的腿,笑得口水滴答。

“那你现在觉不觉得苦?”

景泰蓝脑袋摇得让人担心会掉下来,甜蜜蜜地扎进她怀里,“和麻麻一起,不苦。呵呵……麻麻,院子里逛逛……”

“酉时,隔壁熟女已睡,你逛也看不见她。”太史阑毫不客气戳穿小流氓,拎着他走向床边,“睡觉,明早陪我上班。”

小流氓悻悻地睡了,太史阑闭上眼,感觉还没睡多久,大门就被砰砰擂响。

苏亚去开门,门口站着北严府一个衙役,大声道:“典史有令,城外水母庙发现名盗火虎,着太史阑前往捉拿。”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苏亚喊住他,“带路人呢?”

“不是告诉你在城外水母庙?”对方不耐烦地答。

“城外缉盗是巡检司的事,不是典史职责。”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兵丁和马壮呢?”

“二五营的功勋人才,怎么还需要兵丁马壮?”那衙役诧异地道,“一个人够了!”

“你——”

“苏亚。”披着衣服的太史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开口阻止。

“知道了。”她对那衙役挥挥手——这必然是某些人的命令,何必和一个传令的小人啰嗦。

那衙役盯着她,他本带着挑衅之心而来,如果太史阑发作或拒绝,自有办法治她,总不教她好过。

然而她连正眼都没看他。

这个女子,天生冷峻威严,让人平视也如仰望,抬首间乱去呼吸。

他不敢再说什么,头一低,走了。

“走吧。”太史阑穿好衣服,招呼苏亚,苏亚默默地取了她的弓。

两个女子驰出长街时,天际弯月边浮云未散,青石板路上投射长长的黑影。

“火虎。”苏亚道,“西凌名盗,杀人无算,多年来雄踞官府悬赏榜首位,花红赏银一万两。其人据说喜怒无常,正邪难分,神出鬼没,狡诈阴险,善使左手剑。各地官府多次缉拿而无功,号称西凌第一盗。”

“为什么叫火虎。”

“真名没人知道,额上有火虎刺青。”

“嗯。”

苏亚静了一静,又忍不住道:“西凌行省曾先后联络数县,出动数百人对其进行围剿,都被他逃脱,官府对其围剿总计十一次,无一成功,据说他有极其精妙的易容术,瞬间易容,变化万千。如今,北严居然让你一人……”

“兵在精而不在多。”太史阑仰头看着天际的月,“我们俩,就够了。”

==

凭借衙役给的令牌出城,守城的老兵听说两个女子竟然是出城缉拿火虎的,诧异地盯了她们一眼,她们出城后,老兵还在默默摇头。

“送死啊……”

太史阑将一切疑问抛在身后,快马疾驰不过半个时辰,按照老兵的指引,果然在一处空地上看见一座破庙。

北严此地,年年春夏涝,冬季旱,气候不佳,百姓贫苦,所以立水母庙供奉水母,祈求不兴水患,护民平安。直到十年前,容楚随老国公视察西凌,提出在当地主要河流沂河之上修筑堤坝,并亲自上书朝廷,调动周围诸省力量,使用民夫三十万,修建了后来被称为南齐北地第一坝的“沂河坝”,此后水患再无,庄稼得以作养,民生得以渐渐恢复。靠自己的力量得了活路,自然不需要再去求神,这水母庙也便衰败了。

苏亚结结巴巴说完“沂河坝”的事,出了一身汗——太史阑要求她多说话,逼得她最近险些舌头打结。

太史阑却在想,一路走来,感觉容楚早些年做了很多事,倒是现在,一副游戏人间懒得再管模样。是当真功成身退,还是别有苦衷?

和李扶舟不同,容楚在她心里,总罩一层神秘的纱,她因此几分警惕几分戒备,像在暗夜里,辨别前方路上的银白,是月光还是闪亮的水坑。

不过,无论是月亮还是坑,他总是随时在她的思路里亮着,想绕也绕不过去。

“过去吧。”她把马牵到一边,向水母庙走去,并没有掩藏行迹。

能躲过那么多次围捕,火虎必有过人之处,隐藏是没有用的。

水母庙就建在“沂河坝”不远的土岸上,岸上萋萋长草,几近人高。太史阑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废弃的瓜棚前,一个流浪汉临河而立,对着巨大的堤坝在喝酒。

两人的脚步立即放轻,警惕地盯着那人背影,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没什么特色,一头乱发纠结着随风飞。

两人接近,那人却浑然不绝,一口接一口喝酒,酒味浓烈地传来,是当地劣质的包谷烧酒。

直到太史阑和苏亚走到他身后,形成包围,他依旧没回头,只喃喃道:“山风湿润,黑云压顶,近期必有连绵雨季,去年少雨,今年开春即雨水缠绵,怕是多雨之期……”说完忽地一骨碌趴了下去。吓了太史阑和苏亚一跳。

那人伏首于地,似乎在听地下的声音,良久又一骨碌爬起来,皱眉道:“不对呀……才十年,大坝怎么就有中空之声?去年不是刚刚加固过?如果今年多雨,水过防卫线,大坝再不牢固,岂不是一场祸事?当初防水防蚁,国公亲自监督,不至如此……难道是定桩木有问题?还是没好好加固?……他们真的这么大胆么……”

太史阑站他身后,听他喃喃自语,不禁肃然起敬,这流浪汉,竟然是个精通天象水利,忧国忧民的高人,听他口气,好像这坝将有问题?

“先生。”太史阑想想,还是开了口,“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流浪汉顺嘴接话,语气愤愤,随即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道,“哪来的混账!鬼似的,跟在人后面!”一边转过头来。

转过头来也没人看清他的脸,胡子和眉毛纠结在一起,眉毛和头发纠结在一起,乱糟糟一片,隐约眉眼不是太难看,就是有点脏。

太史阑眼神掠过他额头,可惜这脑袋上毛发一片,眼睛都找不到。

“看这天象。”男子以手搭檐,喃喃道,“今明两日,必有暴雨……唉,希望不要延续太久,只要不下个十天半月,倒也不至于有事……”说完也不理太史阑,自钻回瓜棚里睡了。

太史阑走过瓜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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