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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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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变化不大，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依然白里透红。也许是穿羽绒服的缘故，她显得比过去丰满一些，她的头发式样有些改变，原先是梳两条长辫子，现在变成了一条马尾，在她的头转来转去的时候，马尾在她的头后面荡来荡去，好像在和谁捉迷藏。
她把车停稳后，迎接她的服务小姐对她说了些什么，她立刻冲了进来，一脸惊喜：“老板，真是您！”
我站起来迎接她，她冲到我面前停下了。按照我的预想，她应该一直冲到我的怀里，我已经张开双臂在迎接她了，但是她停住了，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滚出了泪花。
“英子，你还好吗？”我掏出手绢递给她。
“还好，老板，您好吗？”她擦着眼泪问。“瞧您都有白头发了。”
“一言难尽。英子，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我注意到所有的服务小姐都在看着我们，觉得这里不是倾诉衷肠的地方。
错乱 二十三（2）
“好的，我安排一下。”英子说完，把服务小姐都招呼到操作间里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换了一件皮大衣，戴了两只羊皮手套，马尾巴不见了，换成了披肩发，嘴唇似乎也抹了口红，还有眼影和描眉，这一切使她在我眼里变得漂亮而陌生了。
“老板，还行吗，能和您走在一起吧？”她在我面前转了一圈问。
“当然。”其实我想说，我更喜欢原先那个朴实无华的英子，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不使用化妆品，甚至在冬天都用凉水洗脸，说是习惯了。“我们走吧。”我说。
“我们去哪儿？”出了餐厅，她挎上我的胳膊问。
“去紫竹院公园吧，那里人少好说话。”
“我们先去附近的莫斯科餐厅吃饭，然后再去公园玩，从公园出来去看电影。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我要痛痛快快玩一玩。”
“好吧，听你的。”
我们来到了北京展览馆后面的莫斯科餐厅。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餐厅里几乎空无一人。我们面对面坐下后，要了两杯咖啡和两块点心。我盯着英子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头，莞尔一笑说：“老板，您现在是个大老板了，我看北京的繁华地带到处都有您的快餐车。”
“我要说我是个倒霉蛋你信吗？”
“鬼才相信。您要是倒霉蛋，我们都没法活了。”
“你活得比我好，越来越漂亮了。”
“那还不是托您的福？当初要不是您的帮助，我怎么会有今天？”英子对自己的现状颇为满意。
“这两年多来还顺利吗？”
“怎么说呢，有吃不尽的苦，受不尽的罪，太难了。”英子不知想起什么，眼圈红了。
“说起来都是因为我，我当时真是昏了头，瞎了眼，娶了徐丽这个妖精，让你离开了我。”
“徐丽对您不好吗？”
“岂止是不好，为了她我差点把命丧了。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英子点点头：“老板，您讲。”
我把她离开后发生的重大事情一古脑讲了出来。听得英子时而怒目圆睁，时而牙关紧咬，时而泪水涟涟，时而目瞪口呆。末了我问她：“你说我是不是倒霉蛋？”
“她长得虽然漂亮，可嫁给您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她怎么会这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特别是女人的心，她恨不得吞下整个地球。”
“我真没想到徐丽会是这样一个人。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您的。”
“现在噩梦已经结束了。我今天来找你不光是为了给你讲故事，我还想告诉你我的心愿，让我们重新开始吧，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我坐到英子的身边，抓起她的手，表达了我心中的渴望。
英子低着头用牙咬着我的手哭了，哭得非常伤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知道她在因为自己所受的冤屈而哭泣，也因为我突然回到她的身边而哭泣，大喜大悲，都降临在一个涉世不深的农家女孩儿身上，她不用眼泪又能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呢？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虽然头发被烫过了，有些弯曲，但依然是又浓又黑，唤起了我那久违的感觉，我禁不住吻了吻她的脖颈。
英子指起头来，脸上已经被泪水冲花了，她哭诉道：“您知道被伤害是什么感受吗？我想死，想过好多次，只是为了报答我父母的养育之恩才活下来。您把我轰出来就不管了，一次也不来看我，我当时要是死了您都不会知道。可您知道吗，我不知去了多少趟加工点的胡同口，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就想看您一眼，和您说说心里话。我不能走进您的加工点了，徐丽见到我会把我吃了。可您可以来找我，就是看一看您的小英子的生活情况也是应该的，我天天盼望着您来，但这种盼望只能给我带来更深的痛苦。您以为给我10万块钱就能解除我的痛苦吗？您错了，老板，我们打工妹命贱，但我们感情是真的，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我也是女人，我的初恋，我的身子，都给了您，您却为了徐丽轻易抛弃了我。我求过您，让我留下来伺候您一辈子，我别无所求，只想伺候您，但结果您用10万块钱就给我打发了。您现在还来找我干吗，我已经把痛苦埋葬了，我知道怎么活下去了。在我需要您的时候您不来，现在我不需要您了您却要我回到您身边，我是人，是人啊！”
错乱 二十三（3）
“英子，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美国去开创我们的新生活。”
“不，我不想，我不愿意！我想干自己的事。”
“英子，听我说，你不用干事，我们有足够的钱生活，如果你非要干，就回公司去干，干什么随你挑。”
“一个徐丽走了，会有第二个徐丽出现，我不敢相信了，我害怕再有那些事情发生。”
“不会的，英子，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爱你的。”
“老板，对不起了，再见！”英子突然站起来跑了。
“英子，等一等。”
我站起来要追，被服务员拦住：“先生，请结完帐再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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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没有回她的餐馆，问服务小姐，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一直在餐馆里等到天黑，也没见英子回来。
