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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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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朱慈烺此时敢一反常态,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是因为这场战争有两个点已经被撬动了。

首先是吴三桂在孔有德“投降”之后,对于是否继续给清廷卖命有了怀疑。相比大明罪人孔有德,吴三桂简直就是个爱国青年。他无非就是放了清军入关,但那时候主要敌人是闯逆,最多算是决策失误,被狡猾的建奴欺骗,并不能算是卖国投敌。

入关之后,吴三桂一直与闯逆作战,拒绝与朝廷官兵对抗,这也是总所周知,所以只要买通言论,未尝不能减罪。

吴三桂最初以为清军兵强,席卷天下易如反掌。如今看来,清军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相比明朝源源不断提供的国力支援,清军根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照吴三桂看来,入关之后三到六个月内如果无法打到江南,就应该主动退出关去,休养生息,图谋再来。

而满清权贵就像是咬到了肉的狼犬,死活不肯松口,其结果就很难说了。

“本王在关外时,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吴三桂坐在军中大帐,座下十余将校,都是吴家的老人,也是广宁军的骨干。

“有个屠夫晚上回家,路过一片树林,觉得很累,就将没卖完的肉用铁钩挂在了树上,打算明日一早取了再去城中叫卖。”吴三桂缓声道:“谁知他第二天早上来了一看,树上哪里挂的是肉?分明是一匹狼。”

“原来那狼被肉气引了过来,跳起来吃肉,却不想被钩子钓住了嘴巴,肉没吃着,反倒给那屠夫送去一张好皮。”吴三桂说完,自己先笑了。

看到王爷发笑,众将纷纷跟着捧场,心中已经如同明镜一般。当初的大明就像是那个愚蠢懒惰的屠夫,轻易地将国宝挂在了树上。满清就像是那头贪婪的野狼。而钓住满清的铁钩子,就是关内的富裕江山。

这则故事只是说清廷应该放弃关内,以免战线拉开太长,兵力不足被人击溃。而最后那饶有深意的笑声,则是告诉众人:爷不伺候了。

吴三桂当然希望能够重回辽西,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尤其是这回满清如果退出关去,内部势必会有动荡。所谓奴强主弱,随着顺治一天天长大,这份动荡最终会演变成内讧。这无疑给辽西将门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打回辽东去。

不过明廷估计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当前得立足陕西,到时候带着陕西一省回到大明,非但不是罪人,还是功臣。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效仿黔国公沐氏,世代永镇陕西,不比封王差。

只是吴三桂很难想象,曾经不奉命不出京的锦衣卫,现在竟然会将触手伸那么长。他入秦之后理所当然要招募陕西本地人作为幕僚,这些人多是不得志的读书人,无所谓效忠大明、大顺、还是大清。谁能想到,锦衣卫已经收罗了这样一批读书人,有些还是当年被皇太子裹胁的被害人。

这些士子人投入清军幕府之中,虽然不得信用,也不见有人待之高位,但军中朝中往来文书多是这些人誊抄,乃至起草,绝对是一手消息。很多文件直接就抄写两份,一份发往北京,一份发往锦衣卫。

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锦衣卫,最早就是仪仗队、亲兵、打手……后来增添了侦缉的权力,也都是奉旨办案,随着朝中风向偏转。在大明二百七十六年中,能够保证锦衣卫独立,不受东厂中官指使的锦衣卫指挥使,屈指可数。

朱慈烺最早知道真实的锦衣卫竟然如此窝囊,着实郁闷了许久。

现在这种广伸触手、传说一般的锦衣卫,一者是朱慈烺先知先觉,有心扶持。另一方面也多亏了徐惇。这种天生热衷潜伏在阴暗里,刺探所有人隐私的性格,并非正常人会有的。

正是锦衣卫陕西所的努力工作,吴三桂的思想动态很快送到了朱慈烺手中。锦衣卫和总参军情司对此情报分析认为:吴三桂有不臣之心,但要他改旗易帜并非易事。

吴三桂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从来谨慎怕死。或许因为这种天赋,历次大战中他都能逃脱。虽然害死战友无数,但自己总是安然无恙。想想当年他领着不足三十骑家丁,勇闯清军大营搭救父亲吴襄,谁能想到前后竟是同一个人。

