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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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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谕见他如此谦虚,十分感动,点点头道:“但凡学过拼音法的人,都该以师礼待你。学生不敢以师自居,我们还是以友相称吧。”
“礼不可废。”陈恪坚持道:“学生不敢狂悖。”
“也对,”学谕颇有几分痴劲儿,闻言重重点头道:“你们这些大学者,都是尊师重道的,我不能损害你的名声……”
“……”陈恪这个汗啊,这都哪跟哪,我啥时候变成大学者了?
无论如何,他是作者的消息,在太学中不胫而走,不仅本斋的太学生对他十分惊奇。到了课间休息,其它斋的师生亦涌过来看他,但人们这张年轻的面孔,难免会产生怀疑。那样一本严谨的大部头,应该是两个皓首穷经的大儒所作……就连‘苏小妹’,也被他们猜测,是某位大儒游戏人间的化名。总之这么年轻的作者,实在是让他们难以。
但是四个太学生站出来,说这是真的,由不得大家不信……因为这四人里,有三个姓曾的,分别叫曾布、曾牟、曾阜……其中前两个是曾巩的亲兄弟,后一个是从兄弟。唯一一个不姓曾的,还是曾巩的妹夫,叫王辅之。
有三曾作证,大家自然不再怀疑,纷纷掏出自己的字典,请他在扉页签上大名。
陈恪一个新来的学生,自然不能耍大牌,只能来者不拒,一面签名,还得一面回答各种没营养的问题:
‘你真的是十岁创造了拼音法么?难道是梦里有神仙相授?’
‘这本字典真的是你和苏小妹合著的么?’
‘苏小妹到底是男是女?’
问来问去都是此类的问题,反复回答、不胜其烦。大概签了五六十本,回答了百八十句,他终于不耐烦了,把笔一搁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天再说。”说着霍然起身,拍拍曾布的肩膀,拉着他挤出去了。
到了外面,便看见苏轼宋端平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嘿嘿直笑:“名人啊,真苦恼!”
“屁咧!”陈恪骂一句,拉过曾布道:“看,这是谁?”
“哈哈,子宣,是你们!”宋端平顿时顾不上取笑陈恪,跳起来和曾布兄弟三个拥抱。
“子宣,这兄弟两个,就是我们整天挂在嘴上的二苏。”陈恪为双方介绍道:“子瞻,这兄弟三个,就是我们整天挂在嘴上的南丰七曾中的三个,还有一位是子固兄的妹夫。”南丰距离庐陵很近,陈恪他们跟着欧阳修学艺的时候,曾巩时常带着弟弟们来问安,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好啊,好啊,我们的队伍又扩大了!”苏轼最热闹,顿时开心笑道:“应该去庆贺一番!”
“那是自然,”那曾布是个小个子,但五官分明,目光炯炯,顾盼间满是豪杰之气,显然是兄弟几个里做主的,他也大笑道:“我们早来一步,却要做东的!”
于是扩大到十几人的队伍,蔚为壮观的出了太学,清一水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个个精力过剩、谈笑无忌……却没有人看他们一眼。
倒不是太学生们清高,而是大家都在急急往外行,好像街上有啥稀罕光景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陈恪拉住一个太学生问道。
“狄相公今天回城,这会儿要路过我们太学了。”那人随口答一声,便甩开手走掉了。
“狄相公?”陈恪的脑海中,恍然闪过那位风华盖世的战神……
“早听说狄相公出门,京城百姓争相围观,大街上能堵得水泄不通。”曾阜兴奋道:“我们快去看看。”
一伙人便快步出了太学大门,只见人们都往西面御街上涌去,毫不夸张的说,那叫一个人流如潮,比肩接踵。人们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争着抢着,瞻仰自建国以来第一位面有黥文的平民宰执!
开封府的官差和巡防铺的兵丁,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们手牵着手、人连着人,为狄相公一行人开道,一个个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却无怨无悔……不这样,怎么能跟心中的偶像距离如此之近啊!
狄青穿一身墨绿色的袍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俊朗如天神般的面容上,带着极具成熟魅力的微笑,就连他面颊上那块金印,都显得分外迷人!
