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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出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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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顾忌我的情绪。他们完全沉浸在男欢女爱之中。
我不由怒火中烧。“我外婆去世了!”我冲李小影大声喊着,借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李小影装作没听见,像白痴一样嬉笑着讨陈新潮欢心。
“你外公也死了。”陈新潮一边用手抚弄着李小影的乳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做梦都想发大财的老头见发财无望就跳进了池塘。”
我这才明白陈新潮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窜回原籍,是因为那个锲而不舍地追踪他的老财迷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就像听到一只老鼠掉进了陷阱般我毫不动情。但我不能容忍李小影对外婆之死的漠视。那一刻我真想冲进里屋,把她从床上拖下来,狠揍一顿。
幸好这些年我已学会了压抑和克制。生活还教会我不露声色。于是,我使劲咽下一口唾液,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悠悠地走出门去。
我盘腿坐在百丈崖的边缘望着眼前那一大片紫红色的熟透了的小甜果,这鸟蛋一般大小的果实鲜亮而又妩媚,它黑葡萄一样的形状就像一双少女的黑眼睛有着摄人心魄的诱惑力,而成熟果实飘散在空气中的香甜味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那些山外入侵者准备的。此时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这深秋的夕阳里,小甜果的果实密密匝匝地拥挤在一起,就像一片暗红色的血液凝固在悬崖之上,将百丈崖渲染得一片血腥,让我不由想到死亡这个字眼。这看似无来由的字眼其实来自于这不知名的小甜果。外婆给它取名为毒妹子。至于它的学名我至今也没弄清楚。
外婆叫它“妹子”是因了它的外形就像一个面容姣好的山里妹子。在妹子前面贯以“毒”字,却是因了它蛇蝎般的坏心肠。它以自己的美貌勾引食客上钩,只要你将它吞进肚里,几分钟的工夫就会让你命断悬崖。
带我走遍秀梅岭的山山水水的外婆就站在这片毒妹子跟前对我谆谆告诫:千万别让这些毒妹子勾起你的馋虫,它的毒性比砒霜还要厉害呢!
虽然我不想以身试毒,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无法抵御它们的魅力。我喜欢叫它们小甜果,看着那一颗颗美丽的果实,我甚至怀疑外婆给它下的结论是否具有科学性。首先,外婆没有拿出小甜果毒死人的真凭实据,比如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一个山外来的游客因吃下小甜果当场毙命;其次,我认为这其中也许有张冠李戴之嫌。假使百丈崖曾发生过游客中毒死亡事件,应该也有另一种可能,即游客是在吃了砒霜之类的劣性毒药之后来百丈崖自杀的。当施救者发现他倒在小甜果旁,就误以为小甜果是罪魁祸首。
猜想终归是猜想,但我到底没有勇气摘一颗小甜果放进嘴里,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它。
也许有一天我会毫不犹豫地一连吞下几颗小甜果。此前,当我从百丈崖经过时,偶尔会这样去想。
我原以为这一天将是遥不可及的将来,也许只会是一种荒诞的想头。但此时此刻,我望着百丈崖壁上的这片成熟的小甜果时,立刻就产生了品尝的欲望。小甜果仿佛一个知性的灵魂在向我频频招手,我心神迷乱地站起身,像猴子一样两手抓住攀附在崖上的荆蔓,荡向小甜果丛……
我把五六个小甜果紧紧地攥在手里,它那浓浓的浆汁立时被挤出来,把我的手掌染得一片血红,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香甜扑鼻而来。
我使劲咽着涌向嘴角的口水。
这也许会是一场我生命中最浩大的“盛宴”,是一种告别亦是一种新生。因此我不能草率从事。
我攥着小甜果来到外婆和外公的墓地。
两位老人笑吟吟地坐在自家温暖的房间里欢迎我。外婆嗔怪地说我把他们忘了,我这才记起自陈新潮来后,我再也没有光顾外婆的家。
我告诉两位老人李小影回来了,先她一步上山的还有她的男人陈新潮。
不等我讲完,外公和外婆就一齐说:这回水水才算真正有个家了。水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们就放心啦!你们一家三口守护着秀梅岭,过快乐的日子,我们老两口也该走啦!
