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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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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临近春节的尾声,但上元节才是真正的。这实在是一场由朝廷出资,普天同庆的狂欢节。
其历史之悠久,还要追溯到建隆年间,当时太祖皇帝登上宣德门城楼,只见汴京城中灯火辉煌、箫鼓间作。他问身旁的大臣李昉道:“此间人物比之五代如何?”
李昉回道:“民物繁盛,更甚五代数倍。”
这答案让赵匡胤暗爽不已,萌发了借上元张灯,欢庆一番的念头。遂在乾德五年正月甲辰,以年丰米贱无边事为由,特诏开封府在上元节时,更放十八、十九两夜,宜纵士民行乐,自此五天的上元狂欢,便成为惯例。
每到此时,大宋朝的百姓便进发了像火山喷薄一样的热情,香雾、彩山、美男、丽娘、家家的灯品、处处的锦帐、鲜艳的花市、夺目的金莲、如流水的车、游龙的马、构成了这场持续五夜的狂欢。其热闹繁盛的景象,是任何一个朝代的欢乐庆典,都难以与之比肩的。
从正月十五到十九这五日,从昏时到天明,人们都要上街赏灯游乐的。那千姿百态的花灯,好像天上的星星翻转到地下,闪闪烁烁,遍处生辉,令人如置身银河之中。
这些造型别致、各具特色的花灯中,最夺目的自然是商铺、官府所制的大灯,但数量更多的,是百姓们精心制作出灯景。正是每个人都为这灯海出了力,市民们才会生出更多的参与感,更加热爱这场狂欢。
各种灯景汇聚一处,其最高成就为‘灯山’,也就是所谓的‘鳌山’。今年的鳌山高达十六丈,阔三百六十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五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夜里点燃了,编入两条巨龙盘绕在汴京城中,惊人的壮观。
在灯海的照耀下,城市成了不夜天,市民们才能尽情的狂欢。天下的伎人们,都愿意将自己的拿手好戏,在上元之夜演出,因为这时观众最多,最易扬名立万。
像什么吞双面锋刃的铁剑、口吐五色水、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这样的绝技,往日里陈恪只在上见过其名,若不亲眼所见,是万万想象不出其真实面貌的。
比如那‘鱼跳刀门’,是用响声刺激鱼高高跃出水面,跃过刀门的。
那‘使唤蜂蝶’,更是神奇无比。乃取一匹帛重叠,剪成蜂和蝶,蜂蝶随着剪子飞去,或聚到观者的衣服上,或聚到美人钗髻上,这场面使观者大悦,打赏自然如潮水一般。
除了这些神乎其神的技艺,在上元夜更多市民们的自娱自乐,比如划旱船、舞狮子、装神弄鬼耍和尚……上元节百无禁忌,便是当朝大员也会被市民们拿来戏耍。
比如陈恪他们便亲耳听到,有人拿前任开封府尹包拯开涮,喧嚣丝竹声中,一个青衣女子泣声道:‘包黑子、你是个蛋!我们娘儿仨的冤情你到底管不管?’
一个满脸涂黑、穿着官袍大汉,便粗声道:‘你这婆娘听明白,我老包脸黑可心不黑,若是有冤便直讲来,休要骂俺是个蛋。’
‘风又紧呀雨又凉,苍天无眼呀断我肠。普天之下我的命最苦,狗东西撇下我娘儿仨。他他他,他寻了高门的东床……’女子唱道。
‘这样的东西恁可恶?你告诉我他的鸟姓名。我老包一刀砍了喂狗吃!’大汉唱道。
‘别、别、别,就算有错也不能杀。要不老包你打他吧,也别打得太狠啦,我虽恨他,但更想他……’
‘哎呀呀一声长叹,包黑我好为难……’
陈恪想不到,自己竟听了的原始版,虽然唱念做打都和后世没法比,但里面的角色更像人,不禁听得十分欢乐。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起来了,只听听众们义愤填膺道:“说,那个男的到底叫什么?”
“夫君姓陈,”女子便怯生生到:“名讳不敢提及。”
“是什么的?”
“是新科的状元郎!”
陈恪登时脸就绿了,包拯当开封府尹时,只有一位状元郎——姓陈名恪字仲方,就是他老人家!
柳月娥柳眉一竖,登时就要发作,却被小妹拉住,低声道:“今天是百无禁忌的上元节。”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泼污!”柳月娥一甩手,便把小妹甩开,大步走到场中。她的身量极高、容貌极美、一入场,便让那些扮相粗俗的优伶相形见绌。
第三四六章 宫禁为谁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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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何人,胆敢污蔑我家男人?!”柳月娥横眉冷对之下,王公大臣尚且退避三舍,何况区区小民乎?
