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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浪漫的男朋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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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很多可怕设想,心脏病、脑出血、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

分娩室里,医生用油布擦完新生儿身上的血称重,隔着玻璃窗,洪喜打电话向我转述医生的诊断书:病毒性脑膜炎。

这是一种由多种病毒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感染性疾病,患者多为老人和儿童,会引发神经精神症状,如心脏骤停、意识障碍、癫痫、幻听。最可怕的,是病毒会造成全身性疾病,病毒不同,症状表现亦不同。

“医生说恢复比较缓慢,”洪喜说,“多数人能恢复,但少部分有后遗症,比如听力、瘫痪。及时治疗成功率为90%。”

“那我妈……”

“放心,阿姨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高烧未退昏迷中,刚刚做了骨刺、脑电图、核磁共振,肺部有些感染。呃,有点尿血。还在找病灶,看是什么引起的。”

赶到医院时,我爸站在ICU的外面,手扒着玻璃,正踮脚朝里张望。病床上躺着的,正是一听见她说话我就心烦的许一芬,此刻戴着沉重的呼吸机,没有意识。

鼻子一酸,我踉跄着扑到他怀里。

从如意跟他要钱说买卫生巾,BRA、内裤开始,我们便几乎没有这样亲密地拥抱过。我只想哭,躲在他的怀里,大声地放纵地哭出声,他轻拍我后背,“如心,别哭,你妈过两天就能醒。她已经在医院里了,咱们好好听医生的话,肯定能治好。”

他把病情说得这么简单,是想让我放心。

也许我没来时,他已经躲进洗手间哭过了吧。

“嗯,一定能治好。”

一定。

洪喜不敢看我,叫了大户送我爸回去休息。

但我爸执意要见如意,说着“毕竟是生孩子的大事”之类的话,我连威胁带恐吓,怕他见到后无法掩饰我妈的病,等出院再过去,总算说服他。

匆忙赶来的大户神情憔悴,脸上有伤,斜着颧骨至右眼,大半张脸乌青。脖子上还被挠了几道,长长粗粗细细,已经结痂。

我爸吓一跳:“怎么搞的?”

“没事,嗨,没事。”他搀我爸上汽车,又把洪喜叫过去小声叮嘱一番。我努力保持着以往跟洪喜说话时的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道:“嚼什么碎舌头,还不让我听?”

“能有什么,”洪喜低着头,“怕我跟你说,被笑话呗。”

“到底怎么了?”

“我像出卖兄弟的人吗?”

我弹他头:“不像,你是。”

“他那点事,你还不知道。说也奇怪,”他也尽力维持着以往和我沟通时的样子,“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分别给原配和二奶快递了照片。据说二奶之前一直以为他单身。得,两头都在闹。尤其原配,还跑到他单位大哭大闹,更在二奶公司与二奶大打出手……他现在是有家没法回,又是公务员,碍着他爸的面子,单位领导只建议他把私人事情处理完了再来上班。”

我愤愤骂了句“该”,突然想到湛澈说起的报复大户的事情,倏地闭嘴。

很是心虚。

是……他做的?

“别人的事情你少管,”洪喜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见我看着他,匆匆别过脸,“阿姨的病,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给北京的医生朋友打了电话,他说目前的医治方案基本是对的,去了北京也差不多。所以先等等看,效果不明显,再考虑转院。”

从早晨到深夜,时时刻刻陪伴我的,还有忠心耿耿的小湛。

在ICU外面走来走去,盯着床头挂着的“许一芬”名字的病号牌,无数次期待着她能从床上坐起来,想象着她把我全身上下数落千百遍,而我,只想宠溺地看着她,说真好呀,妈妈,再多说一些,我想听你讲话。

再多说一些呀。

*5*

飞机落地后湛澈打来的电话我没有接到,随后收到他的很多条微信。

——很抱歉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如心,很抱歉。

——需要来洛杉矶治疗吗?我可以找最好的医生。

——阿姨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

——等我,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马上要谈事情,如心,不忙了回我。

——还是不要回了,照顾阿姨更重要一些。

——切心,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

……

按键上的字刪了又按,按了又改,是假装坚强告诉他我没事,事情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直接告诉他此刻我的悲观和无助更好一些?

