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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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说什麽？！”泪水骤然止住，人儿激动地紧紧抓住鸨母的手臂。
“那个赎你的人说，今晚他不来这里了，他想要到城里头的竹林里听你箫。”
人儿听见後，无力地坐到凳子上。
是他为他赎了身……

天方暗，人儿就已怀抱著他给他的玉箫来到了竹里中。
他没去早，因为他已经在那等著了。
“为什麽要帮我赎身？”人儿看到他後问。
“因为你的心在对我说，你痛恨那样的生活。”他的视线由他身边的竹林移到人儿身上。
“我……”沈默了一阵子，人儿嗫嚅说道，“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家里穷，所以一直都想让其中一个孩子能够读书，考取功名。大哥是最有出息的人，所以爹娘就想尽办法攒钱给他到学堂念书识字。想尽办法还是找不到足够的钱，爹就想把我卖给人家当下人。後来被凤泠楼的鸨母见到我之後，她要让我到凤泠楼里去，她会给更多的钱给爹。爹答应了，於是在我七岁那年，我进了凤泠楼，这一进，就是十年。我由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变成一个知晓谄媚的妓院红牌，原以为会就这样过一生，没想到，你出现了……”
“是幸还是不幸？”他突然问。
人儿目不转睛地望著他：“如果时光能够倒回，我还是选择与你相逢。”
他看了一眼他後，转开了视线：“吹吧，我想听你的箫音。”
一个将死的人，释放出灵魂的颤音──令他动容。
於是，就这样，他们，一个又听了一夜，一个又吹了一夜。

“你真的要离开吗？”人儿的眼中充满著失落。
当天空变成淡淡的墨蓝时，他决定离开了。
“嗯。”
“那你……你还会来吗？”
“会。”只是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或许，那时，他已经死去。
“我等你！”
“嗯。”他举步，又要开始漫长的寻找。
“我每天晚上都会吹箫，等到你来的那天为止！”人儿对他的背影呐喊。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人儿哭泣著的呐喊在他的身後一直一直回荡，但却不曾让他稍止过步伐。

并没有过多久──一年吧，他又回来了这个地方。
他知道，他的心里，因为那个清清的箫音而多了份牵挂。
他希望，他来时──人儿没有病逝。
等到他找到那个人儿时，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想过见到他时的千万种情景，却从未想过，那个娇弱的人儿已经沦为了病倒在烂房子里的乞丐。
“你来了……你来了……我终於等到你了……”一句话，让瘦得皮包骨的他耗尽了力气。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他蹲在人儿的面前。
“你走後……那些人仍不想放过我……他们逼我成为他们的人……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我跟我的家人逼得不能维生……”
“那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啊。”
“我的家人走了……可是我不能……因为……我还要等你来……”
他闭起了眼睛，害怕看到这麽一个令自己如此心酸的人儿。
“我不能还你的……这样的感情，我还不了你……”
“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我看得见你眼里的情感……你在深深爱著某一个人……”他露出微弱的笑容，“可是……你给了我温柔……让我懂得了爱……懂得了守候……我知足了……”
“啊……对不起……说过了要一直吹箫给你听的……可是现在我……”
“不。”他对人儿说道，“这次，我吹给你听。”
他由人儿颤巍巍拿出他送给他的那支玉箫的手中取出玉箫。
“谢谢……”他笑著，听著他吹响的箫声满足的笑著。
此时的箫音，不再是凄凄的愁、悠悠的悦，是清冷的伤。
他吹尽一曲，无言地看著仍在微笑的他。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人儿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格外清明。
“什麽？”他问。
“在你见到你所爱的那个人的时候，用这支箫吹曲子给他听……这样，我就可以见到你爱的那个人的样子了……”
“好。”他点头。
“还有……谢谢你让我在有生之年知道了爱……”
人儿的眼睛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他含著幸福的笑沈沈睡去。
而他，永远记住了他的笑，还有，他的箫音。

