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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2by寐语者[1]-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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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却不能,亦不会一同逃走。

宋怀恩有了虎符,若再挟持子澹,颁下诏令,势必酿成大患。我唯有抢在他的前面,封闭宫城,以号角烽烟向京畿戍卫大营示警,揭穿他谋逆之行,才有希望稳住京畿守军。一旦翻脸动手,也只有宫城才是暂时安全的地方。毕竟是天家禁阙,宋怀恩不敢以武力强攻,否则便当真是谋反了。

即便他横下心来造反,以宫城的坚固及八千禁军的抵挡,也至少能坚守三五日。多坚持一天,胜算生机便多一分。一旦萧綦亲自赶到,京畿守军必然倒戈归附,宋怀恩被夹击在城中,无异于自掘坟墓。

疾驰颠簸的车驾,摇晃得脑中一片混沌。

我紧蹙了眉,竭力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总有一个关键处想不透——到底,宋怀恩是不是早有预谋?

一切转折的关键,正是那道煞费苦心的密折,若从这里开始回溯,首先,我可以确认,密折确是出自萧綦之手,所述军情乃至他自己的死讯,都是他一手炮制。

他送来这道暗藏玄机的密折,不只要给我看,更是给宋怀恩看——只不过,我看的是真,宋怀恩看的却是假,两者的用意截然相反。从接到密折开始,宋怀恩就已经踏入了萧綦布下的局。

一道密折,竟诱出了宋怀恩埋藏多年的野心,如同柴禾堆下一粒将熄未熄的火星,终于遇风而燃。

面前一步之遥,就是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可是却横亘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无望的时候,尚能埋头走好脚下的路,一旦面前那座山峰有了崩塌的可能,还会一如既往的低头吗?

是去动手推倒山峰,还是等待它崩塌之后,再取而代之——宋怀恩,他是如何打算,又在这扑朔迷离的局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背叛者,还是被诱惑者?我竟然猜不透,猜不透他,也猜不透我那心机莫测的丈夫、杀伐无情的豫章王。是什么缘故,让他不惜诈死,布下这一个险局,将昔日同袍手足逼上绝路?

唐竞死了,宋怀恩反了,胡光烈……胡光烈真的死了么?

心念百转,往日种种尽皆浮上眼前。

当日胡氏案发,牵涉甚广,宋怀恩密报所列,桩桩铁证如山,胡光远确实为谢侯所利用,串谋舞弊属实。我下令缉拿胡光远下狱审讯,却不料,他竟自尽在狱中。当时我即将生产,无法亲自入狱探视,前前后后都是由宋怀恩一手处置。及至产后数日,我也曾接到魏邯的密报,指宋相刑讯严苛,胡光远之死堪疑。

彼时,我深信宋怀恩忠诚可靠,更严令太医遮瞒胡光远之死的真相,以免惊动远在边关的胡光烈,对魏邯的密奏也只当是他不明内情,只按下不发。

是否,从那时起,宋怀恩已暗中开始部署,借舞弊案逼死胡光远与谢侯,诱使子澹与胡瑶写下密诏向胡光烈求援,进而逼迫胡光烈向萧綦临阵发难,再借突厥人之手,内外夹攻,害死萧綦。

如果是这样,宋怀恩不但借刀杀人,更与突厥串通。

真的是这样么?表面看来似乎不外如此,可我却说服不了自己相信。

这其中有两处最大的疑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其一,胡光烈真的反了么?从一开始,胡光烈手握重兵,就被视作最大的威胁,我更理所当然将他视为逆谋之首——偏偏我却忽略了一点,从头到尾,犯罪的是胡光远,密谋的是胡瑶,假设整个胡家都卷入了其中,唯独胡光烈本人却从没有机会表露过反与不反的用心。

如果胡光烈根本没有反意,那么,从一开始就是宋怀恩设计陷害胡家,恰逢我生产之际,无暇亲顾,被他趁了空隙,觑中胡瑶刚烈重情的弱点,和子澹对我的误会,利用了他们二人,也利用了我。

萧綦接到我的密函,会不会相信一面之辞?胡光烈又会如何应对?他二人果真阵前翻脸了么?

其二,假如这一切都是宋怀恩的布置,既然他能勾结外寇,谋算千里之外的萧綦,为什么在京城里却全无布置,对我更是毫无防范?旁人或许会当我一介女流而轻敌,宋怀恩会吗?他若有心谋取虎符,挟制我与两个孩子,早就有机会动手,何以等到现在?