我犹豫再犹豫,不想骗他,又没有心情编上几句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措辞。

所以有什么痛苦、沮丧,悲观的事情发生,我最怕有人在一旁安慰。

因做不到彻底展露悲伤和绝望(从小到大,家长总是告诉我们要坚强嘛),心中已经过于悲痛,当事人还要压抑着崩溃的神经反过去安慰本来安慰自己的人,着实更为难。

果然不论是通过什么社交软件发来的视频、语音、文字留言……关怀备至的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哪怕沉默无言的唾手可得的拥抱。

接下来的日子,度日如年。

许一芬同学几次癫痫发作,常常是我站在外面,看着匆匆冲进去的医生们围着病床,束手无策。

除了等,也只是等。

医生说,因这病发作时并发症多,还无法确定发病原因,只能根据她的检测结果不断调整诊断方案。

我爸偷偷去看了如意和大圣,没露一丝破绽,临走前还再三保证绝不会告诉我妈,省得她来捣乱。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产妇如果过度愤怒或悲伤,会导致回奶,缺少母乳。回来后他主动提议等出了月子再说,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长吁短叹了一阵,末了决定随他去。

他不在时,家属签字便落到了我头上。洪喜不可能天天陪我,但早晚各来一次,每次来都拎着一堆吃的,可谁也没有胃口。

茶餐厅有阿盘这个强大的后盾在,我是不担心的。

有天快到夜里12点洪喜才赶过来,我们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步行台阶上聊天。

他说去了上海之后,在某会所的洗手间遇见倒地的几乎昏迷的水总,是他从水总的口袋里翻出速效救心丸,救了对方一命。那时水总在上海出差,他又打了120,送水总去医院。回荔城后,两人又深聊几次,慢慢有了合作。

开始我是拒绝的,总担心他是为了报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可他后来说服了我,说一个商人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报恩,同样是投资,投给信得过的人,又有何不可?他见多识,为我出谋划策、分析利弊,我们的理念很相符。说来也奇怪,我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我慢慢被说服,开始了逐步的合作。”

我知道他在解释之前说不认识水总的事情。我曾想,如果他不说,我便不问。

有些事情,我不能越界。

他已经对我足够好,我不能再贪求更多。

没想到他主动说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我们并没有疏离,还以为要渐行渐远,老死不相往来,白白浪费了不少眼泪。

想到那老奸巨猾的水总曾跟踪他,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湛澈也说,他是奔着洪喜来的。

“还能有什么复杂的?”他大大咧咧地说,“总不会是过来骗我钱的吧?人家比我有钱多了好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再说,就那档节目,老头砸了多少钱?”

“说的也是。”

“总不会想让我当干儿子吧?虽然他好像对我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热情劲儿,”他挠头,嘿嘿笑着,“不止一次说我特别像他多年前走失的儿子。”

我心中一惊。

我想起那次陪如意录节目,湛澈没头没脑说过一句“听说贵公子与如意姑娘同龄,有机会介绍二人相识,说不定倒会促成一段好姻缘”。

莫非,他真的有个走失的儿子?

“那多好,”我说,“那你认他当干爹得了呗。老头有别的子女吗?家属之类的?”

“孤家寡人一个,老婆几年前意外去世了。”

“赶紧认,此时不认更待何时?”我拍他的头,“千万记得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将来……老头的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我真是个俗人。

“行,你说得有道理,明天我就去他家,按了铃,门一开,我就跪下喊——爹!”