戏班停了戏,班主小意道:“敢问尊夫是……”
“姓陈,上一届的状元!”
“小娘误会了,我们说的是新科状元……”所谓一物降一物,市井小民的油滑,是对付柳月娥的利器,那班主陪着笑道:“跟你家夫君不是一码事儿”
“新科状元姓刘,而且彼时的开封府尹,也不姓包,而姓欧阳”柳月娥冷声道
“小民小户搞不清楚,”边上便有人帮腔和稀泥道:“许是张冠李戴了也说不定”
“就是,今天可是无禁忌的上元夜,别说没指名道姓,就算说了又怎样!”
柳月娥转头怒视,那几个帮腔的士,赶紧缩头缩脑,躲到人群之后
但群众的情绪已经被拨动,众人纷纷出言道:“就是,你捣什么乱,就算指名道姓又怎样!”
“总之不许姓陈……”柳月娥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时她的小,被一只温暖的大,牢牢攥住了,陈恪出现在她身边,微笑道:“有一位维护自己的妻,实在是人生幸事,陈某何德何能,竟然同时有两位”说着环视众人道:“如果有人当众诽谤你,你的妻会不会挺身而出?”
众人不知不觉便建立起同理心,不禁笑道:“那感情好算没白养那婆娘”
话音未落,牵着陈恪另一的苏小妹,也如水莲花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微笑道:“诸位汴京父老,我们八月十六的那场婚礼,还有官家亲临,诸位应当有些印象吧?”说着望向那班主道:“这故事应当是从官家的那道旨意演绎出来的你们编排我家官人,倒也无妨,但歪曲了圣意可是欺君之罪,我们说不得要到开封府去告一状”
“这……”班主想不到,这娇娇弱弱的女竟比前一个还难搞他这草台班是小本生意,前些日有主顾拿着本,高价请他们在上元节上唱戏,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
此刻见碰上了正主,还扬言要告官,他不禁心生怯意……就像戏里唱的,衙门里都是官官相护,对方肯定会整死自己的
“不演就不演,真晦气”班主垂头丧气的下令收摊
见他这就怂了,众人不禁失望又见陈家人也离去了,知道没有热闹可看了,他们也只能散去
班主收拾起摊,正要换个地方再演,却见那陈状元还留了一个侍卫在场,不禁暗叫晦气:‘还专门让人盯着我,怪不得能中状元,做事滴水不漏’
就在他彻底灰心之际,那侍卫摸出一张汴京钱号见票即付的‘贯钱’,递给他道:“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
班主不明所以但不影响他去接钱
“慢着,有个问题你得先回答”侍卫却一收道:“这出戏,是谁教你们唱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班主痛快答道:“是癞头阿三搭得桥,至于对方是哪路神仙,俺不知道”
那侍卫点点头,便把钱递给他,也不问哪里能找到那癞头阿三……
那厢间,陈恪一家,已经转到大街的另一侧在陈恪和小妹的开导下,柳月娥已经不生气了,兴高采烈的观赏者道边卖‘火花’的小摊
宋朝人无分男女老幼,皆喜戴花,然而毕竟是夜里,再好的花也黯然失色要想更吸引眼球,自然得别出心裁
这难不倒最会生活的宋人,于是小摊出售各种大如枣栗、似珠茸的七彩灯球灯笼更有甚者,还有一种唤为‘火杨梅’的食物灯火,是用熟枣捣炭丸为弹,再串在铁枝上点着火……这玩意儿插在头上,在本就很耀眼的灯光中,绝对夺人眼球
柳月娥给自己和小妹,还有清霜一人挑了一串‘灯球闹蛾’,却拿个火杨梅往陈恪头上戴
陈恪哪能让她得逞,两人便在大街嬉闹起来,惹得小妹和清霜咯咯直笑
上元节,就是用来狂欢,在这时,他们终于可以做一回普通人,尽情玩乐便是,不用时时担心御史弹劾
何止是他们,整座城市都完全陷入了,狂热的欢乐气氛中整整五天,每个人都是穷日尽夜才回家中,赶紧上床补觉,为夜里的狂欢积蓄精力等到夕阳西下,又再次呼朋引伴,出门狂欢去了……
就这样夜以继日,在外面尽情玩了五夜,到了二十这天,陈恪老老实实的在家补觉因为正月二十一,是开年大朝的日虽然朝堂上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既然是升朝官,就得去给人家当陪衬
毕竟还年轻,昏天黑地的睡了长长一觉,陈恪便又精力充沛,梳洗穿戴一番,也不用饭,就往宣德门外待漏院赶去
到了门口,陈义给他买了份猪肝粥、肉馒头,陈恪便端着进了待漏院
进去后,便见大部分同僚都满脸倦容,显然是‘节后综合症’发作,然而他们大都强撑着,瞪着通红的眼珠,在低声议论什么
陈恪三下五除二,把早点用完,端起待漏院的茶盏,漱漱口,问一旁的同僚道:“怎么了,跟炸了锅似的?”
