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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作者:卯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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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大人真是辛苦,夜已深沈,仍在为国事操劳。”

略带辛讽的话语打破了寂寞侯的沈思,不必回头,寂寞侯心知来人身份,只恭谨道:“太子尚未歇息?”

千流影毫不客气的解下佩刀,重重地扔置在桌上,轻慢地说道:“方巡视皇城而回。”

寂寞侯并不在意千流影的无礼,随口应道:“祸皇亲征在外,皇城安危有劳太子了。”

千流影轻嗤一声,说道:“为父皇霸业尽心,不劳军师称谢。”

寂寞侯不以为忤,付之一笑,问道:“那麽太子您认为,祸皇如今霸业,还欠缺什麽?”

千流影挑眉,睨视著寂寞侯道:“军师是在考我吗?论审时度势,千流影自认不如,军师何必多此一问呢?”

寂寞侯不答,转而又道:“攻城伐谋虽为智者所长,然而作为一名上位者,亦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太子如今年岁虽轻,但终究有一日要登临大宝,多跟随祸皇学习为君之道,与文臣讨论智谋机要,对太子将来亦是有益而无害。”

千流影深知其理,表面却不愿顺从,哼声道:“军师大人教诲,千流影自当铭记於心!”

寂寞侯忽略千流影话中的讥诮,轻咳一声,说道:“太子既不愿多谈局势,不如就同臣聊一个人吧。”

千流影略生好奇之心,问道:“什麽人?”

寂寞侯沈声回道:“素还真。”

千流影内心讶异,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姑且随口应道:“素还真?天朝叛民,有甚好聊?”

寂寞侯看透了千流影内心的疑惑与好奇,莞尔道:“太子认为,素还真是一个怎样的人?”

千流影审视著对方,回道:“武艺高深,仁义为怀,”千流影说著,毫不吝啬褒扬之辞,“论足智多谋,亦不在军师之下。”

寂寞侯不表意见,又问道:“太子认为,素还真可有治世之才?”

千流影不明其理,只能如实答道:“若能为己所用,可治清平之世。只可惜……”

寂寞侯打断千流影的结论,摆手道:“太子只要认同素还真有治世之才便可。如今虽为敌对,但并不表示此人永远不能为天朝所用。”

千流影更加疑虑,半阖双眼,心道:寂寞侯,你究竟在盘算什麽。

寂寞侯继而又道:“素还真为人太过多情,这是他的弱点,也注定他无法结束这纷乱的天下。但如今天下将归一统,他日时机成熟,太子未尝不可请其出山辅佐。”

千流影内心茫然,忽然间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些许陌生之感,或则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太过深奥,根本让人猜不透想法。

千流影忍不住就探问道:“军师认为,素还真有一日会接受禁武令?”

寂寞侯目光瞬间锐利了几分,转过身面对千流影,字字铿锵地说道:“素还真不会接受禁武令,但却无法拒绝一个他同样期盼许久的──太平盛世。”

 

也许正如寂寞侯所说的那样,素还真太重感情,以至於被感情所累。

将近年关的时候,地狱岛的战局发生了突变,为周旋从地狱岛内营救出来的派门人质,素还真撤退的脚步被拖延。而恰於此时,原本应该在前线与圣阎罗对战的六祸苍龙,却意外的来到了战场後方。刚刚脱离虎口的反抗派门,又落入了天朝大军的包围之中,一场驱虎吞狼的戏码,正收紧牢网──

“素某早该想到,与天朝合作,无异於与虎谋皮!”

素还真如是说著,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拖著被六祸苍龙重伤的功体,却仍执意掩护著人员撤离。

四非凡人也立於战场中,感叹自嘲地说道:“好友智慧依旧犀利!”

六祸苍龙不与多言,负手而立,气势傲然,仿佛站在那里,足踏之处,便是天下。

眼看著战局失利,素还真一派且战且退,天朝军队却步步紧逼。危机之时,赶回驰援的问天谴扬尘而来,凌然一剑,划开战局双分。

带著誓死决心,一夫当关,傲骨嶙峋,天伐剑直指六祸苍龙,向身後四非凡人说道:“带素还真和众人离开。”

“二哥!”四非凡人无奈低唤一声,转而叹气,强行将受伤的素还真带离现场,燕归人、风飞沙等人也随即掩护部分残余人员迅速撤退。

六祸苍龙冷眼睥睨著一切,对问天谴冷声说道:“问天谴,是你信奉的义气让你舍弃了‘生’;还是你自视甚高的武艺让你不怕‘死’呢?”

