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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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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不做声,看看她又看看太史阑,忽然咬着指头道,“过好日子。”

太史阑想他这是打算让百姓都过好日子呢,还是打算让他看中的女人过好日子?

哪一种都行。

前一种是好主子,后一种是好男人。都是成功。

早饭好了,没桌子,每人盛一点蹲地下吃,小映先盛给景泰蓝和太史阑,稀稀的,看不出黄色的玉米糊糊,一根黑色的手指粗的东西,形状和气味都不敢恭维——萝卜干?

景泰蓝抱着碗,傻傻地不知道怎么吃,习惯珍馐美食的胃,实在无法对这种毫无色香味的食物产生兴趣,他的对面,傻子老婆呼噜噜地喝着,几口就喝干一碗,随即伸出舌头舔碗边,一圈又一圈,转得灵动飞快,碗边一点淋漓的糊糊,被舌头擦得干干净净。

景泰蓝看呆了。

“弟弟,吃呀……”小映拿着一个小木碗,碗里只有一点糊糊,笑眯眯地催景泰蓝。

景泰蓝呆滞地喝了一口糊糊,小脸立即皱成包子。发呆半天,又试探着咬了一口萝卜干,一股诡异的咸苦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里,他眼神发直,“呸”一声赶紧吐出来。

吐完就知道坏了,赶紧看太史阑,太史阑手指点点碗,“你发现没有,除了你和我,别人都没有萝卜干。”

景泰蓝探头望望,发现还真没有,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不解,“是因为难吃,所以别人都不吃吗?”他撅起嘴,开始跺脚,“讨厌!讨厌!”

“弟弟不喜欢吃,那给我吧。”小映急忙笑着,夹过那萝卜干,小心翼翼地塞到两眼放光的弟弟嘴里,那孩子立即飞快地嚼着,满脸幸福。

景泰蓝又傻了。

“这是他们的好吃食,明白?”太史阑淡淡道,“你浪费了人家的好吃食,拿自己的来赔。”

村长正在此时送来些肉干馒头,还有些自家蒸的糕点,景泰蓝垂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我不吃,姐姐吃。”

瓜老三家的孩子们欢呼着涌上去,小映却在询问太史阑可不可以吃,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先拿了两个馒头给她父母,然后取了一块糕,坐到勾着脑袋的景泰蓝身边。

“弟弟……吃糕……”

“姐姐不怪我吗……”

“你没有错呀,其实萝卜干真的不好吃……呵呵,不过吃下去比较饱肚子。”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黑黑的……好可怕……”

“黑黑的……什么是黑的?”

“啊……”

“弟弟,我看不见,你告诉我,什么是黑的?村长说,看不见就是黑的,就是那种颜色……可我听说还有白的,黄的,绿的……”

“对的,我穿的就是绿的,带着*的边,很好看……你为什么看不见?”

“我没有看见过呀,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的。”

“看不见是什么样子?”

“就是没有样子……所有东西都没有样子……爹爹、娘、弟弟、妹妹……都没有样子……”

“你哭了吗……”

“没有……其实没什么的弟弟,我看不到,可我摸得到,嗯,绿色的衣服,*的边,你的脸一定是白的,很好看……”

“那你多摸摸……”

“嗯……”

太史阑忽然快步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暂时停了,空气很清新,她仰头吸一口气,深深。

“村长。”她对过来的村长道,“麻烦你集中村民,我有话要说,是北严官府的命令。”

村长敲了钟,很快村民便聚了来,大多数衣衫褴褛,此处虽然遍地水田,但大多村民是佃户,且北严是军城,还多一份军费税,百姓一年到头苦出来的粮食和铜钱,大多交了税,难得温饱。

“沂河坝要垮了。”太史阑开门见山,“大家赶紧往山上撤。”

百姓们愣了愣,随即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不行呀,我这一季的水稻刚下种!”

“雨都不下了,垮啥垮。”

“前几天河伯所不是刚来看过水位么,说没事儿的,怎么一转眼又变了?”

“看啥水位啊,测位竿早被拔回家砍烧了。”

“这女娃娃是官府的人?官府什么时候有女人了?莫不是骗人的吧?”

