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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黄河岸边的小镇上品饮-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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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味觉一样清甜,新鲜的,断然绝然的大海的鲜气,它是一种直露式的鲜,剑侠佐罗式的利落、爽快与超然,它不是悠游回味绵绵不绝。继而我品出了鲈鱼的真味,我把这条鲈鱼凌迟似的一点一点地吃完了,一丝也不曾浪费。
吃鲈鱼果真是一样快乐,设若每周固定吃一条鲈鱼,于写作生涯及饮酒生涯都并不是一件坏事,在京城枯燥的空气里,能够因知鲜而弥补心灵中一些灵气的,当然鲈鱼不是随时可以吃到,这个世界仍是白鲢和鲤鱼们一统天下。我在吃过鲈鱼之后,便开始了对鲈鱼的怀念。我脑海里总映现鲈鱼佐罗似的躺在白瓷盘里,一身铁青的冷光,微张的口里暴露出利齿张扬其本性,凝视的目光永远冷漠地审视着食者。于此,我还生发了另外一些想法,西人的几何曲线,似从海味而来,如鲈鱼的线条;中人取线,估计发端于河鱼,如黄河鲤鱼。中人画线喜欢饱满圆润,西人则剑走偏锋。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19节 鲁菜要革命

烟台苹果莱阳梨,不及潍坊的萝卜皮。此言可否当真无妨,坊间流传能够说明,山东这地方对菜十分看重,鲁菜是四大名菜之一,原在北京一霸,名流贵族皆要食鲁。然时至今日,鲁菜声名大不如从前,这可以算是没有与人们味觉与时俱进相关。鲁菜重油重酱重芡,被戏曰黑乎乎咸乎乎面乎乎之三乎,需要一个向清淡转型的革命历程,我这样理解。
鲁菜其实有两大板块,以味觉细分,大抵可划出鲁菜区和齐菜区,设若以鲁文化和齐文化区域来观照,恰好味觉版图与文化版图相重合。齐菜是鲜咸口味,在味觉上的表达精确而直观,较之复合型的鲁菜口味,它是精致主义的存在,不论传统意义上的蛤蜊汤,还是近时流行海边的烤鲜虾,给我感觉皆是一种直陈式,清鲜而细爽,区别于鲁菜复合型的宏大叙事。久长时间以来,齐菜在鲁菜盛名之下,被包含在鲁菜大系之中未获得独芳地位。我认为,适当之机也不妨打一下齐菜牌。鲁菜主香,齐菜主鲜,鲁菜有混沌之美,齐菜有清晰之鲜,齐菜在今时是很合时宜。
诚然,鲁菜有鲁菜之妙,以至今天我也喜欢那一道“九转肥肠”,然要逐广大现代口味而行,恐怕“九转肥肠”的道路已经十分崎岖了,就是重口味的新生代食客群崛起,他们也是热衷麻辣烫所波及的小麻辣了,我以为那是康师傅或统一方便面小调料的一份功劳,吃方便面成长的一代人,他们认识小麦文化是可以归入方便面与小调料的,那浓缩的一小袋调料,已经深刻地固化在少年一代的味觉记忆中。鲁菜革命,可以不必走出鲁菜,只用改重鲁轻齐为重齐轻鲁就合适,这也可以称之为内部口味革命,恰好今天也是海味盛行,不如从之,只要有利于食者之味觉,有利于食肆之生意兴隆,有利于鲁菜重新崛起的三个有利于,我以为鲁菜不妨革命一场。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20节 周村薄饼

周村薄饼是在青岛流亭机场发现,青岛是一个美食城市,可以吃遍海洋世界,发现周村薄饼十分纳闷,什么好东西,居然摆上流亭机场?我买了一袋,边等飞机边细细吃。周村薄饼很薄,约一毫米厚,发的白面,上面撒芝麻摊炕,干酥脆甜香,芝麻与面粉的香,可以做文人小吃,看书时,漫不经心随手送到嘴里细嚼,吃十张也是不会饱。好处还在于它不见油,不会污染了书页,这是一种好情操。吃了半袋,另半袋带回北京细细吃。再一次去青岛时,我买了两袋,八块钱一袋。此次不幸,为让周村薄饼不至于揉碎,我将它单拎着,上飞机先搁进行李箱里,再搁电脑包,外面搁外套。下飞机时,只记得拿外套和电脑包,两袋周村薄饼就忘在飞机上了。
将吃食忘掉,我不能释怀,因是想特意带回北京细品,一个去青岛做食评家的人,把食品都忘记了,这可以原谅么?我记起来为什么忘却,原来在青岛早上没吃饭,饿。就在流亭机场吃了一个汉堡,30元钱。原来想吃一碗面,面条35元钱,这价格稍贵了一点,世界上的事物,跟飞机沾点边都贵。心里面想着30元钱一个汉堡也没有吃出味道,就把周村薄饼忘了,巨可惜。回家,翻一翻电脑桌下的小柜,周村薄饼的袋子还在,内面有半张周村薄饼,就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面悼念那两袋逝去的周村薄饼。再展平了包装袋看说明,却看到“糖酥烧饼”四个大字,不由心里面一惊,我是从哪记取周村薄饼的呢?居然有“糖酥烧饼”四个大字未记,偏记成周村薄饼了。
凭印象记一件事,出差错的可能性大,这事情决不能怨那一个昂贵的汉堡,早先已经吃过周村薄饼。反复检讨,我估计与博山烩菜有关。博山与周村,都是淄博的一个区,几年前去吃过博山烩菜。淄博是齐国都城,那里曾经有过三千食客,管子主政时搞过百家争鸣,而早年的食客,现在改称智囊了,就是一些专门给政府出馊主意的主,跟美食家没有关联。吃过博山烩菜,见到周村出的薄饼,顺里成章记成周村薄饼装脑海里了。话再说回来,糖酥烧饼也确实太难记了,它毫无方位感,即是搁了一点糖,此饼也绝不是因糖而美么,它是小麦与芝麻的对话,水溶火炕,成就一品岁月中的记忆。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21节 想念沙葱

