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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红颜-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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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并不矛盾。就像两个人站在高峻的山头上,对着空旷的山谷喊。若同时拖长声音喊:“扶——贫”二字,山谷里的回声便是“扶贫——扶贫”;再同时拖长声音喊“城——建”二字,山谷里的回声便是“城建——城建”;有种回应之美,韵律之美。
  可若两个人同时拖长声音喊,一个喊“扶贫”,一个喊“城建”,山谷中的回声就会杂乱起来。就像古代两军交战时,两支队伍混杂在一起厮杀,已很难分清各方的号令,只能听到纷乱的马蹄声。
  市里的干部形象地总结说,市委和市政府现在就像办丧事时坐在院子里的两个唢呐手,一个鼓着腮帮子向这边吹,一个鼓着腮帮子向那边吹。还说市委市政府是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两个人: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市委的书记们一天到晚下乡抓扶贫奔小康;市政府的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却一天往省里、京里跑,去上面争取城建资金。
  市扶贫局局长原来进市长房子汇报工作,不需要在秘书那儿排队,可随时来见。现在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却不见扶贫局长。有一次扶贫局长找市长,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正在商量城建工作,还没等市长开口,常务副市长手一摆说:“先找主管副市长去。”
  而城建局长却常常被召到市长办公室或常务副市长办公室。有一次甚至几个环卫所长和路灯管理所所长也登堂入室,跟着城建局长进了市长办公室。因为老百姓老给市长写信提意见,这儿路灯不亮,那儿排水不畅;这儿道路不通,那儿公厕壅塞。而当年市政府向市民承诺的十大城市建设工程,其中就有“市内增修公厕十八个”。
  市里很快有了传言,市委老书记将调省政协去工作。市长将出任市委书记,常务副市长接任市长。
  元旦前后,一场大雪覆盖了紫雪市。雪后气温遽降,达到零下二十八度。
  气象部门称,这是紫雪市近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由于连续几天强降雪形成冷空气,加上积雪辐射降温,夜晚会吸收地面大量热量,形成持续低温现象,使紫雪市连续十天左右处在冷高压中心,气温一直在零下二十六度到二十八度之间。
  大街小巷全部积冰。不时有衣着臃肿的行人摔倒。汽车早晨难以发动,爬行在街道上和人走的速度差不多。
  市政府所有部门都上街铲雪。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带头铲雪的大照片发在市日报的一版上。
  徐有福和赵勤奋每人拿一把镐,用镐头先将冰面砸开一道沟,其他人再用铁锹一点一点切豆腐一样往下斩。那几天,走到街上,听到的都是咔咔咔这样一种有韵律的“斩冰”声。
  徐有福猛干了一会儿,将手扶在镐头上喘气,口里喷出的气像汽车排气管喷出的气一样粗。许小娇与吴小娇正将铁锹背着拿在手中在那儿斩冰,俩人的频率十分一致,就像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的配合一般。俩小蹄子都穿大红防寒服,戴白色的帽子和黑色的手套。俩人并排站在徐有福身后,像一对双胞胎跟着哥哥在大雪地里堆雪人玩。
  《古诗十九首》里有“娥娥红粉妆”这样的句子,看这俩蹄子身着大红羽绒服在那儿咔咔咔斩冰,徐有福才算明白了什么叫“娥娥红粉妆”!
  局里的司机开着那辆黑色桑塔纳冲过来,在徐有福旁边一个急刹车,刹住后又推着两块冰往前滑动。许小娇正在全神贯注铲冰,注意力太集中,被尖锐的刹车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高跟鞋在冰上一滑,把个洋娃娃滑倒了。
  徐有福起初听见洋娃娃哎哟哎哟轻唤,也没在意。此时局里的司机正将一份厚厚的材料交给一块儿铲冰的政秘科长,局长吩咐务必今天打印出来。吴小娇蹲在地上拉许小娇,可许小娇却起不来,仍在痛苦地呻吟。徐有福走过去,见许小娇眼泪都疼出来了,以手指着脚说:“脚扭伤了。”
  “那赶快上医院吧!”徐有福以手止住开车欲走的司机,毫不犹豫地将双手从许小娇的腿弯和背上插进去,像抱着一个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一样将她抱上车。
  徐有福让吴小娇坐在后座扶着许小娇,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上,汽车向医院疾驶而去。
  待将许小娇抱到医院的病床上,她的脚腕已肿得像徐有福或者赵勤奋的脖子一样粗。医生检查后说,没有伤着骨头,只是皮肉扭伤,住几天院肿就消退了。看着徐有福跑前跑后忙碌的样子,医生瞅瞅许小娇,笑着对徐有福说:“你爱人年轻又漂亮啊!”徐有福忙对医生解释:“我们是同事,” 他又指指许小娇对医生说:“她是因公负伤。”
  许小娇老公出差在外,一会儿,她的父母亲与一个弟弟惊慌失措跑来了。一听医生说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腕,才放下心。“多亏了徐科长。”许小娇对她母亲说。“谢谢徐科长,谢谢徐科长!”见徐有福被她爸妈谢得有点儿发窘,许小娇抬眼对徐有福和吴小娇说:“有福你们走吧,这儿有我爸妈呢!”她吩咐她弟弟跟徐有福去,然后又转向徐有福说:“有福麻烦你将我办公桌上那本杂志交给我弟,睡在这儿,暖洋洋的,正好看小说呢!”