春满泪眼滂沱地看著轩泽，在他说完的最後，扑到他的怀中痛哭。
“那个秦仪好可怜！轩泽你干嘛不救他，你可以的！”
“不行，因为这是他的命，他注定要死在那时。”搂住春满的他轻声说道。
他知道告诉满儿他这个故事，他一定会哭个淅沥哗啦的，可是，他又偏要听关於玉箫的故事。不想骗他只好说了，不出所料，满儿哭得他的心都碎了。
“可是你还不是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碰到你。”春满抬头反驳。
“那当然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要与天对抗，我也要把你带到我身边！”
望著轩泽眼中的深情，春满稍微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
“轩泽，我什麽都没有做就让你这麽爱我，我一定会遭天谴的！”
“瞎说什麽呢！”小声地斥责他，他心疼地为他拭去泪水。
“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有的人就算是穷尽一生，也不见得会得到自己所爱。感情，本来就不是用公不公平来衡量的。”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再这样哭下去，我以後就不再吹箫给你听了哦！免得你触景伤情。”
“不要……”
“那就不要再哭，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泪水每滴一颗都是直接打在我的心上的吗？”
春满扁嘴。在轩泽的溺爱下，他已经学会了撒娇。
“你让我哭完这次嘛！”春满又扑到了轩泽的怀抱。
这麽可怜的秦仪，这麽可怜的死去，都没有人为他哭过。
轩泽苦笑著搂紧春满。满儿近来越来越会利用他抵抗不了他的哀求这个弱点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了。
“轩泽，秦仪转生後会有个幸福的人生吗？”春满的脸埋在轩泽的怀中，头也不抬的问。
“不知道，或许会有吧？”轮回这种事情，不是他能知道的。
“好希望秦仪的转生是个幸福的人生。”
“嗯，我也是。”他由忠的希望。
“轩泽？”
“嗯？”
“再吹箫给我听好不好？我想听。”止住了泪的春满抬起了头。
“好。”轩泽微笑，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玉箫。
片刻，箫音起，婉转悠扬，令人沈醉。
这一次，他们俩人为这箫声，一个听了一夜，一个吹了一夜。
只是，这次吹箫的人是曾经听箫的人。而听箫的人，是那个总是静静听箫的人的最爱。
这个悦耳的箫音，回荡在每一个有爱的人的心中……久久不息……
《箫音》完　














《飞狐》番外──

《春满园》
春满捂著手跑在花园的假山里，他憨钝地跑著，小小短短的脚不下心磕到了假山里的小石头，就这样，小小的身子整个迎面扑倒在了石板地面上。
“唔、唔……”被撞得全身疼痛不已的春满啜泣著站起来。
现在，他不止手被割伤了，连额头都被撞出了一个包。
花园里没有人，他哭泣了几声後，也还是得乖乖爬起来，一拐一拐地离开花园。
好不容易见到了娘亲，春满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
“娘，娘！”四岁的春满用稚嫩的声音喊著由大夫人的房间里端茶怀走出来的母亲。
女人看了一眼春满後，轻声斥责：“不要叫，这里是什麽地方，夫人见到了非惩处不可！”
“可是，娘……春满痛痛……”春满被骂得委屈地把泪水含在眼眶中。
“痛就自己想办法，我没时间管你！”明明已经看到了稚小的儿子肿起的伤处，与渗透了衣服的血液，女人并没有露出担忧之色，而是冷酷地说道。
“娘……”
“快点离开！要是夫人见你一身脏兮兮的出现在她的房前，她非叫人打死你不可。”女人留下这句话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娘……”留在原地的春满双手紧紧地抓住衣摆，泪眼模糊地望著母亲绝决的背影。

“春满不痛喔！吹吹，一点都不痛！”春福拉起春满的手，嘟起小嘴儿在春满受伤的手臂上吹气。
“春福……”春满红著眼眶说道，“娘不理春满……春满是不是做错事了……”
“才没有呢！春满比我乖多了，我老是被厨房的大娘说我是淘气鬼咧！”春福抬头，拍拍春满的肩膀，很羡慕地说道，“春满却常常被她表扬，她还给你好多好吃的！”
“春福，那些东西不是都给你吃了吗？”　干嘛还要羡慕他？
春满忽闪忽闪著眼睛望著春福。
“啊……”俐牙的春福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麽，“反正就是在说你很乖就是了！”
“可是……娘都不理春满……”春满哀伤地低下头。
“那是你娘她很忙啊。”春福只能这麽说。
“好了，春满，不要再伤心了。我们到其它地方去玩好不好？我昨天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喔！”
春福瞪大了兴奋的眼睛看著春满，兴致勃勃地向他说道。
春满想了想後也点头：“好！”在他稚小的心里，玩比其它东西重要得多了。
“那好，咱们这就去！”
小小手拉著小小手，相亲相爱地向前出发。

