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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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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来的声音,他转过了头。当海勒姆看到这个人的脸的时候,突然像变成了石头一样呆在了那里。虽然这张脸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他仍然能够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他的继弟利瓦伊·瓦斯特。原来他没有死,他又回来了。好长时间,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火苗在壁炉里劈啪作响,墙上的大钟在嘀嗒个不停,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来打破这片沉寂。烛光下,海勒姆呆滞的脸显得十分蠢笨,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死盯着火焰跳动的红光映衬着的另一张脸。那是一张精明、狡猾、漂亮的脸,高高的颧骨和鼻梁,老鼠一样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忽然,他笑了起来,“嗨,我回来了,海。”利瓦伊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话了。
海勒姆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径直走到火炉旁,把蜡烛放在了一堆箱子和瓶子之间的沾满灰尘的壁炉架上,拖了一张椅子到壁炉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他呆滞的小眼睛一直盯着继弟的脸,既没有感到好奇,也没有感到惊讶。他那肥厚的下巴比平时更加下垂了,肉乎乎的脸上除了平常呆板的表情以外,多了粗重的鼻息,但仅此而已。
就像我们刚才提到过的,他看到的这张脸和几年前相比有了惊人的变化,虽然这仍然是利瓦伊·瓦斯特的脸,但却和九年前乘着巴西人的双桅船跑到海上去的利瓦伊·瓦斯特完全不一样了。九年前的那个利瓦伊·瓦斯特是一个粗鲁野蛮、粗心大意、随遇而安的家伙,做事欠考虑,自私自利,但从本质上讲并不是邪恶、凶残的人。而现在这个坐在壁炉旁边另一边椅子上的利瓦伊·瓦斯特,从他的脸上却看到了邪恶凶残的印记。他那黑黝黝的皮肤被晒成了印第安人的古铜色,一边脸上有个古怪的污迹,还有一道又长又弯的可怕的刀疤,斜斜地穿过前额、鬓角和面颊。刀疤颜色发白,上面还有被线缝过的痕迹。而那片污迹有手掌那么大,青蓝色的,大概是文上去的颜色,印在面颊和脖子边上。海勒姆几乎无法让自己不去看那片污迹和那个刀疤。
利瓦伊的装扮也十分古怪:他的耳朵上挂着一对沉重的金耳环,脖子上松垮垮地系了一条脏兮兮的红围巾,松开的领口处露出了消瘦有力的喉咙和瘦骨嶙峋的喉结,从他的服饰上看,他好像是做了水手。那件外套本来是漂亮的深紫色,但现在已经脏了,也褪色了,并且这件衣服非常小,穿在他瘦长的身体上显得很不合身,衣服上装饰的花边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脏兮兮的细薄布袖口垂在手腕处,手指上戴了一堆戒指,戒指上镶着各种各样的石头,在火光中,这些石头在闪闪发光。他两鬓的头发都是西班牙卷发的样式,扁扁地贴在脸颊两边,一条辫子挂在脑后,垂到半腰的地方。
海勒姆一句话也没有说,依然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呆滞的小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他的继弟。
利瓦伊看起来并不在意继兄对自己的仔细打量,他把身子向前倾了倾,把手放在火苗上,慢慢地摩擦着双手。后来,他忽然把椅子转了过来,发出了吱呀一声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这声音听上去十分刺耳。他转过脸来,看了看继兄,然后从宽敞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烟斗,又从一盒烟草里取出了点烟丝装了进去。“唔,海,”他说,“你看到的,我不是又回来了?”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海勒姆迟钝地说。
利瓦伊大笑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只烧红的木炭,点燃了烟斗,抽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草味。“不,不,”他吐了一个烟圈,说,“我没有死,也不可能死。但是上帝啊,我虽然没有死,却和老海神玩了不少惊险刺激的游戏。就是这样。”
海勒姆狐疑地打量着他那锯齿形的伤疤,利瓦伊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再看这个,”他用手指抚摸着一个弯弯的缝合线,说,“看上去好像挺可怕的,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可怕。”他的手在青紫色的污点上停了一会儿。“四年前的九月份,我们在中国海上碰见了一艘装鸦片的船,船上一个做苦力的新加坡坏蛋给了我一刀。就是这个,”他的手又摸了摸那片蓝色污迹,“这是误射的。海,在圣加达利纳岛附近时,一个西班牙船长朝我射击,因为离得太近,所以火药进入了皮肤,而且永远也取不出来了。他的眼睛……他那天早上还不如朝自己头上开一枪呢。但是别在意这个,我估计我的长相变了,是不是,海?”