事实上,他最令开封城里民众如此痴迷崇拜的地方,就是这块代表着耻辱的金印。
宋朝在绝大多数地方,都比前代文明许多,但也有野蛮的习惯延续下来——像五代一样,为了防止军卒和犯人逃跑,要给他们刺青黥面,所以好男不当兵!
当年平定岭南凯旋,狄青荣升枢密使。进宫谢恩时,官家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凝视了好一会儿,之后温情又伤楚的说道:“爱卿,寡人有太医,可以把脸上的金印去掉,你恢复原貌吧,不要总带着当年的黥字。”
狄青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自然知道……大宋开国百年,从未有两府宰执面带黥文,这是耻辱,亦是卑贱的标志。官家要给他去掉金印,完全是为他着想,让他改头换面,从此不再低人一等!
但是狄青拒绝了,他对官家说了一句话,从此他在大宋皇帝的心中,在天下亿万平民百姓的心里,便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他说:“陛下擢臣,不问门第,臣正因为脸上有这行金印,才得以报效国家。臣愿留颊上黥字,以使天下贱儿得知,朝廷有此名位相待!”
这就是狄青狄汉臣,一个出身卑微、起自行伍,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出人头地、功盖当代,官居西府之首,名符其实地站了人生的巅峰上!却从不忘本、亦不掩盖过去的卑微,一个真正男子汉!
他满怀豪情壮志地活着,以实实在在的功劳说话,不去理会身边阴柔粘黏的污秽官场,怎一个自豪爽快了得?!
这样光辉万丈的男子汉,赢得大宋全体百姓,发自内心的仰慕,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的身上,更是寄托着亿万平凡人的梦想。他的故事早就成为最伟大的传奇,激励了整整一代人!
更不用说京城内的禁军,每当此时,他们都激动得难己克制,这是整个武人群体的骄傲,近百余年的欺压和屈辱,终于在这一朝扬眉吐气了!
在狄青的身边,还有一个俊美无双的白袍小将,不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们,提着篮子,往他身上撒花、掷果,尖叫着:“狄咏,狄咏……”
看着这狂热而又激动人心的一幕,陈恪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元帅,果然还是当上了枢相……
他身边立着曾布,两人没有凑近了,而是在府学门前远观。曾布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反而有些哀伤道:“狄元帅,他离死不远了。”
陈恪闻言一惊,他低头看着曾布道:“子宣,你莫要危言耸听!”
“仲方,我不是危言耸听,”曾布冷声道:“狄元帅越风光,有些人就越难受!”
“什么人?”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曾布淡淡道:“只是听说韩相公宁肯去当三司使,也不要当枢密副使……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不能接受屈居于他之下?”
“韩相公不干,总得有人干,接任的枢密副使叫王尧臣。他便是当年韩相公对狄元帅说的那位:‘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现在他却归狄元帅管,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据说他每天早晨给元帅请安,都会盯着那道金印道:‘枢相大人,可真是愈加鲜明了!’”
“乃至当朝宰相文彦博,估计也不会不恨他。因为总是有人把他和狄青比,当年收复贝州一城,就当了宰相,拿什么和狄青平复整个南方相比?却位在狄青之上,害臊不害臊?怕是只要有狄元帅在一天,他就得难受一天。”曾布沉声道:“再往大里说,他区区一个武将,把汴京城所有官员比得黯淡无光,谁心里能舒服?这样既有集团,又有头领,危险的局面已经形成了,他却还这样不知收敛,千万别让人逮到机会,不然……”
分割
神一样的嘉佑二年龙虎榜,可谓千年科举第一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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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绝不放弃!
。第一二五章 绝不放弃!
‘不然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曾布这句话,反复映在陈恪的脑海中,让他再度失眠了:‘真见鬼,老子是来考试的,不是来当耶稣的!’
那种先知的痛苦,与渺小的无力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真想逃离这座繁华的城市,回到无忧无虑的青神老家去……
连陈希亮也看出他的异常来了,翌日休沐在家,关切问道:“三郎,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陈恪强笑道:“我能打死一头牛!”
“怎么看你面色这么差?”知子莫若父,陈希亮道:“不对,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我只是有些困扰。”陈恪轻轻吐口浊气道:“有些事情,我内心强烈地想去做,却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什么样的事情?”陈希亮问道。
“六塔河,一定会倒逼黄河决堤的。”陈恪双手按着额头,涩声道:“这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这件事啊……”陈希亮轻声道:“今天早朝,汝南郡王禀报了勘察结果。”
“怎么说?”