清廷此时若是再从西线抽兵,倒是可能刺激吴三桂直接改旗易帜。而山西的情况也不明朗,多铎还在苦苦寻觅强渡滹沱河的办法。所以多尔衮无法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北线,除非他愿意将到嘴的肉吐出来。

即便多尔衮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朱慈烺还有第二道保险。

辽东。

陈德部已经做好了渡海准备,第一批三千人将在八月初乘船东渡皮岛,建立寨堡。次日会有第二批登陆部队在参谋长魏云的带领下登上鹿岛,建立观察哨。随后由远而近占据辽海诸岛,囤积资源,接纳辽民,开展对辽东的军情工作。

如果多尔衮真的举全族之兵要在北直与朱慈烺决战,陈德就会立刻攻打旅顺、宽奠、拔除朝鲜境内的清军驻点,继而一路北上,直捣沈阳。

“如果建奴连老巢都不要了呢?拿关内的土地换辽东那种穷乡僻壤,他们不是还赚了么?”有人低声发言道。

 第403章 忽闻羽檄传来急(3)

演义小说中常有某智多星掐指一算,斩钉截铁道:“我料此人必当如何如何。”

这已经成了小说家塑造智谋之士的常用手法。固然不排除有人天赋异禀,见人一面便能推算其品德秉性。但更多的情况还是运用分析手法,推测此人的心理状态和习惯,从而获得一个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在是否放弃沈阳的问题上,只看多尔衮一个人是不行的,还要看整个满洲族的群体心理。

满洲族本是南下的通古斯人种,后来迁徙到了大明建州卫,为了获得一个合法居留的身份,便冒称是金女真。

这支女真在与辽东真正的金国女真部落征战数十年后,为了获取民族认同,更是将女真化贯彻到底。奴儿哈赤建立了“大金”政权,正是出于这等考虑。

也因此,这个女真部落对于女真传统是十分轻视的。他们也如同其他女真部落一样以渔猎为生,但更善于学习其他部落的先进文化。先是从野人时代进化到了部落时代,后来又学习蒙古的兵民一体,由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制度。再后来赶上李成梁的“以夷制夷”,学到了明军战术、军制,以及筑城。

建州女真与其他女真的最大区别,就是会筑城而居。

这无疑增加了人民在恶劣自然环境下的生存能力,也保证了他们在与其他部落交战时占据上风。满人对城池的崇拜因此而起,只有建立属于自己的城池,才有安全感。这个习惯延续到他们入关之后,修建“满城”独居。

虽然他们重视城池,但因为文明程度太低,所以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城市群落。因为技术水平太低,所以在攻城、守城方面只能被明军嗤笑。在大明最为没落的时代,明军对建奴闻风丧胆,但只要凭城而守,却能坚持经年。

沈阳城是大明在辽东的重镇,最初并不如辽阳那般吸引人。努尔哈赤看中了沈阳的战略位置,不顾众人非议,从东京(辽阳)迁都沈阳,定名为盛京。满洲人三代居住此城,已经将之视若己物,要说放弃哪有那么简单?

朱慈烺更是从后世满清所作所为加以印证。即便到了康雍乾三代,满洲人在关内的统治已经彻底巩固,可仍旧坚持柳条封边,不许汉人去满人故土。更别说顺治年间,满洲人一直做好了退守关外的准备。

所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一旦辽东震动,满洲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黄台吉还活着,或许能够顶住压力。然而多尔衮并没有他哥的威信,顺治更只是一个孩童,谁都镇不住归家心切的大军。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朱慈烺道:“虽然多尔衮死活南下的可能性极小,只要有人提出来了,咱们就不能不重视。”明人如此想,就不排除满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历史会不会脑抽让它成为现实。

“所以各县巡检司五中抽一,组建巡检营,作为后备。”朱慈烺道。

巡检司负责县境安全,大县数百,小县数十,兵员来自新兵营中被淘汰的新兵,属于现役编制。朱慈烺临时搭建起这么一支后备军,并不指望他们在战局不顺的时候扭转乾坤,而是用来转移军资、百姓,维护大军南撤的道路通畅。

“巡检营的设立与战事不相关联,总参拟定人选报兵部发文。”朱慈烺道补了一句。

崇祯十八年夏,夏季攻势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安南运来粮食留了一半留作军粮,剩下的主要运往山西、河南,最大限度救济百姓。反倒是山东在充分利用地利之后,勉强能够用红薯玉米等半粮充饥,基本维持在生存线之上。