他从嘴里拿出烟斗,充满疑问地看着海勒姆,海勒姆点了点头。
利瓦伊笑了起来,“毫无疑问,”他说,“不论我变没变,我敢说你还是过去那个愚笨至极的哥哥。我记得过去爸爸总说你连如何不让自己淋雨的智商都没有。噢,谈到爸爸,我听说他九年前死了,说到这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海勒姆摇了摇头。
“我回来主要是为了拿走爸爸留给我的500镑,我听说这件事了。”
海勒姆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两秒,然后说,“我把钱全部用来投资,但是结果全部赔进去了。”
利瓦伊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他从嘴里取出烟斗,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海勒姆。“你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就把……700镑……投到了‘南茜·李号’上……但蓝肤在克里塔克附近把它烧了。”
“在克里塔克附近把它烧了!”利瓦伊重复道。忽然,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道光闪了一下,“被蓝肤烧了!”他重复道,猛地倒向椅子,发出一阵短促的狂笑。“啊!上帝啊!海,你的运气可真不好,被蓝肤烧了,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海,”他说,“你知道,我不能因蓝肤的行为而遭受损失。这笔钱是留给我的,我得到它完全是合法的,你必须赔偿,海勒姆·怀特,不管它是被烧了还是沉了,不管有没有海盗蓝肤,你都必须把钱赔给我。”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海,”他再次回到了谈论的主题上,“我也不想逼得太紧,你那么愚蠢,我不想把你逼得太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来筹集这笔钱,这段时间我会待在这里。我现在有麻烦了,哥哥,你明白吗?我很不高兴,因此想待在这儿,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以后我再离开。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我和费城的一个陆上强盗打架,把人打伤了。我来这儿就是因为这个,这事你不要和别人说,知道吗?”
海勒姆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看上去好像又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周四的晚上是六个月以来,海勒姆·怀特第一次没有踏进萨利·马丁家的大门。
六
不到一周的时间,利瓦伊·瓦斯特又和他的老朋友们混在了一起,虽然这个利瓦伊和以前的那个利瓦伊完全不同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九年前也不一样了,但是不论是在酒吧里,还是在乡间商店里,他仍然像多年以前一样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他永远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在这九年时间里,他看上去在陆地和海上经历了许多野蛮残酷的冒险,只要有人感兴趣,他就能够坐在那里不停地讲上几个小时,即便是那些从小就在大西洋中航海的老水手们,也对他的那种不计后果、无所顾及的生活方式瞠目结舌,惊叹不已。他看上去很有钱,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挥霍起钱财来令人们目瞪口呆而又羡慕不已。
前面我们讲过,当时,海盗蓝肤一直是大家讨论的话题。后来,人们听说利瓦伊经常能见到那个充满血腥、像恶魔一样恐怖的海盗之后,他在镇上的名气就更大了。利瓦伊说,蓝肤身材健壮、魁梧结实、胡子乌黑。他出海时总是配带着剑和手枪,但实际上,他并不像之前大家所描述得那么黑。利瓦伊讲了许多关于蓝肤的冒险故事,人们都听得兴致勃勃,忘乎所以。
至于海盗蓝肤,他们在印第安河附近做事都很低调,一点也不张扬,有一段时间刘易斯镇的居民们几乎忘记了蓝肤会在时机允许时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人们也不再去回忆两周前驶进港口的那艘可怜的破船了,尽管上面曾经载着可怕的死人和痛苦呻吟的伤员前来向他们求助。可能他们确实有段时间忘记了蓝肤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长。
一天,一艘从布里斯托尔出发、驶向古巴的三桅帆船驶进了刘易斯港补给淡水,船上载着很多值钱的布料和丝绸。船长上岸后,在酒馆里待了两三个小时。当时,碰巧利瓦伊正在那儿给人们讲蓝肤的故事。那个英国船长是个老水手,头发已经斑白了,对于利瓦伊讲得故事表现得十分不屑。他说,他在中国海和印度海已经航行很长时间了,从来就没有怕过像蓝肤那样贪得无厌的美国海盗。一只载满了苦力、充满臭味的中国式平底帆船只能当作好玩的话题来谈论一下,谁听说过像蓝肤这样的海盗抢劫过比西班牙独木舟和美国近海贸易货船更大的船只呀?