不待我回过神来,外公和外婆已相互搀扶着离开墓地,仿佛坐在无型的飞机上,慢慢地升上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末了,化作一缕白云市,向着天边飘去……
再见了,水水!和你的爸爸、妈妈一起守护好秀梅岭,孩子!
从天边传来外婆和外公依依不舍的声音。
泪水遮住了我的视线。
哦,天哪,我多想让外公、外婆的心愿变成现实。
我转身飞跑着奔向小溪边。我把已变成浆汁的小甜果扔进溪水里,又把那只攥着小甜果的手在溪水里洗了上百遍。
我冲进家门,对躺在床上的李小影说:“外婆和外公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了。”她居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淡漠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仅这一眼就把我从幻梦中拉回到现实——我妈妈已经死了,眼前的李小影不过是陈新潮勾来的娼妓。
就像一对正处于发情期的公狗母狗,陈新潮和李小影始终紧紧地粘在一起。白天,他们手拉着手在野地里散步;晚上,他们理所当然地睡在我的大床上,我弄不清他们在干些什么,只听见陈新潮呼哧呼哧喘息着,李小影则像被火灼的猫一样不停地尖叫着。这刺耳的声音让我彻夜难眠。
天气晴朗时,这一对狗男女还会在院子里开舞会。他们换上怪里怪气的紧身衣,陈新潮把从山下带来的录放机开得雷响。他们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边唱边跳,一会儿两人的身子像蛇那样死死地绞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紧接着就是李小影投入陈新潮的怀抱,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死去活来地亲吻。
这丑态百出的场景连鸟雀们都恶心地退避三舍,宁静的秀梅岭也被搅得不得安生。
风在上空怒吼,野地里的树木和草棵都支棱起枝叶,怒视着他们,一副要刺破苍天的气愤模样。大自然的确是有灵性的,我越来越觉得外婆将秀梅岭视为自己的女儿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天方夜谭。你只有尊重万物的存在,诚心诚意地爱它们,它们才会与你和平相处,否则,你对万物的摧残只会换来恨和毁灭。当你彻底将大自然激怒时,万物就会像洪水猛兽般汹涌而至,在你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将你吞噬。
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由忧心忡忡。
在这个家里,我像一个隐形人一样让他们视而不见,像一个死去很久的人那样被人遗忘。即使在三人围坐的饭桌上,他们吃着我用辛勤劳动换来的饭菜,也不肯将话题转到我的身上。
我惊异地发现,这两个无耻的男女竟能愉快地谈论着我出生的县城里的种种趣闻逸事,谈论着共同的熟人,相互抛着眉眼,放肆地大笑不止,完全忘记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强奸与被强奸,忘记了本应牢记的丑恶和仇恨,更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彻底地忽视了那一切带给我的伤害——这只会让我重新记起在岁月和宁静中渐渐淡忘的身份,记起出生以来所遭受的苦难和耻辱。我本想忘却这一切,当我把小甜果的浆汁扔到溪水之中时,心里只想着能像外婆的祝福那样和爸爸妈妈一起在秀梅岭度过甜蜜的时光,然而……
怨恨让我夜不能寐。但躺在窄窄的竹椅上的我,仍在心里试着原谅他们。我把他们对我的冷淡看成是热恋中情侣的排他性。我甚至臆想也许他们一开始就深深地相爱着,所谓的强奸与被强奸之说只是我生活在县城的那个见钱眼开的外公的胡言乱语、污蔑诽谤。也许是外公生生地拆散了这一对鸳鸯,从而让他们苦苦相思了十几年。也许我真的是他们爱的结晶,我并不是什么证据,我的出生并不是外公的逼迫,母亲执意生下我的初衷完全是为了爱情……
我希望这一切假设都是真的。只有假设成真我这颗狂乱的心才能归于安宁。我怀着这样的情愫入睡。在噩梦连连中,我仍寄希望于陈新潮和李小影在热恋之后能把父爱母爱还给我。
然而,一切都无从改变。当新的一天开始时,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李小影和陈新潮那丑陋的身体叠在一起横卧床上……
真该死!