说罢扬手便是一掌,强大的气劲将原本就有伤在身的问天谴打退数步,最後勉强用剑稳住身形。

六祸苍龙喝止了欲要上前攻击的天朝士卒,并下令让所有人都退出战圈之外不许插手,继而对问天谴说道:“受圣阎罗一掌伤势未愈,你拿什麽阻止朕的脚步?”

问天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凛然道:“正气,觉悟──问天谴誓死不许阴谋者逾越半步!”

“死亡,”六祸苍龙稳步向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并不能够结束一切,朕,更不允许你拥有如此奢侈的妄想!”

这一刻,六祸苍龙知道,存在於两人之间的,并非只有天朝与反叛者立场上的对峙,更多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胜负。他不容许对方的死亡,起码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否则,他所得到的,远不如他所失去的来得重要,那将是无可挽回的错误,他不容许这样的错误发生!

然而在问天谴心中,更多的则是为义、为情的视死如归。如果真要问他有什麽遗憾,那就是无法再见那人一面……以及那句他从未敢说出口的誓言……

问天谴最後看了一眼天海之间的霞光,如血凄美的残红,一切都太迟了,他不允许自己退缩……

 

 

胜利的消息总是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当眼七将捷报呈予寂寞侯的时候,对方正在更衣著装。而在听到六祸苍龙生擒问天谴之後,寂寞侯身形猛然踉跄,撞上了一旁宫女手中的铜镜,镜子顺势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开了……




十三|悼故人

第十三章

 

把酒长亭说。
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
要破帽,多添华发。
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
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
问谁使,君来愁绝。
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
长夜笛,莫吹裂。

 

刚刚过了惊蛰,却吹起了北风。寒雨夹著素雪,扬扬洒洒地直把方才开透的林花冻得瑟瑟发抖。包裹著冰雪的花蕾,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在夕阳残照下,越发萎靡失色,匆匆谢了春红。

问天谴与众义士的死讯,很快便传入了心筑情巢。随之而来的,是天朝大军的重兵围困。

於心筑情巢中驻扎的派门,人人皆是悲愤交加,此时又听了这方战报,恨不能立刻便冲将出去与天朝军队拼个你死我活,至死方休。岂料天朝军队此举,只为护送问天谴尸首还来。

心筑情巢方圆十里,早在天朝成立之前,便许与莫召奴独处,凡天朝人士,皆不可善行侵扰。

丞相寂寞侯的马车,远远的停在了十里之外。无名伸手搀扶了寂寞侯下来,便踏著那满地微雪,直觉在白炽的日光下,晃眼得刺目。

寂寞侯一身素缟,原本就孱弱的病体近日已越发消瘦,西北风吹得头巾袂袖胡乱拂动,贴身的布料勾勒著病态的纤细,单薄得叫人忧心是否会就此随风而去。便是如此,寂寞侯却随身怀抱著一张与自身体力甚不相符的古琴,死死搂紧的手臂,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名不忍,小心在身後护卫著。

且说这会,心筑情巢内已接到天朝传来的吊祭请函,婉言请求可否暂让天朝之人抬棺入内拜祭,也算了了双方一个心愿。

以素还真为首的反抗派门,自然是愿意接受问天谴的棺椁还亲的,然而对於寂寞侯要随行拜祭的要求却十分不屑一顾,引人争议。一时便有那些鲁莽义愤之士,振臂高呼,誓要将那祸及众人的罪魁寂寞侯斩於堂前,祭奠亡灵。

而群情激奋间,素还真与莫召奴等人却犯了难。众人可快意恩仇,逞一时之强,但作为领导者,却不能不计後果,不为长远著想。寂寞侯与问天谴撇开身份不谈,却是私交甚笃,若拒绝寂寞侯前来祭拜,於情太过不尽人意,於理反倒显得他们气量狭小。但若接受寂寞侯前来拜祭,却又怕众人抑制不住仇恨,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先不说十里之外尚有虎视眈眈的天朝军队坐镇,只这十里之地,便是当年此人亲口允诺,若是此人、此时此地死於众人之手,其後果自是不堪设想。两军对立已是无可缓和之势,暂且按下不提,就这十里之地,除去此人,又作何担保。素还真不怕与天朝为敌,但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实力与托付於他统帅的众人的性命。连年征战,自地狱岛一役後,反抗军只得少数保全退还十里之地,又有圣阎罗与仙灵地界周旋,胶著不开。此时再失十里栖身之所,更遑论与天朝相争。再说,此间众意难违,若是素还真等执意反对借机铲除寂寞侯,又怕军心不满,众人心生怨言。素还真不怕担负无妄责难,却怕就此反遭离间,到时军心乱,则人难治,败局亦然。