  许小娇那间病房在四楼,又是南房,当时正有一缕阳光射进来,恰好照在许小娇的病床上。徐有福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这个女孩一生都被阳光照着呢!他突然又扭头对吴小娇说:“你和许小娇就像刚才照进病房那道阳光,将咱们局一下照亮了!包括局长和方副局长,心里也常常因此暖融融的。你瞧局长这么老了,工作劲头却越来越大。”
  “许小娇是阳光,我不是。”吴小娇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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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俩人已走到楼梯口。徐有福突然有种冲动,他像螃蟹一样横着挡在吴小娇面前,神差鬼使拉起吴小娇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是冬天的太阳光,射在身上只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你是夏天正午的太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机关红颜》40
  元旦刚过,局里接到市委办公室通知,市委袁亦民书记要到小庄镇大路畔村检查指导扶贫奔小康工作,并慰问贫困户,请局领导与驻村扶贫干部一同前往。
  市委办通知八点出发,局长带徐有福七点半就赶到市委大楼前等候。
  就这也不是来得早的,楼前早一溜儿排开一行车队。局里的车刚停下,市委办政秘科长便过来在车前挡风玻璃和车后玻璃上各贴一个纸片上去。纸片是红纸黄字。徐有福定睛一看,纸片上是一个大大的“8”字,局里这辆车是八号车。
  一号车是市委常委兼办公室主任达有志,此时达有志已站在大楼门口,穿一件像电视新闻里中央领导穿的那种崭新的黄军大衣。徐有福下车后趋步上前,与这个十多年前的同事握握手。达主任握徐有福的手时淡淡的,似握非握;望着徐有福的目光也淡淡的,似望非望。“有福还在局里工作啊!”达主任和徐有福说话语调也淡淡的,似说非说,好像一个人和天上的太阳或者月亮以及星星说话一样。
  徐有福在达主任面前缩着肩,哈着腰,满脸都是笑,那笑容仿佛脸上都盛不下,就要掉到地下的水泥地板上去了。徐有福正准备恭维达主任几句,适时叙叙旧:“咱们那时候多年轻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啦”;“时间像跑着往前赶似的”;诸如此类的话。可达主任的目光却早从他脸上飘走了,就像许小娇那天脚在冰面上一滑摔倒一样,达主任的目光在徐有福脸上“一滑”就过去了。达主任的目光滑到哪儿去啦?原来是滑到二号车上去了,他看了看二号车挡风玻璃那个圆纸片,眉头皱了皱,冲政秘科长喊:“袁书记车上的车号贴歪了,赶快重贴。”
  袁书记的车是二号车。徐有福望过去,那个阿拉伯的“2”字像是瞌睡了一般,仰躺在窗玻璃一角。此时政秘科长早已扑上去,奋力将那个“2”字剥下来,已剥烂了。他从衣兜里迅速掏出一个新的“2”字,双手像贴春联那样将这个“2”字端端正正贴上去。徐有福心里诧异,政秘科长兜里像揣着名片一样,揣着那么多“2”字。
  此时达主任早已不再看徐有福,一边望着大楼门,一边抬腕看看手表,在楼前若有所思地踱起步来。
  徐有福冲低头踱步的达主任缩缩颈,点点头,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转身回到八号车上去。
  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说,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井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徐有福觉得达主任就是那只在深山的猛虎,而自己却是那只在槛井之中的老虎。