“六塔河确实是在汴京东北,方位并不会妨碍到圣体。”陈希亮冷哼一声道:“让汝南王去调查,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
“为甚?”
“哪怕为了他儿子,也不会得罪诸位相公的。”陈希亮嘲讽道。
“是。”陈恪长长吐口气道:“这么说,谁也扳不过来了?”
“未必……”陈希亮淡淡道:“官家当场没有表态,只是把奏本收下了……不过也别抱什么希望,还是那句话,官家派汝南郡王去调查,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那我该怎么办?”陈恪望着陈希亮,目光犹豫。
“扪心自问!”陈希亮也望着陈恪,目光明亮:“如果你觉着非干不可,不干的话,下半辈子良心难安,那就去做!”
“我怕会连累你们……”陈恪轻声道。
“哈哈哈……”陈希亮笑道:“当年,我在衡阳,查那军需案子,也想过会不会连累你们,但我还是去做了。”
“你那次很不省心唉。”陈恪白他一眼道:“还好意思说。”
“臭小子,没大没小。”陈希亮给他个暴栗,正色道:“当时我想,你们最坏也能在眉州衣食无忧,所以我没有理由,不把那道黑幕揭开!”顿一顿道:“现在你也一样。虽然作为父亲,我不愿意看到你去冒险,但你好歹已经文官了,肯定死不了。所以,大胆的放手去做吧!”
“我当然无所谓,”陈恪苦笑道:“我是怕让你们的前途受牵连。”
“如果朝廷以颠倒黑白为常,连说真话的人都容不下。这种官,不当也罢!”陈希亮断然道:“大不了咱们就回四川去,尽享咱们的天伦之乐,也不会觉着不安生!”
“好心态!”陈恪渐渐露出了久违的明朗笑容,他突然抱住陈希亮,双臂一使劲道:“多谢老爹!”便松开手,大笑着跑掉了。
“臭小子,这么大劲儿……”陈希亮揉着胸口苦笑道:“注意安全啊……”
一口气跑到那座茶楼,陈恪让跟着自己的卫士老钱,把赵宗绩从王府叫过来。
一见面,他劈头就问道:“你放弃了么?”
“没有。”赵宗绩摇摇头,沉声道:“像你说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我也是这样想的。”陈恪点头道:“所以还得再争!”
“这没问题,但是……”赵宗绩气息有些粗重道:“我上次的奏章,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次老调重弹,能有什么效果?”
“你说得对,我们得有新东西拿出来。”陈恪沉声道:“我反思过上次的奏本,为什么没有打动官家……只因为全是理论和推测、没有真凭实据!”
“是。”赵宗绩点头道:“人人都有一番道理,我们光用道理,是压不倒别人的道理的……何况是两位宰相的大道理。”
“所以这次,我们要用事实说话!”陈恪压低声音道:“请求丈量从商胡口到横陇故道的地势高低吧!”
“这……”赵宗绩苦笑道:“要说丈量距离没问题,我拿根绳子就办到了。可是这地势高低怎么丈量?”这个要是能丈量出来,大家也没必要争论了——只要能证明,横陇故道比商胡口的地势高,哪怕只高三尺五尺呢,也足以让官家叫停六塔河工程了。
“我有一套办法。”陈恪心说对不起,沈大科学家,你的发明俺用一下,大不了日后见面,把我默写的物理化学书送给你。绝对亏不了你。于是他便坦然了:“可以测量出河道的落差!”
“真的?”赵宗绩登时激动道:“有这种方法,你怎么不早说?”
“如果最后的结果出来,证明二位相公是错的,让他们脸往哪搁?”陈恪这话还有后半截……六塔河工程,乃是大宋皇帝御批,如果被证明根本是错误的,让官家的脸往哪搁?
“顾不了那么多了!”赵宗绩斩钉截铁道:“是数州百姓的性命财产重要,还是某些人的脸面重要?”
“好,这个法子叫‘分层筑堰法’!”陈恪便将方法讲给他听。
“黄河水,自古就是三分水,七分泥,大量的泥沙在下游平缓处沉积下来,由于年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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