2000年从兰州去甘肃景泰,老爷公共汽车喘着气在荒原上的公路上蹦蹦跳跳,荒原,生长着一簇簇耐旱的油蒿,它们将绿意点向天边。临近景泰时,看见一片一片胡麻地,胡麻地看上去是卵石滩,指甲盖大小的卵石密密麻麻,这石土地上长着约有二尺长的胡麻,胡麻秆浅红色,稀稀落落,表达土地的贫瘠与艰难,那时刻,残阳似血,胡麻如胭。
据说景泰有两个地方必去,一是黄河石林,一是五佛沿寺,五佛沿寺内有五尊大佛,依黄河西岸凿洞而成。在此看黄河东去,千里黄汤滔滔,晚霞铺天,亘古荒原之上有飞来的金砂片片。就饿,返回城里进餐。景泰的对岸,是甘肃靖远,所以在景泰,每个馆都有靖远羊羔肉,是红波滔天的火锅。我在兰州和叶舟、杨勇兄曾大啖过著名的靖远羊羔肉,到景泰见靖远羊羔肉,就说,满甘肃都是靖远羊羔肉。未想景泰人说,靖远的羊羔来自景泰,看来此地都是发的羊财。我说,景泰的羊羔都靖远了,景泰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一老汉告诉我,有啊,沙葱和苦苦菜,但是本店没有了。多纯朴的老汉,我就出店去找沙葱。
我去找沙葱,心里想着地方特产一定是可以找到的,一个馆一个馆地找,县城里重要的馆都找遍了,没有沙葱,人告诉我,吃沙葱要等下雨,一场雨下来,沙葱就长出来了。我想,从江南走到景泰,仍是需要有一场雨,也罢,我是等不到一场雨便要离开景泰的。就吃靖远羊羔肉。直到银川,我吃到了沙葱,它与江南的小蒜近似,但是实心的,嚼口里沙沙沙响,我以为沙葱由此得名。待走到内蒙古的乌拉特前旗,我在乌梁素海边的草原上看见了真正的沙葱,一望无际的沙葱,贴着草原向着漫坡生长,开着水红色的花,像一层胭脂的云霞铺展,白的羊和棕色马在坡上缓缓地吃草,心里默念:亲近草原,尤如羊儿马儿吃草,亲近草原,尤如离别景泰,伫立乌拉特前旗。后来见内蒙古作家邓九刚,他说,乌拉特前旗,你为什么念念不忘乌拉特前旗?我说,那里有一片沙葱。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22节 槐花

山东的槐花,五月便开了,黄河口胜利油田的孤岛,看过一种红槐花,是水红色泽,于绿叶间,柔润而清新,据说不能吃。二次去黄河口,便专程看十万亩槐林,我站在一座公路桥上拍了照,那是黄河冲积区一绿无边的槐树,无风。进林带,内面有许多放蜂人,他们将草棚搭在林道边,又在棚顶的槐树枝上挂起若干个白色塑料桶,它是出售蜂蜜时盛蜜用的,也是出售蜂蜜的招牌,真正的槐花蜜。继续前走,必定要走到一棵树,一棵树是黄河口绿化的标志物,一棵树已经死了,惟乘下一根树杆,我没认出它是什么树,相传勘探胜利油田时,一位工程师拄着一根树枝跋涉,离去时插在这里,它竟长成了一棵树。那时,辽阔的黄河滩只有这一棵树。后来,围着它砌了一个花坛,立了一块石碑,碑文刻着“一棵树”。一棵树周边有十万亩槐林绿化带,我看到最阔大的槐树林,我相信在那里面搭一个小屋住蛮好。
相比较黄河口的槐花,在黄河源青藏高原的槐花要开得晚,在八月开,高原的槐花要开得小一些,呈粒状一束束的垂在枝头。我在循化认真看过槐花,循化还有一种野柳,叶子短硬,向上张开,有刚烈之势。青藏高原也有放蜂人,他们在草原上搭起窝棚,我相信他们也烧牛粪,窝棚上有一支小烟囱,冒着淡蓝色炊烟。
北京的槐花,六七月开,印象中七月开得多,我当年住南池子时,四合院里的青砖地上,会落下一层白而泛黄的槐花,是一场槐花雨之后罢,淡淡的清香在四合院飘荡。有月光照耀时,风儿从窗外拂来,那月光也就含了花香。我于是起了早床,摘下含露的槐花,用面粉裹了煎饼,或用鸡蛋划了槐花煎蛋饼,是时,吃到槐花的清香,很真切,它是一个晨露的载体。吃槐花,感觉心灵透溢几许宁静与散淡,如落花。槐,豆科落叶乔木,槐花有别名:槐米、槐蕊。性寒,无毒,清热泻火,对血管有改善作用。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23节 瑯琊台之美