当春满渐渐长大後，才知道并不是他娘忙才不管他，而是，以这样的身份活在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更何况，他并不是他的母亲想要的小孩。
春满的父亲是个马车夫，偶尔一次救了万老爷後，万老爷就把他娘赏给了他爹当妻子。他娘算得上是个清秀的女子，嫁给像他爹那样既穷又长得平凡的男人，一直都是怨怼的。他娘本来是指望著被万家的某个少爷看上，嫁入豪门。就算为妾，至少可以丰衣足食。没想到他爹的出现让她的这个愿望破灭，她更因此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生下了他。
他的出生没有让一个人觉得开心，他的父亲一直都觉得有个小孩是累赘，特别是在连自由都没有的万家。
他们之所以会生下他的原因，春满一直都想不明白。
在万家里成长，尽管春满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知道什麽叫现实残酷。
有时候他总觉得，他能够在万家，这样的薄情家族里成长，不能不算是奇迹。

“哎，你们看，春满又发呆了……”
春满刚刚听到这句话，就被人用湿黏的泥巴乱扔到身子上。
春满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被人扔泥巴，不到片刻，他已经成了一个泥人。
“春满是笨蛋！春满是呆子！春满是傻瓜！──”
随著泥巴袭来的是不止尽的嘲弄笑声。
经历同样的事情不止一次的春满已经麻木，他只是用手抹抹脸，想抹开糊住眼睛的泥巴。没想到手上的泥巴反而把他的眼粘得睁不开了。
“喂，你们再敢欺负春满试试，看我怎麽扁你们！”就在此时，春福那响亮的声音传来，他在喝斥那些还在往春满身上抛泥巴的人。
“春福，你跟春满在一起，也会变成白痴！”
“你们才是白痴！”春福反骂过去，冲到对方那边就打了起来。
听到不远处的喧嚣，春满著急地想过去找春福，可是眼睛张不开，他走了几步之後就踢到东西跌倒在地上。
“春满，你没事吧？”看到的春福又冲了回来，扶起他。
春满赶紧拉住春福，对他说道：“春福，不要跟他们找架，不然你会被关起来的。”
“可是他们……”
“我不要紧，我没事。春福，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看到春满一身的泥巴，春福也觉得现在最好是先让春满洗澡换一身衣服。
“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下次你们要是再敢欺负春满，我揍扁你们！”
冲另一边的人怒吼几句话後，春福不再理会身後那一群人的叫嚣，扶住春满离开。

“唉！”春福叹了口气後，躺在草地上。
“怎麽了，春福？”正在公共澡室里搓身上的泥巴的春满听到门外的人的叹息声後问。
“我真不懂，明明我们跟他们都是下人，为什麽他们老是喜欢找我们的麻烦呢？”望著蔚蓝天空的春福无力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春满的声音静止了片刻後才传出。
“春满？”春福在草地上翻了个身。
“什麽？”
“为什麽你老是任由他们欺负你呢？”
“我只是不想反抗。”有时候反抗会引来更大的冲突。
“唉！”春福又翻了个身，“这样他们会觉得你懦弱。”
“……我本来就懦弱啊。”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懦弱的。”
“这是事实。”
“……春满……”
“什麽？”
“这里的天空好小喔。”望著被高高的墙壁围成的方形天空，春福感叹。
“是啊，好小。”
“有没有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的地方啊？”
“……有啊。”
“是哪里？”
“北方的草原。”
“哦？”
“那里有无边无际的草丛，天空是无际的蔚蓝。到了冬天下雪後，到处都是白色的，当雪停後出太阳时，天空是清澈到几乎透明的蓝。”
春福坐起身子，望著紧闭的木门：“春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