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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卿入梦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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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子善走过来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道:“石室潮湿,这被子也许多天没有晾晒了,捂着脸睡容易生病。”

他走回石桌边,喝了杯水,又去往火盆里添了些干枝。迎华心里焦急:他怎么还不上来睡觉啊?她要等他睡着才敢放心合眼的。过了好半晌,蔚子善走到石床边,开始宽衣解带。迎华一下子爬起来,缩坐到墙角,问:“你我两人睡觉,你干嘛还要脱衣服?难道不知道避嫌啊?”

蔚子善很平淡的道:“子期一定是不习惯和人同睡,委屈你了。不过这冬日里和衣而卧会愈发觉得冷,不如只着里衣,裹紧棉被。你要不要也脱了?”

迎华听他说得有理,看他眉眼认真像是出自真心,便重新躺好,道:“喔,那你自便,我还是这样睡就好。”

蔚子善也不再理她,躺了上来,石床很大,他二人中间空了半臂之遥。迎华很满意,她真的累了,放心大胆的进入梦乡。

蔚子善睡在自己的床上,加之又未多想,自然睡得很安心。临近清晨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参将大人家的千金跑来和他说话,他似还在军营中,着着色彩艳丽的战袍,手里牵着他的白色云影。她送给他一方带着淡淡玫瑰香的绢帕,那上面有她亲手绣的鸳鸯。她说他是她见过最英勇的人,然后羞红了半边脸儿。他笑了,笑得分外的灿烂。

忽然一阵风刮来,这些画面都被卷走。换来的是扑天盖的红,她被许给右相的侄子,而他是送亲的护卫。红色的花轿,红色的轿帘,红色的盖头,一重重阻隔着他们,他再也没能看到她的脸。只有那方绢帕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却带来浓浓的哀戚。

等他醒过来,一睁眼便发现那个蔚子期不知何时已滚到他这边,头挤到他的枕上,发丝间隐隐散着一种淡香,她的手和脚也都钻到他的被子中,贴着他的肌肤。想是半夜太冷了,她自动来这边寻找温暖。想起她昨夜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吵着要避嫌,他笑着摇摇头。轻轻把她的手脚放回她自己的被子中,掖紧被角,披衣起身,把自己的被子也给她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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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比蔚子善起得晚,心中不断自责,骂自己警惕心不够,如果这样被吃干抹净怨不了旁人。她也迅速爬起,整理好身上的袍子,走出石室。

蔚子善正在屋前的空地上练功夫,拳脚生风,身姿矫健。迎华自己是练过几年工夫的,虽然仍是身手平平,可看还是会的。他的功夫肯定要在百里寻清之上,童管事之上。她萌动心思:如果要是能得他点拨,必定会让自己有很大提高,到时候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欺负了。

蔚子善似和她想到了一块,冲她点头,示意她过去。口中道:“来,你我过几招,让我看看你的功夫。”

迎华现下倒是对脱身的事情不是很看重了,和蔚子善同塌而眠都没有出事,白日里有吃有喝,山寨虽不富庶,但是招待她的吃食还是比较可口的。尽管有些人的目光仍让她受不了,但只要跟着蔚子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她便如此过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蔚子善依旧指导她的功夫,他道:“子期,你轻灵有余,智巧却不足。”他站在她身侧道:“我从这侧攻你,你往后撤,然后顺势找到我两臂间的空当,回拨一下。”迎华照他说的做,却并不得要领。蔚子善后撤了一下道:“就是这样拨!”他身手极快,迎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当胸推了一掌。

毕竟是女子,如此关键部位,被男子碰到,必是羞愤难当。迎华这一刻忘了自己是着着男装的,瞪大眼睛看他,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朵根。蔚子善本就觉得触手的感觉不太对,现在再见她这分神态,几乎立刻猜测出来。他唤:“李义!”

李义忙跑过来,在他耳边低低道:“我起先也不知道,后来听他们说,原来掳上来的是三个女子。这个……我本想和你说,但是看你们相处甚欢,又不便……”

“胡闹!”蔚子善一甩袖子,李义忙又跑掉。他转过头来看着迎华道:“子……姑娘,刚才多有得罪了!我不知你是女子。”

迎华此时也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来着,忙道:“大哥,也不能怪你!”现下身份拆穿,两人都有点尴尬。蔚子善想了想道:“掳你上山看来是我爹所为了,实在是抱歉。你在山上这几日,家人一定甚为惦念,我这就送你下山!”