他说“爹”字时,故意拉长音调,表情也极其夸张,极为卖力地表演着,更直接跪在地上。

我被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你终于笑了,”他说,语速缓慢,“好多天没看到你笑。如心,你笑了,真好。”

我止住笑:“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两个方案,”说起这些,他像变了个人,“第一,我们想建本城最大的健身会所,直接引进国外最先进的健身器材,为各个年龄段的人设计健身方案,并设幼儿区、儿童区和上班族区,以及中老年区,倡导全民健身的核心理念。”

“听上去不错哎。”

“那当然,本身,中国人的健身意识太差,年轻时不注意保养和健身,到了中老年得了一身毛病,才想起锻炼。是不是有点晚?医院的各种病患,也是越来越趋向于年轻化。拿腰椎间盘突出症来说,得这病的青年人居多,甚至很多是学生,他们这些人,哪会拿出时间锻炼,每天最大的剧烈运动不过是上台阶、下台阶。”

这比他的游戏厅靠谱多了。

“天啊,洪喜,太高大上了,”我真心实意地说,“这个想法好棒,你怎么想到的?”

“你也觉得不错?”

我的肯定让他越发激动,不自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颇具孩子气。

“当然,往小里说,是你终于找到你渴求的事业方向,往大里说,利国利民。”

“游戏厅我已经全都清理完毕,你要想用,就租给你。”

“真不用,洪喜。现在的已经够我折腾了。”

“好吧,”他挠头,“我的第二个方案就更牛了,源自我妈的牢骚。

她老抱怨市场买的蔬菜、水果没味道。哪像之前,现在的黄瓜不甜,葡萄抹避孕药啊……有机呢,又贵……她其实有钱,就是舍不得买,每次从菜市场回来都憋一肚子气。”

这小子,真是有心。

“我心说,这事我可以啊。于是跟水总一合计,我们打算做本城最大的有机蔬果超市,采用新技术严格控制成本,让普通老百姓都吃得起、吃得上健康的有机蔬果。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分两步走,第一提供最新鲜的有机蔬果供给全城百姓,第二做成有机食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挺直了腰身,非常正式地向他行了90度的鞠躬礼:“如果我有资格,小喜喜,简直想代表全城的人向你致敬,不知道多少人因你们受益。”

他不再是跟在我和如意后面疯跑的洪喜了。

他害羞地抿嘴笑。

“我们之间,没事了吧?很抱歉,那天……”

“当然。”他打断我的话,也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住我。

我大抵是明白一些的,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睛,像是这样做了,心里话就不会遇到阻碍,得以顺利说出口。

“如心,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洪喜的肩膀和湛澈的完全不一样,后者引发我无数疯狂的幻想总是想期待更多。

而前者的此刻,可以让我心无旁骛地依靠,不带一丝邪念。

我将下巴抵在他肩,说:“嗯,很喜欢。虽然我从没谈过恋爱,但每天……”

他打断我,艰难地说:“不要,不要再说下去。”

“嗯?”

“这里,”他摸着心口,“再说下去,这里,要崩裂了。”

我只能继续倚着他的肩膀,偷偷捂紧嘴巴,拼命睁大眼睛,希望眼泪能够在流下来之前全部蒸发掉。

“不要哭,如心,只怪我明白得有些晚,行动得有些慢。”帮我抹掉脸上的泪,他苦笑着,“这样挺好,至少将来咱俩不会感情破裂,更不用去民政局扯什么离婚证,是不是?”

我被他惹得又哭又笑,不知道要说是,还是摇头否认。

消除了这些天的芥蒂,我俩重新坐回台阶上,洪喜递过一袋烤地瓜。

一天没吃饭,肚子着实有点饿,于是一人分了一半剥来吃。

吃完拍拍手:“回吧?”

他起身欲走,却在转头看我的脸时,重新坐下来。

“怎么?”

“下巴,”他指着我的脸,“呃,擦一下。”

这便是他和湛澈的不同。他每次看到我下巴沾了东西,比我还要难为情。湛澈则不管,第一次见面便忍无可忍,上手直接擦。

“哦,”我胡乱抹着下巴,“好了?”

“嗯。”

“走吧?”

“呃……那个,”他支支吾吾地说,“如心,这么多年,本来想一直瞒着你。可又觉得,对你不公平。”

什么事?瞒着我很多年?快讲,别婆婆妈妈的。”连洪喜都有事情瞒着我,这个世道,我撇撇嘴。

他使劲跺脚,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如果我说,其实小时候,你嘴角,是我……是我睡觉时不老实,把你踢下床才摔着的。你会信吗?”

他长叹一口气,带着终于说出来的释然和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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