“差不多吧”宋朝的待漏院是按照品级分房的,所以不能乱进日一久,同屋候朝的官员,自然较寻常同僚熟络他问的这位,太仆寺少卿王绎,乃是前朝名臣王曾之像这种恩荫入仕的官儿,到了这份儿上,很难再往上爬
仕途上无望,闲情逸致自然就多,王绎是有名的‘包听’,便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么,昨晚上立国以来,第二次‘宫门夜开’了?”
“啊……”陈恪吃惊道:“不会吧?”
‘皇城诸门一待天黑必须关闭,日出之前绝不可擅开’,这是宫里的铁律官家对汴京城的夜生活望而兴叹,不正是因为他是个每到黑夜,就要被关起来的囚犯么?
然而宫门夜开的后果异常严重,上一次深夜中的开启,断送了太祖一脉的帝系,促成了太宗登基虽然得益于这次事变,但赵二和他孙们,都绝不愿同样的剧情重演,所以这条禁令被反复重申
也正因为如此,宫门夜开被上升到政治高度,牵动着宋朝官员们的神经
开年上班第一天,就听说昨夜宫门开了,再没有比这更神的消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恪追问道:“谁有这么大能耐?”
“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衮国公主”王绎小声道:“以你老婆和公主关系,你应该知道,她和夫家一直有矛盾”
陈恪不置可否,听他说下去道:“昨天半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公主竟然驾车返回皇宫,深夜叫开了禁门,至于到底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两口闹别扭,公主跑回了娘家陈恪不禁微感失望……这算什么大不了的?
但转念一想,这公主的娘家可不是别家,宫门夜开,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至少那些御史言官,定会像见了血的苍蝇,一窝蜂涌上去
“公主如此任性,”想到这,他轻叹一声道:“这下要把家宅之事,闹得不可收拾了”
“是啊,台谏的那些言官,早就得了信,正在隔壁加紧写札,准备这开年第一炮”王绎撇撇嘴道:“就算不言官的,也大有想凑热闹的人在”
这很好理解,在大宋朝,你要是没有关系,想快速升官的话,只有靠出名怎么能出名?骂人,骂名人,骂大人物
衮国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们扬名立万的好靶
这时候,钟声响了,官出待漏院,在宣德门前列队,便见那位驸马都尉李纬,被发跣足,背着荆条出现了
有蓬乱的头发挡着,他也不消看官的脸面,便径直往刚刚开启的宫门走去
太监们稍一阻拦,见其出示了‘驸马都尉’的象牙腰牌,便放行了
李纬入宫,径直来到福宁殿前,俯于阶上向官家请罪
这时候,衮国公主已经哭诉完毕,随生母苗贤妃回去歇息了而半夜惊起、再没合眼的官家,也换好了朝服,准备上朝
见李纬跪在殿前,赵祯不愿看他,便让胡言兑扶他起来道:“你先回去,寡人要上朝,此事容后再论”
李纬则惶恐不起、叩首连连、反复说自己‘侍主不周,罪无可贷,请官家责罚’说着双举起荆条
赵祯听了爱女的哭诉,本就一肚火,只是他深知不能偏听的道理,所以才强忍着不发火,闻言恨恨道:“你赶紧给寡人消失,否则消息传出宫去,就不仅仅是你们两人的事了!”
李纬闻言不禁苦笑,他这副鬼样,已经被官看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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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七章 态度(上)

不出所料,上朝的时候,便有御史出班询问,昨夜是否宫门大开。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只好点下头。
“所为何事?”
“这个么……”赵祯面露为难之色道:“此乃寡人家事……”
“天家无私事!”
以宋朝言官的操行,无理尚要争三分,别说还被他们牢牢抓住话柄了。
在众臣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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