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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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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刘老师,你算找对人。我就受香港‘豹子堂’委托,负责护送逃难大学生到广州。然后,由豹子堂再接到香港。每个人五万元!”
“小民,你知道我和我哥一年能赚几多?两个学生十万,把我家骨头碴卖了,也拿不出呀!告诉你,这两人,一个是你师傅的儿子,一个是我表叔李卫东的孙子……”
“立功拐子,你莫是为还价,哄我吧?”
“他没扯谎。你可去汉阳静月庵问静思师傅,她就是余慧琳,是望春生母!”
“既是这样,我这里一分钱不要,倒贴去广州的盘费。但,豹子堂的三万元少不了。我现在手上只两万来元,没那多钱贴上呀……”
“小民,这六万元我拿!车票也不要你贴。”立言说毕,下楼到母亲房里,从保险柜中拿来六万五千元交把马小民,笑道:“好在现在取消粮票什么的,不然还没这么撇脱快当呢!强调一句,一定保证安全!”马小民接了钱揣在怀里,手一拱,慷然作色。
“刘老师放心。不然,我也不好向两家交待!他俩个,我和憨头亲自送!”
当下,马小民上三楼同望春见了面。虽说四十岁的人,对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一口一声兄弟;晚上,马小民又由刘氏兄弟陪着去见余慧琳。见到师母,小民免不了痛哭唏嘘一番,拍胸保证用命护送世弟出境。这一切,让立言连连感慨道上的人,义薄云天。
第二天,望春、毛毛由马小民带十余名兄弟护送上了火车。隔了两日,马小民和憨头转来了,交出望春两人上船前写给家人的条子。看来,事情办得十分顺当妥贴。
但立言仍然惴惴不安,外面传说,*软禁了。他的秘书*抓了。*被搜出,抓了。只有方励志之跑到美国大使馆申请政治避难,躲过缉捕……
二十多天后,毛毛、望春从美国寄来家信,声称一路顺风,现同刘宾雁、乌尔凯西、柴琳等人一起,甚是愉快。云云。立言这才一块石头落地。
慧琳见儿子安全出逃,信守承诺,回大兴隆巷与父母团聚。一家人自然倍感幸福。连邻居也为他们高兴。柳月华、余科长听女儿多年所受磨难,却终归活过来了,感激佛祖收留慧琳,一家人得以团圆。于是,双双当了居士。胡荷花、左家卖鱼的、陶小贩、唐裁缝等人听慧琳宣讲大乘教义后,全都跟随念佛、吃长斋,皈依了佛门。只有徐玉芳大约多喝点墨水,喜欢“洋板眼”,皈依天主教,成天捧本《圣经》。
这日,立言临街坐摊,忽见唐太婆牵着思藜、思严来了。心里不由一喜。问,是不是若男让孩子来汉正街的?唐太婆神秘兮兮、表情庄重地回答,到屋里再说。孩子们认出立言是那天惹妈妈生气的人,藏在唐太婆身后,硬是不肯随同一道。经唐太婆好说歹说,两人方始躲躲闪闪去了刘家。孩子毕竟是孩子,瞧见刘家豪华气派,十分好奇并来了兴趣。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再生分。唐太婆让立言开了电视由孩子们在房里观看,拉他到外间客厅谈话。窥度老人神情,立言心里一“格登”,有种不祥之感。
原来,北京发生*时,齐若男、唐衡山,还有个叫*的青年,去了天安门广场。
6月4日凌晨,突然广场上灯火熄灭,一片漆黑,枪声大作。满场人慌忙四蹿。这时,坦克隆隆开来。齐若男见一个大学生张开双臂阻拦坦克,想拉开他。不意,自已反被潮水般人群撞倒,再也没爬起来。唐老头也让人踩倒在地。*要上前去拉老头子时,被警察抓捕带走。关了些时押送回汉,教育释放。因而,他说不清老唐、齐若男的尸首在哪里……
立言听罢,天昏地暗,差点晕厥过去。
“我能救别人家亲人,怎么不晓得去救她啊!”
“……小齐临去北京前,把两个小伢让我代管,现在,你看……”
“真是谢谢你了,唐太婆。孩子交给我,一定将他姐弟俩抚养成人。只是,可不能告诉他们妈妈……”
“这肯定的。先哄他们,说妈妈有事。时间长了,再慢慢讲出真相。以后你可得又当老子又当娘啊!”说时,老太婆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楼下对面孙家爆发嚎啕大哭。从断断续续哭诉中,立言听出,孙四毛因属反革命*首恶份子,煽动反革命*、破坏社会秩序、破坏公共财产、焚烧车辆,判处死刑,执行枪决。正听着,立功进来了。他不认识唐太婆,只客气地点头致意,而后对立言说:“哥,孙四毛这个反对共产党的反革命,临刑朗诵共产党员的就义诗:‘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是不是滑稽?可笑不可笑?”
