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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之时-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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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他的手腕,张风起道,“滚。”

失去桎梏的人腿一软,打了个趔趄,连跌带爬向门外跑,和正走进来的贵喜撞个满怀,几根面条掉到地上。

“你这是……”贵喜的话,他像没听见,低着头蹿了出去。

贵喜看向张风起,见他坐床上没说话,回头望了一眼夜幕中仓惶的背影,连忙到张风起身边,“没事吧?”

“没事。”张风起站起来说。


这种事在前一个工地就发生过几次,贵喜再没经过世面也明白了。

外形上乘的张风起处于这种环境,成为觊觎对象是自然的。虽然没人得手过,也都知道张风起不好惹,但总有人碰着机会还是企图钻空子。

贵喜一边抽取面条下锅,一边说,“我和你换个床,再叫田祥掉到小宋这,我们俩睡你外面,保险些。”

张风起道,“怕什么。”

贵喜道,“防一步终归好一步。”

张风起没坚持反对,递油壶给贵喜。



春暖花开,风也起了。

柳絮漫天的飞舞,虽不失一番诗情,却影响了路人的视野。

这里并不是城市的主干道,弯多车少,成就了它的清净雅致。

只是风太大,如画的青石碧柳,倒生出满眼的绒絮,让人嫌怨。

向北微微眯起了眼睛,早知道风这么大,实在不该出来吃饭,叫外卖多好。

路上行人很少,几米开外,便看不太清楚。

直走到近前,才发现迎面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虽然没自己高,也在中上等,因为顶风,低着头,看不见容貌。

两人擦肩而过。

霎那间,向北倏的回过了头。




走完这段直路,到转弯处,前边的人猛然转过身,向北一下站住了。

“为什么跟着我?”男子声音不高,但凌厉的眼神显示出被惹火了。

有两三秒,向北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第一个字从口中吐出的刹那,男子伸手捂住他的嘴,迅速将他推到墙角。

在他倾身压住自己时,向北忘了挣扎。

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那张脸如此真切的浮现在自己眼前。

唇上手指的触觉,恍惚似梦的体温,好像将整个世界抽离,只剩下这个紧贴着自己的人。

男子抬起脸,凑到向北的耳旁,悄语道,“别出声。”



路口有皮鞋清脆的响声经过,“嗒嗒嗒”的远去。

男子放开了向北,小心的探出头看了看,似乎没问题了,他向外走。

手却被向北抓住了。

他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向北手上一使力,对方没防备,被他抱进怀里。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向北无奈的叹息。

“你是谁?”男子问。

向北低头,让两人视线相对,“你……有好好识字吗?”

男子愣住了。

向北苦笑道,“你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风起?”



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张风起笑了,“真的是向北,你读完书啦?”

向北拂去落在他眉梢的柳絮,“是啊,我回来了。”

“你什……”话音被拐角处冒出的两个人遮掩,其中一个冲外面叫道,“是张风起!”

立刻又跑过来几个人把张风起围住。

一个染黄发的小青年叫道,“张风起,今天你跑不掉了!”

张风起一拳打断他的话,“黄头发”向后退了两步,“扑通”跌倒在地。

那几个人立时蜂拥而上,乱七八糟的打起来。张风起衣角撕破,耳朵见红,对方也有人挂彩。

毕竟以寡敌众,向北和张风起逐渐趋于下风。踹倒一个大个子,两人赶紧夺路而逃。



跑到人多的地方,估计他们不会再追,两人一下躺倒在草坪上。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街上又恢复了热闹。

今天是星期天,许多人带孩子在草地上玩耍。

喘了口气,向北问,“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张风起说。

“那怎么找上你了?”向北道。

“我打了他们的人。”张风起合上长睫,旷了工,老头又要罗嗦个没完。

“为什么?”向北坐起来问。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侧头却见张风起已经睡着了。

少了几分稚气的脸似乎有一点陌生,但除去淤青,依然纯净。


向北躺下来,风过后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极目处,满眼无边无际的蓝,清爽高远。

他闭上被光照得有些迷离的双眸,长长的伸展了一下呼吸。等他醒了,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他说。