利瓦伊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亲爱的先生,”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会离蓝肤远远的。我听说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清洗过船只,如果离他太近了,也许他会带给你点小麻烦。”
英国人听了这话,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说可能会这样,如果明天中午风向和天气都合适的话,他就打算起锚出海了。
利瓦伊又笑了,“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在场,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他说,“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到河那边去看望一个姑娘,可能三四天内回不来。”
第二天下午,如船长所愿,天气很好,风平浪静,于是三桅帆船起航了。当天晚上,刘易斯镇彻夜未眠,人们吃惊地看着东南方红透半天的熊熊火光。两天以后,一个来自印第安河的捕牡蛎的黑人带来消息,说海盗们把船停在河口,正在从大船上卸下了大包大包的货物,他们把货物堆在海滩上,并用防水油布盖上了。他说,听说蓝肤在印第安河遇到了一艘英国三桅帆船,海盗们不但烧毁了船只,杀死了船长,还把所有的船员都俘虏成为了海盗,只有三个人幸免于难。
这件可怕的事情引起了人们的骚动和恐慌,正当这种骚动快要消退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再次引起了喧然大波。一天下午,一只大船附载的小船驶进了刘易斯港,船上有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这是驶向纽约的查尔斯顿班轮的附载艇,由大副指挥着进了港。在汉洛潘角南方偏东十里路远的地方,这艘班轮遭到了海盗的袭击,并不幸被俘。海盗们趁夜黑人静之时上船,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俘虏了这只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海盗们一个人也没有杀,没有采取任何其它的暴力行动。但是,他们抢光了船长、船员和乘客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烧毁了班轮,并把所有人都扔在了小艇里,让他们随波逐流,自生自灭。晚上的海上漆黑一片,班轮附载的这些小艇走散了,太阳升起后,这艘小艇上的人才发现已经到了汉洛潘。
据说,霍尔律师就这两件事情写了一个报告,交给班轮的大副送到了费城。但是,由于一些原因,直到将近四周以后,纽约才派出一艘战舰,驶向这里。在这四周的时间里,海盗们已经处理完了那些用防水油布罩着的、堆在印第安河口沙滩上的战利品。其中的一部分,他们用两艘小型单桅帆船运走了,另一部分,用马车运到乡下去了。
七
利瓦伊曾经告诉英国船长,他要去乡下找他的一个女朋友。离开了将近两周后,利瓦伊又像第一次回到刘易斯镇时那样再次突然出现在镇里。门突然被打开,利瓦伊走了进来,当时海勒姆正坐在餐桌前吃饭。利瓦伊漫不经心地把帽子挂到了门后,感觉好像他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看上去他的情绪很低落,心情很沉重,一句也没有说就坐到了餐桌旁,拳头紧握,托着下巴,脸色阴沉地盯着玉米饼。黛娜把一个盘子和一副刀叉递给了他。
利瓦伊一出现,海勒姆马上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推开盘子,盯着利瓦伊,而他的弟弟则像饿狼一样趴在咸肉和蛋糕上狼吞虎咽。没有一个人说话,利瓦伊吃完饭,点着了烟斗,张开了嘴。“看看你,海勒姆,”他弯下腰,从火中找了一块红炭,“看看你,海勒姆!我去费城了,你知道吗?我去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就是我第一次回家时告诉你的那件事。你明白吗?你还记得吗?你是不是听进去这件事了?”他扭过头看了看哥哥,好像等着对方的回答。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于是他继续说,“今天晚上会有两位绅士到家里来,他们来自费城,是我的朋友,来和我谈生意,你最好别待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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