迎华本来就是没有目的地人,过一天算一天。想想自己这几日也没什么损失,只笑了笑道:“寨主肯放人,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前一刻还在叫大哥,这一刻唤回寨主,两人心里似乎都有些遗憾。几个冰寒彻骨的夜里,他们同塌而眠,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用肌肤为她取暖。曾经可以比很多人都亲近,可是此时却没有了亲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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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华换回本来的衣服,随蔚子善和李义一同下山,中途蔚子善想到有些事要一道办,他先加快了脚程进城,嘱咐李义和迎华不用太赶,慢慢走,一会儿到城西马市和他会合。

路上李义问:“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紫棋。”

“那紫棋姑娘家住哪里呢?一会儿我们把你送到附近。”

“我是路过桐荫城,暂住在云落客栈。”迎华和李义相识三日了,知道他不是坏人,所以就据实相告了。

李义问:“你是想投亲吗?”

迎华想想自己的将来也有点黯然,道:“不是,我没有亲人。只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做工,有口饭吃。”

李义安慰道:“这世道不好,很多人流离失所,没了亲人。像你这样情况的不少。我们寨子里的多数都是没有家人的。”

他复有些遗憾道:“你要是真是男子就好了,可以上山和我们一起。女子啊,住在山寨确实不大方便,除非……”

他眼睛放光,看向迎华,又觉得似乎太唐突,犹豫了半天,终是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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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华和他赶到城西马市,刚寻了一会,便看到蔚子善。蔚子善要办的事已然办完,和李义一道把她送到云落客栈。

掌柜的看到迎华有些意外,道:“这位姑娘,你付了三日的店钱,却只住了一日,我以为你有急事走了,怎又回来投店。”

迎华道:“我有点事外出了一下,请问我的房间还在吗?”

掌柜道:“付三日的店钱,只能留四日,今早已经安排其他客人住进去了。”

迎华惊道:“那我房间里的包裹呢?”

掌柜遇见过不少找些由头在店里闹事的主,自然是不怕,大声嚷嚷道:“什么包裹?没有看到。不住店就走!”

“啪”的一声,李义重重拍了下桌子,掌柜斜眼瞟向他这边,哼了声:“果然是来闹事的。”

蔚子善自后面慢慢走过来,道:“这位姑娘说自己有包裹遗落在你店里,你便让她找找也无妨。”他语调平滑,也未做什么动作,似只是路人过来主个公道,可气派却在那里。

那掌柜变了嘴脸,笑着道:“好吧,我跟新客人说说,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们让客人住进去前,都打扫过了,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

迎华跟了小二去果然什么都没找到,掌柜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这几日总有个墨袍男子打听你,想是和你认识的。昨晚在这里喝酒,喝醉了,还把好几个人当成你呢!没准是他拿了你的包袱。今早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一天的房钱,我们还纳闷你这是算好不会回来留下的,为什么不离开的时候结了帐再走呢?”

李义道:“那人呢?在你店里投宿,丢了东西,这应该你们负责吧?”

迎华却心情烦乱挥了挥手道:“算了。”出了客栈。

当我从没回来过,当你从来没寻过,从此萧郎成陌路,何必纠缠!

春风如酒1

天空中云层很厚,遮蔽了阳光,有风钻进迎华的衣襟,她瑟缩了下。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许多脸上都挂着分喜气洋洋,也是,今日该是腊月十六了,外出的人都该归家了。可是她呢?

“紫棋!”有人轻唤,是在唤……她。对喔,她现在是紫棋了,不再是那个倒霉的迎华。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紫棋你不准犹豫,更不准后悔。

她回过头来,蔚子善在她身后关切地看她,她回应:“大哥……”

蔚子善微笑了,他拉过她的手放了一件东西上去,“刚才先去马市是去取这个,送给你的。”

是一把匕首,柄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刃森薄锋利,应是把好利器。

“你轻功底子不错,应是打小练习,遇到危机情况可以逃跑。如果失了先机,近身搏斗,你的功夫就不行了,所以想到把这个送给你。”