向北回来已半年,他读的大学牌子不差,又在大机构工作过,所以没花什么功夫就有了很优越的工作。父母并不乐意他回国,可既然这样,只好罢了。

他家离单位远,来回不方便,就在附近买了套两居室的公寓。这边地段比较冷清,他总算负担得起。

张风起他们恰巧在改建这个区的大型农贸市场。

工地烧饭的姑娘;长得有几分颜色;被小混混瞧上了。她和张风起份属同县老乡;所以直往他身后躲。张风起才跟这帮人结的怨。



在草地上一觉睡到黄昏,午饭也没吃,两人又冷又饿的醒来。

出了火锅店,已是晚上七点。

站在流光溢彩的店门口,向北说,“去我家吧。”

张风起看看天色,反正今天的钱被扣了,不如去向北家过一晚。



火锅又咸又辣,渴得要命,冰箱里却只剩牛奶。

张风起看了看,“怎么喝?”

向北替他拉开纸盒,“你没喝过这种包装的?”

张风起点头,接过来就往嘴里送,哪知里面满满的,一下呛得脸上下巴全是奶。

向北慌忙用手给他擦,张风起边咳边问,“你家毛巾呢?”

向北愣道,“要毛巾干什么?”

“擦脸啊。”张风起道。

向北这才回过神,尴尬的放下手,拿纸巾给他,“我一时忘了。”



电视没什么可看的,总那几个套路。

洗完澡,张风起开始打盹,他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静下来,就要睡了。

好在向北的床很大,足够他们俩睡的。

张风起在家睡的是木板床,工地都是拼凑的临时铺位,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床和被褥。

躺下后,他说,“你家的床怎么这么软?”

向北说,“你不喜欢?”

“我没睡过。”张风起闭目道。



天黑后,风又刮起来,房间里没装空调,微微的泛寒。

向北揽他入怀,“冷吗?”

回答带着浓浓睡意,“你……很暖和。”

听起来和评价衣服被子暖不暖和是一个口气,向北不禁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在他耳边问,“风起,你想我吗?”

张风起的声音模模糊糊,显然快要睡着,但向北还是听清楚了,“以前……有时候想。”



开门声并未吵醒沙发上的人。

向北挂好雨伞,放轻脚步到房间换衣服。

张风起干活的地方和向北的住处有三站路。

向北把备用钥匙给了他;如果停工;他就可以到这边来休息。


换好衣服出来,张风起还睡着。

他坐下,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看着他,就觉得满心欢喜。



原以为即使相逢,他也不会认识他,可是,他错了。

他也曾想过两人若能再见面该怎样相处,是否会有一番前尘往事,沧海桑田的感慨。

结果,他的思虑竟如此多余,除去增加几岁年纪,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们自自然然的就又和以前一样了,仿佛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确实,他们都出了趟远门,只不过各自往返的时间地点总是交错,所以,他回到这里等他。

风起之时 5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幸亏家里有菜。向北起身到厨房做饭。

北方的番茄炒鸡蛋与南方的西红柿炒鸡蛋不同。

北方把鸡蛋炒成一块块的再跟番茄烧,南方则先将西红柿炒得差不多,再把搅拌均匀的鸡蛋淋洒进去,因此炒出来的鸡蛋呈汤汁碎沫状。

张风起是江北人,但他的家乡位于南北分界线上,口味偏南,平时也以米饭为主食。

向北家烧的是番茄鸡蛋,不过自从张风起来这里后,向北开始炒西红柿鸡蛋。


饭做好,张风起仍然在睡。

蹲到沙发前,用手背轻划他的脸颊,没能叫醒他。

缓缓的,他靠近他的脸。

就要触碰到的距离,张风起忽然睁开了眼睛,向北忙往后一闪,堪堪躲过他的拳头。

一拳落空,看清眼前的人,张风起松懈了下来。

向北道,“别人真偷袭,你出手就慢了。”

“不是在你家吗?”张风起道,“哪有别人。”

向北扬起嘴角,“饭好了。”


菜比较清淡,只有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点咸鱼。

吃了几口,向北用筷子指着西红柿说,“这菜有什么好,你特别喜欢。”

“特别喜欢?”张风起不解。

“我们去饭馆,你都点这个菜。”向北道。

张风起想了想,说,“小时候我妈每天炒西红柿鸡蛋给我吃,所以这个菜名我最记得。”

向北问,“为什么每天都烧这个菜?”