如果宋怀恩不是预谋在先,并未如我所设想般部署这一切,那么,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动手?胡氏一案的蹊跷又做何解释?

千头万绪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真相的轮廓已渐渐凸现,我却找不到奥妙所在,更猜不透其中的关键。昔日爹爹辞官去时,灰心宦海,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时隔多年都不能忘——“枉自机关算尽,总有人算在你前面,纵然玲珑百变,也抵不过天意弄人”。如今始信。

眼前迷雾重重,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羊肠小道,伸手不见五指,脚下却是无底深渊。

唯一亮在前方的一点灯火,就是萧綦。

就算天地倒转,我只知道,追随他所在的方向,无论是非对错。走到这一步,就算他要弑天灭地,我也只能拔剑相随。唯有他身旁那一席方寸之地,才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我与他的命运,已经相融相连,犹如血脉筋骨,只怕到死也不可分拆了。

我默默握紧袖中短剑,透过剑鞘,似乎仍有彻骨寒意从掌心传来。这把剑从宁朔一直随我至今,也曾霜刃饮血,救我性命于危难,也能取我性命于顷刻。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事败宫倾,我宁愿引剑自戕,也不会任人挟持。
73、诡断车驾停在右相府前。

魏邯接到我的密令,已经率五百铁衣卫精骑赶到,将右相府团团围住。

当日以宋怀恩权倾朝野,魏邯犹敢一道密折揭举胡光远之死的疑窦——我从来都看不穿这个银甲覆面,沉默如铁石的魏邯,看不穿他铁面罩下那双阴沉的眼里,到底深藏着多少冷酷,多少忠诚。正如我从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铁衣卫统领,何以成为萧綦最信任而又最神秘的心腹。

能够成为铁衣卫的人,都是从萧綦近身侍卫中挑选的佼佼者,他们追随萧綦不下十年,身经百战,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凝望眼前这一个个黑铁重甲的将士,我第一次觉得“忠诚”这两个字,如此沉重而无奈。

什么是忠诚,世间可有绝对的忠诚?

以宋怀恩和唐竞,与萧綦同生共死十余年,一同出身于寒微草芥,踏着血路相携走来,一同登上权力的顶层。萧綦待他们,不可谓不厚。重兵相与,高爵相赐,没有半分对不起昔日弟兄。

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比他们站得更高。

皇权之前,只有惟我独尊,再没有什么同袍情义。昔日可以同寝同食,同生同死的手足,一旦站在朝堂之上,就划下了森严界限。至高无上的王者,只能有一个。

他们的忠诚,不能说是假,只是放在江山皇权面前,却太过微渺。

我望着眼前这一个个热血的士兵,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炽热的血液里,奔涌着的近乎疯狂的忠诚。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拔剑擎弓,为了千里之外的豫章王,为了他们心中的神祗,效死搏杀,在所不惜。

可是谁能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若身登高位,饱受权势的熏陶,还会不会赤胆忠肝一如今日?

晨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熠熠生寒。

“魏统领,动手吧。”我抬头望向右相府的大门,淡淡开口。

铁衣卫冲入毫无防范地右相府,搜捕阖府上下,凡遇抵抗者一律就地格杀。不到一炷香时辰,即将七十岁的宋老夫人、七岁的长子、五岁的次子,连同两岁多的幼女和宋怀恩的两个侍妾一同锁拿,押到我车驾前。

“宋夫人何在?”我环视这一众惶恐哭叫的老幼妇孺,唯独不见玉岫。

“属下等搜遍府中各房,都不见宋夫人。”一名统领躬身回禀。

玉岫性情敦淑,从来没有彻夜不归的习惯,一大早不应不在府里。

我眉头一蹙,与魏邯对视一眼,魏邯转头对副将冷冷道,“押这两个侍妾去找,若再找不到人,就给我杀了这二人。”

那两名娇滴滴的侍妾顿时尖叫哭喊,那绿衣美姬跌跪在地,指着一名瑟缩跪地的老者哭叫道,“昨晚是邓管事将夫人带走的,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大人饶命啊——”

副将呛啷一声拔刀,抵在那老者颈边,“说,宋夫人现在何处?”

那锦衣老者扑通跪倒,身如筛糠,“夫……夫人,被相爷关在厨房的地……地窖里。”

我一惊,再令人逼问却已问不出究竟,那老者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情由。

片刻工夫,铁衣卫果然从门内押着一个鬓发蓬乱的妇人出来。

“玉岫!”我脱口惊呼,定睛看去,这乱发如蓬,华服污损的憔悴妇人,脸颊高高肿起,眼睛红肿,赫然就是敕封一品诰命的右相夫人,萧玉岫!