无情的现实让我不得不放弃幻梦,开始重新审视李小影——真的,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反之,在她的骨子里有着跟陈新潮一样的放荡不羁。我不得不相信当年发生在他俩中间的丑闻真的不是强奸和被强奸,而是一种极其无耻的媾和。李小影是在我外公和媒体的步步紧逼下才不得不洗清自己。
如今,本该甜蜜的生活变成了熬煎和折磨。我无时无刻不在巴望着他们永远地从我的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想听他们哼淫晦的下流小曲,不想看他们的“群魔乱舞”。可事与愿违,李小影和陈新潮竟在秀梅岭安居下来,他们理直气壮地霸占着我的床,把我当成佣人一样地使来唤去。更让我气恼的是不仅没人喊我“小美人”,他们甚至连“水水”也不叫了,只是对我“嗨”“喂”地吆喝着。我简直连圈里的猪羊和院子里的鸡群都不如。毕竟我还要细心地照料着这群牲畜们,我自己则成了家人和牲畜们奴役的对象。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我伤脑筋的事情。我一个人的口粮如今要养活三个人,我不知道这样坐吃山空的日子还能支撑多久。看着这几年我积攒起来的食物在不断地减少,我真想把李小影从陈新潮怀里拖进灶间,大声告诉她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很快就没食物可吃,你和你的男人必须离开这儿,否则,我们就得像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一样忍饥挨饿。遗憾的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如胶似漆的粘合简直让我恶心。
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无边无涯的愁绪。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维持生计也应该是父母的责任。当我以一个孩子的身份来面对眼前的困境时,霍然发现就在我为如何填饱肚子忧心忡忡时,那两个人却依然快乐地生活着。他们像是早就成竹在胸了,根本就没拿这微不足道的吃饭问题当回事,相反,他们似乎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奇迹的出现——等我们耗尽所有的食物时,老天爷就会大发慈悲地为我们从天降下细米白面。
他们的不急不躁就像一剂良药般让我不再愁肠百结。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和那两个人都进入了一个等待的阶段。我们各司其职地等待着这漫长的日子过去,等待着某种奇迹的发生。
的确,后来发生的事充分验证了我的判断——奇迹真的发生了。
初春的一天傍晚,我扛着镢头从地里回来时,看到院子里堆满了米面、菜籽油和蔬菜。屋里的柜子上则像砌砖墙一样码着数不清的饼干筒和铁皮罐头。里屋的大床上属于李小影的时装堆放得像一座小山……
看着这一切,我只觉得这是在做梦。
早晨我出门时听他们说要去山下,却没想到会带回这么多东西。我打量着院子里成袋的细米白面,再看看娇弱的李小影和她公子哥儿样的男人,心里直纳闷这些货物是怎么给搬上山的。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发了慈悲?
没人告诉我货物的来源,我也懒得去问。即使我问了得到的回答也只能是谎言。
突然有了如此多的食品,尽够三个人食用半年。这应该是我一直等待出现的奇迹。但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忐忑不安。我不想欺骗自己,天上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李小影和陈新潮都不是富翁,他们穷得连手机都买不起,上山后便与外界失去联系,这我心知肚明。那么,采购如此多的货物,他们又是从哪儿弄来的钱呢?
急于弄清事情真相让我变得像盖世太保的密探一样鬼鬼祟祟。毕竟这个家是我的,我知道哪个角落可以躲藏,哪个墙缝、树洞更适合偷听。我充分利用所有同他们相处屋檐下的机会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些微变化,偷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如果说从山下回来之后他们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讲话时不再高声大嗓而是常常相互咬耳朵。这使我更加疑窦重重,不得不像机警的老鼠一样竖起耳朵去捕捉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眼。
这天下午,从地里回来,我没有进屋,直接提着一篮猪草去了屋后的猪圈。
远远地,我听到猪圈后的树林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讲话声。我立刻警觉起来,轻轻放下手里的猪草筐,蹑手蹑脚地朝着讲话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凭借密密匝匝的树木枝杈的遮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树林,并很容易地发现了我要找的目标——当时,陈新潮正斜倚在一棵高大的红杉树树干上,一脸坏笑地用手机与某人通话。
我以前摆弄过舅舅的手机,但从没看见陈新潮玩过手机。毫无疑问手机也是他们前几天下山的一大斩获。
我屏住呼吸钻进离陈新潮很近的一个老树洞里。树洞很宽敞,我站在里面根本就不用弯腰。外婆在世时,我常常躲在里面跟她捉迷藏。“旧地重游”让我感到既温暖又心酸。
通话声开始很清晰地传过来——她的确长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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