两下权衡,皆是死路,又在天朝再三请托之下,素还真等无奈,只得应允其求,全看到时境况,再行随机应变。却只容许了寂寞侯与几名抬棺仆役入内,推诿其地处狭小,容不得大批天朝军队,将十来个禁卫军挡在界限之外。并搁下话来,不保来人安危,至於行与不行,坐看天朝自决。

寂寞侯听了并无他话,只那十几个贴身禁卫不肯。辩说此次前来受皇命嘱托,纵拼一死也要护得丞相周全,万不肯原地待命。寂寞侯正想斥责,无名也跪地请命,说此去危机,万般定要相陪。

寂寞侯一时无奈,让几个禁卫扮成仆役摸样做了抬棺的侍从,又只允许了无名一人相随,一行前後六人。心筑情巢见人数不多,便也允了。

才行到门口,就看一群持刀侠客,围困而上,将六人团团包裹得水泄不通。一时空气凝滞,气氛沈重。无名等人也见场面不和,个个打起十二分之精神,严守戒备,面露寒色,谨慎提防。那群侠客,见无名贴身相随,不敢妄动,双方僵持不下。

此时寂寞侯意外幽幽开口:“寂某知诸位心中万难苦涩,在下亦是感同身受,纵是今日非要留在下性命於此,也请等寂某拜祭过故人之後。故人现今棺椁在此,死者为大,望诸位慷慨,莫要惊扰。”

一语说得情深意切,众人皆不好还口,却又放不下面子退开。此时素还真站出为双方说和圆场,道:“便请天朝丞相先行入内祭拜。”

说著比了个“请”的动作,侠客们识趣地让出一条小路,分开两边站立,却不收刀剑,端举在身侧做著气势。寂寞侯也不甚在意,便随了素还真进入心筑情巢。无名紧随其後,在後面跟著的是抬棺的四位禁军。

话下到了内堂,棺椁落地。见心筑情巢之人早已备下了灵堂牌位,灯烛素绸。气氛使然,寂寞侯便再没了多余力气,颓然跪坐在灵位前的蒲团上。横过怀抱的那张古琴,扶弦而鸣,凄然便道:“……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

借著残阳斜晖,昊天昏暗之际,悲歌如泣如诉,纵是不相识的人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原本还抱著“猫哭耗子”看好戏的众人,也渐渐被琴音所感,缓和了许多怨气与愤恨,不由也怆然悲恸起来。

那张古琴,本是那日被寂寞侯弹断的那个,琴弦至今不曾续上,终究是少了一味音的,琴曲到那里就好似哽咽一般,更显悲凉不忍。

众人听著,原本定是要留下这人性命的想法,慢慢有了动摇,仿佛眼前之人,只是问天谴的一个故人,也只是一个失去挚友的可怜人。人们开始渐渐选择遗忘──此人便是亲手杀死这诸多豪杰的凶手,一手造成如是悲剧的主谋。纵然不曾遗忘,又有谁忍心,在当下破坏一个孤寂之人心底对失去知己之痛最刻骨的缅怀。在这之前,无人真正理解过这个看似高高在上,权势熏天的丞相,实则是个身心同样病弱的普通凡人,他也同样拥有著七情六欲,同样会为失去而伤感,为离别而惆怅。也无人愿意相信,这个双手沾满鲜血,本应该无血无泪、无情无义的刽子手,却与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问天谴共为生死之交,青梅手足。更无人肯去探究,这个让他们恨之入骨,名唤寂寞侯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为人?原来“天下间知我者几人”的感慨;并不是文人酸儒自悲自怜苦不得志的伤情之语,而是经过世间历练、风尘洗礼後对人事物最深刻的体悟。

寂寞侯兀自弹著那不全之音,回想到少时与问天谴的种种过往。那是懵懂时期最放纵的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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