她身子一软,跪倒在我面前,颤颤抬起头来,“他还是动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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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她脸颊的红肿淤青,心如刀割,“是他囚禁你?”

玉岫惨笑不语,忽地跪行到我跟前,猛扑住我的腿,“他是一时糊涂犯了错,不关孩子们的事!王妃,玉岫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我愿意以命抵罪,替他受过,求你饶了他,饶了孩子……”

她一面说,一面重重叩头,撞在青石地上砰然作响,我亦被她拉扯得站立不稳。

左右侍卫一把将她架开,她仍挣扎不休,直叫着“王妃,求你饶命,饶命——”

魏邯箭步上前,翻掌为刃,切在她颈侧。

我心头一抽,来不及开口制止,玉岫已经两眼一翻,无声无息软倒,就此昏迷在地。

“宋夫人只是暂时昏迷。”魏邯面无表情地转向我,“一干人犯如何处置,请王妃示下。”

我不语,缓缓扫视眼前这一众面孔,宋老夫人曾经被人蹒跚搀扶着,执意要亲眼瞧瞧我的孩子;那两个活泼的男孩子曾经被萧綦抱在马背上,教他们挽缰驰马;小小的女孩子曾经被我抱在怀中,咯咯笑着不肯再让她母亲抱走……这些人,曾经与我如此亲近,亲近得如同家人一般。

我的目光扫过那两名侍妾,令她们陡然瑟缩低头,不敢看我。

绿衣美姬的容貌似乎有些面善,我蹙眉略看了看她,终将目光转回昏迷的玉岫身上。

心底千言万语,无尽苦楚,总算对着这个唯一可以倾吐的人,却没有机会开口。

我暗暗捏紧双拳,一狠心转身,“全部带走!”

身后老老小小哭喊成一片,都被合拢的车帘隔挡在外面。

我一动不动坐在车里,用力握紧袖中短剑,掌心渗出冷粘的汗水。

我与魏邯赶直宫门,三千铁衣卫已经在此候命。

宫中五千禁军,连同这三千精骑,就是我所能倚赖的全部人马了。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宋怀恩也已赶到东郊大营了。

“封闭宫门,燃起烽烟,鸣金示警。”魏邯斩钉截铁传令下去。

沉重的宫门轰然合拢,护城御河上巨大的金桥缓缓升起。

低沉的号角吹响,各处宫门落下重锁,甲胄鲜明的禁军戍卫刀剑出鞘,明黄旌旗高高飘扬在皇城之上。

一股青色烟柱从宫中最高的凤栖台上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这是宫中示警的烟讯,京畿四周驻军,一旦望见烽烟,便是接到入京勤王的诏令。

我命人检查宫中水粮兵器,除禁军箭矢有限外,一应水粮充足,坚守半月都不在话下。

各宫室殿阁都被封禁,宫人侍从未得传召一律不得擅自离出入,以防起乱。

一应部署周全,我登上城楼,眺望东郊方向,良久仍未见有烟尘自东面升起。

魏邯在我身后冷冷一笑,“看起来,宋怀恩没这么容易得手。”

我颔首微笑,不错,如若他顺利接手了东郊驻军,带领军队赶回城中,此刻东边天际理应看到万骑扬尘的沙雾。眼下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不见驻军开拔的迹象,想来是驻军统领已经看到了我的烟讯,知虎符有疑,不肯听命。

“魏统领,今日有你及诸位将士舍命相随,王儇感激之至。”我侧首,平静地笑看魏邯。

面罩下的魏邯不辨喜忧,一双眼里仍是冷冰冰没有表情。

我转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低低开口,“王妃的勇气一如当年。”

我一震,直直看向他的眼,这双眼,这个人,莫非……

他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错,正是属下。”

隔了这么多年,我几乎已经忘记,当年被贺兰箴挟持,从徽州至宁朔的一路上,那个奉了萧綦密令,乔装随行,暗中保护我的粗豪大汉。我不可思议地瞪着魏邯,竭力想从他身形相貌上,寻找当年的痕迹。

“临梁关一战,属下大意中伏,身受重伤,本该按军法处死,王爷却留了我一条性命。”他缓缓伸手摘去了脸上白铁面罩,依稀熟悉的脸上赫然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横贯至颈,两鬓更已有了点点斑白。

“至此之后,属下更名魏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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