“嗯嗯,骗人,走,走。”

一群百姓,自说自话挥挥手,也便走了。

一上午跑了三个处于下游的村,几乎都是这样。半下午的时候,苏亚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带来了火虎的判断,“三田、明安、近水围、仙庵、仰义五村之外的堤坝,必溃。八百桥、六都、兴隆台可能有险,建议往高处迁移,冯家棚子以西的村庄可以不动。”

八个村庄都必须迁移,涉及人口数千人。

“哪个村最大?”

“明安。”

“去明安。”太史阑转身回到瓜老三家,对小映道,“小映,沂河坝要垮了,今天你无论如何,要把你的家人给转移到高处,离你们最近的杨家坪地势高,就去那里。”

小映怔怔地张开嘴,想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开始收拾东西,和她父亲道:“咱们去杨家坪避一避。”

满村怀疑,无人肯信,太史阑指出堤坝上的裂缝,那些明眼人都不以为然,倒是这个眼盲的小女孩子,立即便信了。

太史阑默默看着她,像是感应到太史阑的目光,小映回头,笑笑,“我看不见,可我会听。有的人声音像在飘着,说的话语气虚虚的,像云,那都不能信。有的人也没有太多话,可是每个字都很干净,很牢固的感觉,像……”她为自己的词汇不太美妙而惭愧地笑,“像树根。很稳。”

说出来的话,不会干净,干净只是一个人传递过来的感觉,盲女的世界因黑暗而纯净,反而更加辨别出每个字里隐藏的光明。

太史阑点点头,去抱景泰蓝,景泰蓝却不肯走,扯着小映的衣角,“我给你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搬家……”

刚进门的赵十三“噗”地一声。

太史阑看看她这半路儿子——明明自己贪恋美色,偏要说得正义凛然,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份滑头?

“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好。”她对赵十三匆匆点头,转身就走,赵十三张张嘴,想要将一个消息告诉她,她早已去得远了。

“哼。”赵十三从鼻子里愤愤哧出一声。

==

“近一月大雨,沂河坝危在旦夕!乡亲们速速搬离!”

“明安、近水围、仙庵、仰义五村之外的堤坝必溃!就在今夜或明天!”

“我是北严城典史副手,沂河坝要垮了!速速搬离!”

两个不喜欢讲话的女人,嗓子喊哑了,却没有百姓挪窝,去年刚刚加固过的堤坝给百姓们造成盲目自信,谁也不信新坝会垮。此时正是春种下秧季节,家家户户都在抢种,谁舍得丢下这要紧事,为一个危言耸听的传闻,扶老携幼地离家?

人们潜意识都会拒绝灾难的逼近,惰性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有发现堤坝确实出现裂缝的人,担心地去问村长和里正,村长却道:“咱们也去城里问过了,管河泊所的金大使说,那俩女人是疯子,煽动民心制造恐慌不知道想干什么,这不是河泊所和北严府的官方公告,他们也没发觉任何问题。”

北严城官府的偷偷拆台,使迁移变成更不可能的事,到了中午的时候,又开始下雨,这回并不是暴风雨,还是那种绵长却不绝的雨,让人担心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就在下一滴雨中。

田里,该插秧的还在插秧,耽误了插秧,影响收成,年底的粮食就交不上去,在百姓看来,这才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太史阑站在明安村的村口,看着来来去去不理会她的百姓,忽然道:“苏亚,会跳大神么?”

“啊?”

“你以前走江湖卖艺,应该看过。”太史阑道,“来一段。”

“啊……”

“你说过听我的。”

“……”

半晌苏亚从腰里摸出一个景泰蓝玩腻了的猴子面具,往脸上一戴。

“哇呀——”

一声叫石破天惊,村民们愕然回头。

太史阑险些一个踉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大劫在遇,天地皆昏,日月无光,浊浪滔天。有我圣母,怜民孤苦,净女下凡,万民翻身。淤泥源自混沌启,净女一现盛世举。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净女降临,万物重生!黄潮劫尽,日月当兴。青桐矗立,圣女降临!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齐天!”

苏亚戴着猴子面具,窜上村口大石,嘶哑的喉咙唱着民间装神弄鬼的教义,她嗓子被毁,声音沉滞,唱起这教词不觉得滑稽,反多了一种深沉浓重,洪荒沧桑的悠远感。

太史阑想,如果将来真的被排挤得过不下去,带苏亚混迹江湖应该也能过得不错。

随即她往青石下一坐,盘腿,闭目,宝相庄严。

村民们纷纷停住脚步,愕然看过来,苏亚拎起地上一个废弃的罐子,砰地往地上一砸。

罐子粉碎在太史阑膝前。

“青桐圣女显灵——”苏亚拉长嗓子,喊着她刚扯出来的名号。

太史阑取过一块布,盖在罐子碎片上,手按在布上。

村民唰一下围过来,两眼放光。

“她在玩罐子刺手不伤!我看耍江湖的玩过!”