立言一阵烦躁:“出去,出去!别人家死人翻船,你觉得好笑!?”




九、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千古愁

在大兴隆巷,不出汉正街,也不用翻看日历,只要去石家院子就知道物候时序的更替。石中松当年建筑这座住宅,格局颇似苏州园林,以小见大;树木花草,四季咸集。腊梅、红梅、迎春、莘荑、杏、桃、李、梨、槐、蔷薇、海裳、芍药、牡丹、荷花、*,当然少不了杨柳枫树,林林总总,蔚为大观。在扰扰攘攘、粉墙黛瓦的一隅,这片花团锦簇、充满生机的小绿洲,往往教路过的候鸟留连忘返。小小院落真正鸟语花香。
陈爱华去世后,石家院子常住的,就是继瑛。她为人随和,隔几条巷子的婆婆、媳妇、小姑娘想掐几朵茉莉呀、栀子花呀,或者摘个梨、打捧枣儿,招呼一声就行了。
这年,槐花刚刚飘香,石家院子忙活开来。继瑛请了假,雇佣一帮工人刷墙呀,检漏呀,漆门呀,修剪树木花草。胡荷花和丫丫丢下百货加工活,给工人烧水做饭、打下手。
有天,市里、区里来人视察工程进度。另几次,志鲲、志鹏两兄弟轮流督阵。志鹏倒好说,他调到厂宣传科写写画画,属弹性工作。有的是时间。志鲲从党校结业,现任武汉市主管城建的市委副书记,日理万机。修整住宅,他亲临现场,此举太不寻常啊!
刘袁氏问胡荷花,是不是志鹏要结婚了?得到的答复是,有美国人要来。如此兴师动众,大兴土木,大伙猜测,肯定是个高贵阔绰的美国佬莅临。说不定还是位政要呢!
十天后,志鲲、志鹏陪同一位西装革履、打条铁红领带的老头,前呼后拥进了汉正街。大兴隆巷居民见了,未免有些失望。左家鱼贩子悄声问胡荷花:“不是黄头发、蓝眼睛、高鼻子嘛。明明是个中国老头,怎么吹成美国人?”胡荷花答道:“是我女婿的小舅舅呀,谁晓得为什么说成美国人!”丫丫告诉道:“继瑛姐说,石干云舅舅入了美国籍——”
石干云又瘦又高,仿佛真像他那名字,伸手便可以抓住云彩。年轻时,笃定是位帅哥。浓眉大眼,有两根寿眉长达寸许,和着步伐,一走一飘。从他面相依稀可以想像石月琴的影子。他是石中松的第三个孩子。上面,依次是哥哥石遏云、姐姐石月琴。原在香港经商的石干云,已移民美国,开有一家医院。另在哥伦比亚买下一座农场。石中松逝世不久,石遏云死于台湾孙立人一案。石干云这次回来,既是认亲,也是寻根。
站在麻石门楼前,他左瞄瞄,右瞅瞅,而后,双手像是搂抱般轻轻地抚摸麻石门框,笑着自言自语地:“终于回了,我终于回了啊!”
石干云两年前就写信*中央*部,寻找姐姐石月琴。等了好久,才得到答复:石月琴同志,在*中受四人帮*,不幸去世……他伤心之余,推想,姐姐必定留有孩子,也是自家亲骨肉啊,再则,老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托,一定回汉正街看看石家院子还在不在?如果在,不管什么情况,想方设法保留住。那里有他最后的梦想。于是,石干云给北京写了第二封信。这次,很快给他一个惊喜。武汉市委*部告知,石月琴同志生有两子,大儿子叫陈志鲲,是党的高级干部,现在党校学习。小儿子叫陈志鹏,为电子元件厂干部。并且,两人现今就住在石家院子!隔天,他又接到石家院子的来信,字迹娟秀,语言亲切,告诉他,陈志鲲已接到调来武汉市的调令,马上回来。这里先向小舅舅、舅爷爷致以问候……落款是大外甥媳妇李继瑛、小外甥志鹏、孙女小红。
得到喜讯,正准备启程回国,6?4*发生了。石干云只好按捺强烈的思亲之情,推辞成行日期。唯靠书信往来传递亲情。今天,他终于回了!