写作这事,我一直以为,喝的是酒,挤出来是文字。当然,有时候以为喝好茶也能挤出好文字。喝茶以后,感觉心中有一团绿,喝酒以后,感觉心中有一团红,酒是火么。去年在青岛喝瑯琊台酒,被一团很猛的火灼。时间过得真快,去年底到青岛去做评委,想当然要把青岛啤酒喝它个够,不曾想先喝了瑯琊台,那份感觉是心里面有文字挤得很,非要写出来,然沉吟间,就冬去春来了,门前的银杏已经生满了绿色的叶子。
喝瑯琊台酒,一个偶然中的必然。我去青岛前,在天涯闲闲书话里发了一个帖子,告诉青岛的刘宜庆,我要到青岛来。到了青岛与刘宜庆见面后,我说要到《青岛日报》去见刘海军,刘海军编我的文字多年,未曾谋面,就去。刘海军当时在写一部传奇科学家的传记,聊了很久,他用10年时间写一部传记,那叫做精写。晚间,刘海军叫来副刊部主任张幼川,直取青岛菜馆。那青岛菜馆,座落在鲁迅公园边的海岸,我们坐刘海军的雪铁龙车到此,心里生出一种感觉,模仿胡风的《时间开始了》,在心里说:喝酒开始了。
这个傍晚,没有夕阳,天空灰朦朦的。我站在青岛菜馆前面,看着海浪一浪接一浪地拍,拍岸。那也是灰色波浪,它推移的时光很远,它的拍岸声传来很近。就喝酒,第一道菜肉末刺参,酒有青岛啤酒,刘海军又要了一瓶瑯琊台,细看那瓶子的商标,是瑯琊台原酒,70度。原料为高粱、小麦、大麦和豌豆,属于四粮酒。一喝,果真烈,清甜入口,一到喉头猛然地爆炸开,烧灼感留在喉间经久不去,要喝青岛蛤蜊汤冷却。这是最好搭配,张幼川先生是著名学者张北川的胞弟,青岛酒仙,刘海军介绍,此兄可喝两瓶也。我这人出门也素不惧酒仙,我想,你无非是把我放倒罢了,还能怎么样?就喝。喝到暮色慢慢降下来,青岛沉入夜色中,那灯火的斑斓中,似乎有我一个梦。
海浪高一声低一声,酒隐隐燃烧,刘海军兄酒力不胜,刘宜庆亦然,二刘不饮酒,张古对饮,青岛蛤蜊汤也真个要以一个鲜字冠之,好一个爽字了得!从此以后,我在青岛一直喝瑯琊台,在饭店房间里也放一瓶,回京,还带上一瓶。70度的瑯琊台,就像我的流浪之路,喝到哪一程,就是哪一程。


第三部分  黄蓿菜第24节 豪情烂炖

第一次去东北是1995年,正是这样的夏天,从山东的孤岛开了笔会,游过泰山,回京略呆一阵就去东北了。火车出关,就感觉到关外是不一样,山为一种漫坡形,树是直立,空气是凉丝丝的,农民驱着马耕田。到沈阳是辽宁电视台的陈词招待,他本人不胜酒力,约了几个海量食友,印象中那时候沈阳满街头跑着拉达车。
席间就上了烂炖。我初始听成乱炖,确实乱炖,猪肉、粉条、冬瓜、辣椒、茄子、白菜什么都有,豪豪的一大锅,酱味甚浓,那可是一个小盆啊!烂炖的味道,就跟一群性格各异的东北人扎堆一样,混合形的,想感觉什么,都有一点,若要深入去把握,却又似乎捕捉不到,茄子有冬瓜味,白菜有猪肉味,如同很好打伙的东北人,就海喝开来。
我常被人称作伪东北人,将我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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