“因为我不喜欢咸菜。”张风起道。

向北道,“别的呢?”

“别的什么?”张风起问。

“除了咸菜,就没有别的菜了?”向北问。

“没有,”张风起忙着刨饭,“他们都吃咸菜。”

向北递水给他,“是我烧的好吃,还是你妈妈烧的好?”

张风起老老实实答道,“我妈妈烧得好。”

向北道,“小傻瓜,哪有人这样实话实说的,好不好都要说好啊。”

张风起点头,“你烧得好。”

“你这哄三岁小孩呐?” 向北笑道,夹鱼肉放进他碗里。


春寒一点点褪去,天气晴朗明媚,没有风,暖洋洋的。

在水龙头前冲了手,张风起走向后面的小门,准备到外边买东西。

刚跨出门,突然有人从旁边伸手把他拉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张风起道。

向北说,“来看看你。”

“不上班?”张风起问。

“中午休息,”向北道,“最近老不下雨,都见不着面。”

张风起笑道,“你天天盼着下雨呐。”

“是啊。”向北说。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工人从门里探出头,“风起,吃了饭,我……”看见向北,忙道,“没事没事,你们谈。”边说边把头缩了回去。

张风起看看向北,道,“我去吃饭了。”

向北说,“好。”

张风起转过身,向北望着他走进了门。



找张风起的人叫田祥,和张风起处得比较好。

田祥读过高中,本来他的成绩考大学没问题,只是他家境贫寒,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校方说他一直没缴学费,不能算学校的毕业生,必须另交七百块钱报名费。他交不上,没有拿到志愿书。

他妹妹去年冬天被同乡骗去珠海打工,最近才得着信,她困在那里做包身工,境况极为恶劣。通过电话“交涉”,那边同意放她,但是必须“赔”一万块的“违约金”。

要凑到这笔钱,对田祥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珠海离这儿何止千里,就算给了钱,他们放不放人也两说。

他听人讲广州珠海遍地红灯区,害怕自己妹妹会被卖去做小姐,心急如焚。

思前想后好几天,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关系最好的张风起。


工棚人多,说话不方便。两人吃完午饭,坐在工地边商量。

最后,田祥道出了他考虑许久的筹款途径,说白了就是“抢”或者“偷”。

“这个方法不好。”张风起道。

田祥道,“你不敢?”

“不是,”张风起蹙眉道,“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

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小轿车,田祥道,“哪儿还有别的办法?”

两人都沉默了。


附近的省立大学门内出来一个时髦标致的姑娘,挽着黑人的胳膊,卿卿我我的经过他们,走向街对面那座星级酒店的金字招牌。

田祥低下头,盯着自己破旧的鞋,道,“规矩都是城里人定的,我们风吹日晒,土里水里一年才种成的粮食,他们几毛钱收了去,反过来巴掌大的面包卖给我们要几块钱。什么高收入高消费,其实就是让别人安分守己的替他们白做工,我看消费再高,他们收入也绰绰有余,还有什么双休日黄金周。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十几个小时,一年挣的不如坐八小时办公室的一个月多。”

讲到这里,他抬起头,鄙夷的看了一眼繁忙的城市大街,“城里人觉着自己做的都是风光体面的事,比乡下人有用,可要是我们不种地不盖房不干苦活脏活,他们一钱不值。人和人说到底交换的是劳动,他们干得少,赚得多,我们干得多,赚的少。其实就是被他们光明正大的抢劫,可道理都归他们说,我们抢钱犯法,他们抢得再多也是合法收入。”

说到最后,他表情凝重,他说得对不对,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这样说。不止说给张风起听,也说给自己听,是在说服张风起,也是在说服自己。

他的中学成绩以政治经济最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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