进门时,石干云在照壁前驻足伫立,看着大红“福”字和四角金色蝙蝠,连说:“还在,还在!”伸手一摸惊诧了:“这蝙蝠怎么变成铜质的?”志鹏笑着回答:“听市委*部来人讲,您给中央写信时,特别问起照壁。*中,原来泥塑的图案刮掉了,写上毛主席题词‘为人民服务’。*部要求恢复原貌。我就在厂里机务车间托人用铜斫了四只蝙蝠……”石干云连连称赞武汉市政府想得周到,志鹏事情做得漂亮。
保国跟随一起听见,暗暗好笑。他对改革开放出现的社会现象很不满。因而,继瑛要他参加接待,他回答:“我与老头子八杆子搭不上呢!”继瑛劝道:“老人家喜欢热闹。人气旺些嘛!”他“嗯”了声,准备届时开溜。岂知,法院院长前一天通知他第二天不必上班,好好参与接待外宾,事后还要听取汇报。这样,不得不出席了。心里却咕噜:这不是崇洋媚外是什么?还只是个假洋鬼子呢!这会,听志鹏谈起照壁,更觉得真正复旧了!有段时间,他与志鹏很合得来。从政法学院毕业归来,发觉这小兄弟变得故弄玄虚起来。嘴里总挂些外国人名字,时不时夹上两句英语。正如毛主席形容的,好像*主义不行时了。
保国是个老实人,他对改革的意见并非李卫东、冯世红,更不像董南生那样,潜意识里夹杂个人利害。当然,李卫东与冯世红、董南生也不尽相同,他不似后两位否定一切,能辩证地看问题。保国则完全从*主义原则观察一切,分析一切,评判一切。况复,比一般人深入社会实际生活,理性和感性相结合。譬如,舆论总夸汉正街是改革开放窗口,个体户精明能干。屁!都不是偷税漏税发的财!就这样允许少数人富起来?后来办案时,又发现个体户只当了借箭的草船,真正大发横财的是官倒、皮包公司、有权势作支撑的承包人。他们肆无忌惮化公为私,侵吞国有资产,成了新兴资产阶级!难怪老百姓感慨:“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变成解放前!”当然,他也不允许毛毛那样,反对共产党,制造*。毛毛去了美国,信中常问起父亲。保国从不理会。只一次,回了封堪称可上吉尼斯大全的短信:“我没你这儿子!”种种事实证明,李保国是位正统而坚定的*主义者。因而,这天充当的角色有点悲喜剧味道。而他父亲李卫东则带点受宠若惊且又惶惑心情。
石干云自然不了解陪伴人的复杂心态,过天井、穿堂屋、又过天井到后花园。走一路,笑一路,夸一路:“好,好,好,一切都是原样,一切都没变!”闻到幽微甜蜜的槐花香,他不禁抬头望着枝梢,深情地回忆:“那时,每逢这个季节,奶奶都会用米粉蒸槐花做菜,可香了!我总同你妈抢着吃呢!”所有人笑了,连保国也笑了。对石月琴,保国还是敬重而怀念的。石干云走到水池边假山石旁,看见紫薇花开得正盛,不由来了雅兴,吟道:“花如解语应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保国鬼使神差地插话:“要在过去,凭这两句就是右派、反革命!”大伙认为是反讽荒唐的极左年代,轰地笑了。杜干云又来一句:“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啊!”志鲲说:“这就是毛主席讲的,让人说话垮不了台。不让说话,难免有一天会垮台!”保国咕噜道:“未必6?4的*份子也让他们胡说八道?”
继瑛知道弟弟的倔脾气又来了,岔开道:“小舅,您的古文水平真高啊!”
“哈哈,本来我在香港大学读中文系,你外公硬要我弃文经商嘛!”
“小舅,您以后可得教我古文。有时,读起《诗经》和古诗词,还有《汜胜之书》《齐民要术》,往往一知半解!”
“嗬,《汜胜之书》《齐民要术》是两本古代农书。你看那些做什么?”
“志鹏哪,从小喜欢花鸟虫鱼,有时还向我问些医学上问题,他想研究生态呢!”
“生态学是门涉及面极广、新兴而古老的科学,所以要从古代文献中寻找资料嘛。” 
“如果有这种志向,干脆同我去美洲。那里热带雨林是全球最大生命基因库!”
“真的?太好了!小舅,继瑛姐对心尖瓣膜有独到见解,可惜国内设备、资料限制她的发展。您把她也带到美国吧?”
“不成问题。只看志鲲离不离得了?”
“能去深造是好事嘛,我没意见。小红怎么办?”
“小红我带走。好让你一心一意干大事呀!”
“太好啦,妈,反正他成天不落屋!我们和叔叔去美国,把爸爸一个人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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