“蔚大哥,是上次用雪蹄换的那把匕首吧?”李义问,别有深意的在紫棋面上扫了一下。

紫棋反倒不敢要了,好像这把匕首还很有来历。

李义凑近她低声解释:“并不是特别名贵,只是蔚大哥曾有一匹爱马叫云影,生了这匹名唤雪蹄的小马后就死掉了,两匹马生得实在太像,蔚大哥看着心里难过,便把它寄到卖马的王掌柜处照料。前一阵有个人要买,蔚大哥本来不同意,说这东西没价。那人很遗憾,因对那马儿实在喜欢,便请蔚大哥喝了好几次酒。两个人很投缘,后来蔚大哥说卖是不行,但是可以送给他。那人当下也送了蔚大哥这把匕首。”

原来不是价值昂贵,而是情意深重。情是不能推拒的。她道:“那……我收下,谢谢大哥!”

“不似刚才那般难过了?那说说你今后的打算……”蔚子善温暖和煦地笑,脸上的那道疤,就像新春里垂下的柳条,荡在了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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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和蔚子善回了山寨,她原是想让蔚子善帮她在城中找份工的,毕竟蔚子善还认识那什么马行的王掌柜。可是现下这个时机不对,马上就要过年,店铺再有两日就都该关闭不做生意了,原来请的伙计都会遣回家,怎会再新雇人。

蔚老爹看她回来特别高兴,一把年纪连蹦带颠地窜到她的面前,道:“听说子善把你送下山,我还当再也见不到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看到!”

蔚子善在旁边瞪他。他道:“我是从心里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很喜欢的。”他说话很难让人辨出真假,紫棋也不深究,只是顺着说:“那您老就还是我的义父,以后还要承蒙您的照顾。”

蔚老爹捋着胡子道:“那自然是好,不过……”他看了看紫棋身上的女装,“你还是扮男装要好些,嘿嘿,要不这水灵灵,粉嫩嫩的劲儿,我老头子勉强能够忍得住,那帮兔崽子们却是忍不住的。别瞪我,我这可是在说实话!”

蔚老爹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给蔚子善和紫棋住。紫棋住里间,蔚子善住外间。这屋子有个弊端,就是两间中间没有门,只有门框,上面挂着个帘子。紫棋没有要求加门,蔚子善也没有在意。他经常会进到里间来,紫棋在灯下帮山里兄弟缝补衣服,他会就着灯翻一些兵书;觉得她穿的薄了,会把外衣解下来给她披上。每天晚上紫棋睡着了,他还会帮她掖掖被子,加加柴火。

人对人的感觉这回事是很难说得清楚的,有的人相处一辈子可能都不怎么亲近,而有的人只见过一两面却会相互思念半生。紫棋和蔚子善萍水相逢,但是这个男人就是让她信赖,让她安心。

紫棋问过蔚子善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当时李义在一旁拼命的咳嗽,弄得紫棋也觉得有点后悔。蔚子善却很淡然,道:“过去很久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自己划伤的,为了去伤害另一个人。”

“伤自己去伤害另一个人?”紫棋不解,李义更加拼命的咳嗽。

蔚子善淡淡一笑:“对啊,因为你知道那个人会比你还在乎。痛在我的身上,她也会痛,或者更痛。”

紫棋打了个哆嗦,寒意从心底冒出,蔓延到指尖。只有爱他和关心他的人才会如此在乎,用这一招……真狠!她没有再问下去,也许里面有很多曲折,有很多不得已的缘由,可是讲的人和听的人都会因此神伤,何必!

李义忙着来打断,道:“呵呵,紫棋姑娘还不知道吧,蔚大哥以前在军营里可是当过游击将军的。那会可威风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叫……鲜衣怒马!”

蔚子善摇头一笑道:“李义,你我都是吃过战场的苦的人,还提这个做什么?一将成名万骨枯,徒造杀孽罢了,少年时不懂,只求意气风发,荣归故里。现在你还不懂吗?”

紫棋想这话说得真是有理,对蔚子善更平添了份敬意。她是女子,平日里心就软,觉得哪怕是坏人也是有父母兄弟的,也是一天天长大的,都不容易,即使犯了错误也应先给个悔过的机会,不能说杀掉就杀掉。战争里面国与国的利益争斗往往不关百姓的事,结果牵扯进去最多的反而是无辜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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