我天天去找英子，始终没见到她。她的餐馆服务小姐说，老板搬走了，去哪里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劝我不要来了，如果老板有消息，她们会打电话通知我的。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英子寄来的一封信，她的信是这样写的：
老板：
您好！没想到我们的再次相见会那么不愉快，本来我有很多话要向您说，因为我始终把您看作是我在北京最亲近的人。我独立创业两年多了，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有一肚子委屈，平时我在手下人面前要拿出老板的样子，打掉了牙要往肚子咽，喝了黄莲汤还要笑着说甜。您来了，我是多么高兴，我终于可以把苦水往外倒倒了。我以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了，我作为您过去的一个员工，一个您曾经喜欢的小妹妹，可以在您面前撒娇，享受一下女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快乐了。
可是我错了，您是抱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假如徐丽没有离开您，您是不会来看我的，对这一点我坚信不疑，因为两年多了您从没来过。您找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填补徐丽留下的空缺，这怎么可能呢？我不是徐丽，也不是原先那个不懂世事险恶的英子，现在为了达到的我目的，我可以忍受别人的凌辱。女人自有女人的生存手段，这点请您不要大惊小怪。对您，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我真心爱过您，也被您深深伤害过，但在我的内心深处，那块被您耕耘过的处女地是永远属于您的。我做梦都想把这块处女地连同它的主人一起交给您，但是您太让我失望了。您只想到了自己，您是多么自私，多么轻率，您一见面就强迫我和您重新开始，这样能幸福吗？您已经深深伤害过我了，我凭什么相信您？您用什么来保证您对我的忠诚能够抵御任何女人的进攻？您没有，您甚至给我一个错觉，就想和我上床，这和那些凌辱我的色狼没有什么区别。这太可怕了！我不敢接受您的爱，因为我输不起。一个人的心中如果连一点真情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假如您的小英子再一次被赶出家门，她除了走向死亡之外已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我心中曾经有过的爱，也为了您可能还爱着我的幻想，让我们再次分手吧，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堂，我都会默默地祝福您。
让我再一次吻您。
您的 小英子
1992年1月10日
另：餐厅已转让出去，您当年借我的10万元钱我已从邮局汇出，请您注意查收。
英子的来信使我感到震惊，我没料到会把她伤害得如此严重。她虽然来自农村，情感却那么丰富、细腻和执著，我要是在两年多以前听到她的哭诉，我不能肯定是选择徐丽还是选择她。想当初，我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随便对待女人，10万块钱足可以补偿英子对我的奉献。不错，10万块钱对一个从贫困山区来的农家姑娘是个天文数字，假如她只为了钱，无论她付出了什么都能补偿了，问题是英子对我动了真情，和真情比较起来，钱又能算什么呢？为了拥有这份真情，她可以牺牲生命，给她再多的钱也减轻不了她那刻骨铭心的痛苦。当她在苦海中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时，我又来找她，告诉她一个悲惨的故事，让她忘掉自己的痛苦，从头再来。她能再来吗？在感情问题上，伤害一次就足够了，而我又伤害得那么深，令她想起就后怕。
从她的来信看，她还是爱我的，只是不相信我。我太想当然了，自以为是，操之过急，居高临下，没有把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真正把她当成自己最亲爱的人去追求，去呵护。她的担忧有道理。我可以对英子发誓，过去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因为我吃够了苦头。但是当我这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身边再出现一个美若天仙而又疯狂追求我的姑娘，我真的能把握住自己吗？
但无论将来怎样，我现在不能失去英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关键在于今天我能做什么。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听她往外倒苦水，给她以安慰，帮她出主意。重新开始，就从这些事情上开始，只要她能回到我身边，怎么开始都行。
我收好英子的信，去到英子的餐馆找她。“阿英餐馆”的招牌已经不见了，餐馆的门锁着，挂着窗帘，在繁华的大街上，像个受委屈的小姑娘，在寒风中缩成一团。
英子从我身边消失了，带着她的痛苦，带着她的失望，像只受伤的小鸟飞走了。为了了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她不惜转让掉苦心经营的餐馆，不惜把我送给她的钱还给我，这表明她对我已毫无依恋之心。
我无权让英子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包括打搅她平静的情感生活。我已身经百战，胜负对我乃兵家常事。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真情，对英子的渴求是来自精神上的追求还是来自生理上的冲动。而在英子的心中，照她信上所说，还有一块属于我的天地。她现在也许永远不愿让我重新拥有，为的是保存那份浓浓的真情，她是个脆弱的女孩子，的确输不起了。假如我对她的渴求真的是来自生理上的冲动，当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动减弱直到完全消失时，英子还有活路吗？
“再见了，英子，祝你好运常在。如果你想回来，就到加工点找我。不管您愿意不愿意重新开始，我和公司都需要你。”在离开餐馆时，我把祝福和邀请函留在了门框上，也留给了空旷的世界。
错乱 二十四（1）
从英子那空无一人的餐馆回来后，我就失眠了。经过两个不眠之夜的煎熬，我决定离开中国，到美国去完成我更为宏伟的事业。
我的一切不幸都是由金钱引起的。在过去的3年多的时间里，我由一个穷光蛋变成了千万富翁。与此同时，我所经历的苦难也比过去30年的总和还要多。在我的生活海洋里，总是激荡着狂涛巨浪，再也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迷失了自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本来应成为一个学者，在人类思维领域里创立一派学说。在我还是穷光蛋的时候，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按照我原来的预想，在我有钱以后，我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立体思维研究中去。研究立体思维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穷其一生都未见得能有什么成果的无期徒刑。
公平地说，我也努力了，创建了研究中心，着手实施能够改变国人命运的工程，但结果却让我始料不及。那些雄心勃勃的家伙都是为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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