……

“郑爵爷别来无恙,别来无恙。”一个中官打扮的人物远远就朝郑芝龙作揖行礼,喜笑颜开,道:“这些日子咱家住的小院就听着喜鹊在那儿叫。咱家就想啊,多半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不,爵爷竟然玉趾亲临,实在是大大的喜事啊。”

“吴公公客气。”郑芝龙笑着对吴清晨还礼。

郑芝龙十八岁跟着舅父下海,并在澳门受洗,成为天主教徒,教名尼古拉斯。虽然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而如今他的确是东海上最有力量的大人物,但他却不一个枭雄。

枭雄能够为了十倍的利益铤而走险,为了百倍的利益孤注一掷。郑芝龙却是个望风使舵的人,本身没有任何坚持,只要利益够大什么都能卖。局势一旦有变,翻脸不认人。

吴清晨作为刘若愚的心腹,去年就奉命南下入闽,联络郑芝龙,希望郑家的船队能够分一些北上勤王。皇太子许以爵位、人口、土地,甚至变相承认了其长子郑森的地位。这样优厚的条件之下,郑芝龙都没有松口。

因为他实在不看好一个不足弱冠的皇太子能有回天手段。

直到东宫军连战连捷,用《皇明通报》将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郑芝龙才发现这位皇太子真有回天之力!既然你有实力,那么自家为何不锦上添花?这才是郑芝龙派手下大将施琅领兵北上的缘故。

不过对于台湾这块地方,郑芝龙却没有立刻发兵收复,因为现在台湾岛上的荷兰人势力不弱,而且还算守他郑家的规矩,暂且放着,看看局势再说。

在这种保守的心态之下,哪怕吴清晨说得天花乱坠,也注定效果有限。

往日郑芝龙有什么事,总是将吴清晨“请”过去。今天他亲自登门,谁都知道其中定有隐情。

吴清晨是宫中出身,对人心和阴谋把玩得炉火纯青。别看他嘴碎唠叨,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公公请,咱们里面说话。”郑芝龙口音浓郁,跟吴清晨交流只能说简单句。

吴清晨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爵爷请。”

两人进了客堂,分了主宾落座,不等吴清晨开口,郑芝龙却先说道:“吴公公,郑某有一事想请公公转告朝廷。”

“这正是咱家住在闽省的缘故呀。”吴清晨笑道:“爵爷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郑某想派长子领船二百艘北上勤王,归于沈督麾下。”郑芝龙笑道。

吴清晨哈哈大笑道:“爵爷果然公忠体国,实乃我大明群臣的表率呀!”他只顾着拍马,全然不往下说。

郑芝龙当然不可能白白送两百条外加自己的长子出去,见吴清晨不肯接话,只得自己开出价码,道:“郑某想让长子入读皇明海军大学,不知可否。”

吴清晨还是从《皇明通报》上才知道有这么一所“大学”,与之前成立的“皇明经世大学”一样,都只比“太学”差了一点而已。想想也是,太学是皇帝办的,皇太子岂不是只能办大学么?

“爵爷,咱家倒是说不好。”吴清晨道:“您也知道,咱家是在宫里当差的,水师的事不熟呀。”

“请公公……”

“不过爵爷的事就是咱家的事!咱家一定托人去打听。再者说,既然办了学,就是要招人入读的。爵爷肯让公子前去读书,那是给他们面子。”吴清晨侃侃而谈。

郑芝龙微微笑了笑,他可不敢说“给面子”的话。

皇明海军大学成立之后,施琅奉命担任总教官,自然会将大学内的情形告知旧主。郑芝龙由此才知道,虽然这看似是个培养水手和船长的学校,却十分得皇太子殿下的看中。非但亲自撰文庆祝开学,还上表天子,希望定王永王在长大之后前往就学。

不管天子答应与否,也不管二王是否真的会去,这个信号已经是彻底发布出来了。

“唉,犬子不耐经书,也只能学些武事。我平日军务繁忙,无从教育,而海事又是我郑家根本,正好占这个便宜。”郑芝龙谦逊道。

吴清晨说得口沫四溅,却是滴水不漏,只是答应帮郑芝龙安排,却没说肯定能成。郑芝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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