“不对,是单手撑地过罐子!”

“是要抛碎片玩杂耍吧?”

“把罐子变成小鸟!”

“变出个美貌大姑娘我就信你!”

议论纷纷,笑声戏谑。

然而渐渐笑声就没了。

青布之下,一个东西慢慢突起,那形状,宛然便是罐子。

村中一个老者,原本由人扶着看热闹,苏亚砸罐子时,他一脸不屑,太史阑手按在布上时,他微微诧异,但也没什么动静,直到那布下慢慢凸起,他忽然眼神一闪。

“不是吧……罐子回来了?”

“戏法!障眼法!我听说过!”

“那种底下有机关的,咱们这可是实地!刚刚你还撒过尿!”

“别吵!好了!”

唰一声太史阑掀开青布。

“啊呀——”村民们长长的惊呼,回旋出低沉的气流。

那老者推开搀扶的人,快步上前,拿起罐子仔细一看,眼神一缩。

这个他今早亲自扔掉的罐子,就是他用了三十年的那个,罐口上他无意中磕破的缺口还在。分毫不差。

他见惯江湖把戏,以往这种大多是偷梁换日,“恢复”的罐子已经不是原先那个,而且也需要道具,像这样随便在哪坐下,手没有任何动作,就能拿出原来的罐子,他从未遇见过。

“仙姑……”他直着眼,喃喃道。

太史阑垂着眼——总算遇上识货的,这要都认为不过江湖把戏,就麻烦了。

看出来这老者很有威望,众人一听他开口,怀疑神色顿去,都张大嘴看着太史阑。

“圣女光降,普济众生!”苏亚立即开始跳大神,“我等奉圣女玉旨,特昭告明安等地村民,天公发怒,有惩北严,今明二日,沂河必溃!明安等地多善男信女,不涉奸恶者,圣女垂怜,特予告知。诸地乡老,不得违背圣女令旨!否则必招灾祸,绵延承续!”

“沂河……”老者仰望着太史阑,“当真会溃吗……”

太史阑睁开眼睛,老者迎上她微褐色的眸子,微微打了个战。

“最后一次。”太史阑站起身,“信不信——生死由人。”

她已经尽力,若对方顽固不化,她也不会圣母到跪求对方信任。

“信我,伤的或是这一季庄稼。不信我,死的却会是无数人命。”她淡淡道,“孰轻孰重,自己选。”

顺手将罐子给抛了,她对苏亚道:“走吧。”

村人静默,看两个女子没发抖,没翻眼白,淡定地跳完大神,从人群中走过。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寒浸浸的。

太史阑走出七八步,听见那老者高呼,“乡亲们,此乃奇人!必是承上天意旨前来解救我等!不可再当作儿戏玩笑,速速携带家小,离开明安,上杨家坪!”

一阵静默后,身后轰然一声,杂沓的脚步声,终于慢慢从秧田里奔回。

太史阑仰头,吁出了一口长气。

==

百姓向来最有从众心理,最大的村子明安都抛下水田向外撤了,其余几个原本态度坚决的村子也开始动摇,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向外走,就在村民向外撤的过程中,围住近水围的堤坝,决口三处,只是都比较小,很快就被当地村民以沙袋堵住,但决口的发现,也开始让村民坚定的信心开始动摇,他们望望水面,也觉得,仿佛,今年的水位,确实比往年哪一年都高上许多。

太史阑站在地势较高处,看见百姓三三两两开始上山,皱眉道:“容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安排,一旦溃堤,如果水大,百姓的接应和食物火种,都必须要有人安排。”

“我回来时经过金刀会,会首听说这事,说会拨兄弟们来帮手。”苏亚道。

太史阑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苏亚回头,便看见府尹带着同知、河泊所大使等人,到了杨家坪旁的堤坝上。

苏亚也皱眉,百姓好不容易开始迁移,他们过来做什么?再来个三言两语,那就前功尽弃。

不过张府尹倒没有说话,河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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