  三号车是市政府分管扶贫工作副市长的车;四号车是市扶贫局局长的车;五号车是市民政局局长的车;六号车是市计划局局长的车;七号车是新闻采访车。
  八点过十分,袁书记秘书小崔端个茶杯从门里闪出来,用另一只手敏捷地将大楼门拉开,穿一件黄军大衣的袁亦民书记健步从门里走出。达主任的脚跟早像小孩子撒欢那样轻捷地提起来,向袁书记跑过去。脚下有一块暗冰,达主任险些像许小娇那样滑倒。所幸并没有滑倒,他的腰像一个初学滑冰者在冰上练习“止步”动作那样,往左边闪了闪,又向右边摆了摆,重新找到了平衡。而他跑过去也仅是将书记大衣上的一个白色线头扯去,又用手背轻轻掸掸书记的大衣后背,然后扭头有点不满地瞅了那块险些滑倒自己的暗冰一眼,说了一句:“袁书记小心冰滑。”说着便十分自然地轻轻搀在书记一侧,走过去迅速将二号车车门拉开。书记往里坐时,他又将手隔在车窗上方挡一挡,以免书记碰头。书记安全地坐进去后,达主任轻重适度地怦一声扣上车门,然后敏捷地跑向一号车,眨眼工夫,达主任已像一个老鼠溜到床底下一样钻进车里。嘟嘟,车队启动,从市委大院蜿蜒而出。
  八辆车只有徐有福所在这个局的车是桑塔纳。黑色桑塔纳车顶上还留有冻成冰的残雪,沿着一条二级公路,掠过冬日冰雕玉砌的原野向大路畔村跑,就像一条黑狗在雪原上撒欢儿。其他六辆车都是黑蓝色的日产六缸三菱吉普,而袁书记那辆车则是八缸三菱霸道,不仅比别的车多出两个缸,轮胎也更宽一些,就像一个脚特别大的男人穿一双四十八码的鞋在公路上跑。据说这种车即使疾驶在冰面上,一个急刹车下去,车轱辘也不会打滑,像奔驰的骏马被剽悍的骑手一把扯住缰绳一般,吱儿一声就站住了。
  与八缸三菱霸道相比,这辆桑塔纳像个缠着小脚的小媳妇,跟在车队后面扭扭捏捏的;又像穿着高跟鞋的许小娇,稍不小心就会滑倒。
  当然这辆“许小娇”并没有滑倒,只是跟在三菱车队后面,跑得有点吃力。就像许小娇与吴小娇在雪地里跟在徐有福和赵勤奋后面跑,徐有福与赵勤奋稍微提速跑快一点儿,俩小蹄子就跟不上了,在后面娇喘微微,喊着让他们跑慢一点儿。他俩刚放慢速度,俩小蹄子便将捏在手中的雪球抛过来,啪一下就打在他们温热的颈项。
  那天徐有福坐在八号车里跟着跑,当然不会向前边扔雪球,也不会嚷着让前边跑慢一点儿,就像一条怀孕的母狗或母牛跟在一群矫健的猎狗或牛犊后面跑,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所幸路程不长,也就半个多小时,大路畔村到了。
  东岭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早已恭候在公路边。袁书记下车后与书记县长先握手。市电视台、东岭县电视台、市日报社、东岭县报社及省报、省电台驻紫雪市记者站的七八个记者像一群蚂蚁一样,扛着摄像机、举着照相机纷乱地往前跑。市电视台与市日报社的记者坐在七号车上。徐有福下车后,见这俩小子正拖泥带水从七号车后车门里窜出来,一边下车一边小声嘀咕,埋怨达主任把他们的新闻车安排得太靠后了。俩人嘀咕着便从车门两侧一个提摄像机、一个提像摄像机那样大的一部照相机往前窜,就像战争年代两位勇士拎着炸药包猫着腰冲上去炸碉堡一样。日报社记者心太急,刚跑两步,便在冰雪地上像许小娇那样滑倒了,照相机像水里的鱼一样,刺溜窜到徐有福脚下。日报社记者则像一条大海豚,一边嘴里喊着“照相机,我的相机”,一边急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一瘸一拐向从地上拎起相机的徐有福跑过来。“没摔坏吧?”徐有福将相机递给记者后问。记者看着镜头,说:“没有没有!”然后笑着向徐有福说声谢谢,随即又扭头发狠地骂那块滑倒他的冰,大意是说好在相机没摔坏,若摔坏的话,他一定会用自己身上的某个宝贵的器官和那块冰的“母亲”发生肉体关系。徐有福当时觉得这位记者准备与冰的母亲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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