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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倌雎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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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我护着,你不必担心官场的奸诈。这些年来,贪官污吏已少了很多。”贺玄保证道。

  沈赞自然知道贺玄的手段,除贪官什么的,怕是他最拿手的了吧。

  “贺相这么说,是在徇私么?有你这座大靠山,我怕我贪起来更加得安心呢。”沈赞故意这么说,还露出一副很欣喜的样子。

  贺玄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不必激我,我看得出,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的自尊不允许你这么做。”

  “别说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啊,贺相。我要做官,的确不愿贪污,但问题是我不想做官。”沈赞睁大明亮的眼睛,看着贺玄,诚实道。

  贺玄仍不死心,“难道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沈赞瘪了瘪嘴,沉吟片刻,道:“有,只要你肯做。”

  虽然身上已经湿得差不多了,但沈赞仍不介意由尊贵的贺相为他撑伞。

  一顶伞太小,根本站不下两个大男人,再说自己身上还湿着,沈赞便想离贺玄远一点。他往外靠一点,贺玄的伞便跟过来一点,再靠,再跟。

  沈赞无奈地劝道:“贺相大人,劳烦您把伞撑正来,别老往我这儿斜。我湿了没关系,让您受寒,我可担待不起。”

  贺玄转过头来看看沈赞,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叫我名字。”

  “别,草民不敢。”

  “你让我叫你名字,你却不愿叫我名字,太不公平。”

  啧,什么歪理?沈赞腹诽着,咱们这位美名远播的当朝右丞相,还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好官呐。

  “贺……贺玄,”沈赞纠结了一会儿,才敢喊出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到了。”

  贺玄很满意沈赞这么叫他,抬头一看,隔着细细的雨帘,看到店门正上方的牌匾,绮莲坊。

  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卖酒的地方……

  沈赞看到贺玄有些凝重的表情,想必他肯定猜到了什么,便开门见山道:“与我比喝酒,赢了我,我便答应你留下来考试。”

  简直是强人所难。沈赞这一招,好比知道一个人哪里最怕痒,还就往哪里挠上去。

  贺玄知道沈赞故意难为他,却也不生气,人总是在被逼急的时候,亮出最锋利的武器。

  “贺……贺玄,你可以直接认输的。”沈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贺玄摇摇头道:“不必,我们进去吧。”

  绮莲坊里很冷清,他们家的酒卖得很贵,一般老百姓实在喝不起。买得起的,都是买回家慢慢喝。所以店里空空荡荡的。

  正在清帐的掌柜看见有两人走了进来,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了。

  “二位,要点什么酒啊?”掌柜笑脸迎人,手里的算盘不停,真当神人。

  沈赞脱下湿嗒嗒的披风,搁在一旁,低声道:“我没钱,你付。”

  贺玄点点头,同意了。

  “来两坛雪梅烧。”沈赞朗声道,看来他对这店里的酒都有些了解。

  贺玄有些奇怪,不是说没钱么,怎么好像很了解这店里的酒似的?

  掌柜停下算盘,去后院捧了两坛子酒过来,搁在桌子上,走了。

  沈赞抹一把额头上的雨水,迫不及待地掀开封盖,深深地用力一嗅,陶醉道:“真是香啊。”

  贺玄安静地端过酒,揭开封盖,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直袭他的鼻子,顿时感到有些晕眩。

  “一人一坛,不够继续点。喝到你我之间有人倒下为止。贺玄,如何?”沈赞揽着酒坛子,一脸沉醉,看来他就认准了贺玄这个免费付账的冤大头。

  贺玄又是无话,但脸色看上去有些晦暗,眼里透着如临大敌般的警觉。

  沈赞懒得再劝贺玄,自己端起坛子就喝,就像那一夜在船上,干干脆脆,爽快得不得了。

  贺玄见沈赞开喝,只好端起坛子,一闭眼,是死是活喝了再说。

  店外雨淅淅沥沥,店内一时无声。两人面对面坐着,捧着各自的酒坛咕噜咕噜猛灌,这场景其实有些搞笑。特别这两人还长得衣冠楚楚,眉目俊朗。

  沈赞闭着眼猛喝,喝到他觉得坛中的酒已下肚一半时,这才停下来,移开坛子一看,贺玄竟然还在捧坛子猛灌。

  哼,沈赞继续喝。没想到贺玄到现在还没倒下去,沈赞不禁有些怀疑,难道那夜……贺玄是在骗他?其实他的酒量很好?

  干掉一坛子,肚子里像是火烧一样,脑袋也晕乎乎的了。绮莲坊的烈酒名不虚传。沈赞可是挑了店里最烈的酒来喝,喝得自己也有些撑不住了。

  搁下坛子一看,贺玄抱着酒坛,把头磕在坛子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已经醉了。

  “贺玄……贺玄……”叫两声,没反应。

  沈赞嘿嘿一笑,觉得这次赢了,便连滚带爬似的凑到了贺玄边上,脑袋歪来歪去想看清贺玄的表情,可惜那人把脸埋在衣袖之中,看不分明。

  “贺玄……你醉了吗?嗯?……”沈赞伸手拉拉他的衣服,贺玄啪的一下从酒坛子上滑了下来,趴在了桌子上。

  露出的半张脸,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轻颤,高挺的鼻子不均匀地呼吸,半边脸染上红晕。

  真醉了,喊也喊不醒了。

  沈赞心花怒放,他就知道贺玄喝酒比不过他。赢过当朝丞相的感觉,爽。

  只是……怎么把他带走啊?留在店里是不可能的。

  沈赞意识还算清醒,他看了看四周,连掌柜的也不见了。酒钱还是要付的。沈赞只好伸手去掏贺玄的腰包。

  不过……他怎么什么都没带啊?没有荷包,腰间也未藏银子。

  哎,怎么忘了他是大人呢?大人怎么会自己揣钱呢?恰好欢喜又不在。沈赞头疼了。

  一气之下,沈赞扯下贺玄腰间的玉坠,一把拍在了桌上,当做是酒钱吧。

  扶着酒醉不醒的贺玄,沈赞跌跌撞撞地出了绮莲坊。

  伞也没法撑,沈赞在雨中抱着贺玄,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着。

  他把披风盖在了贺玄身上,要是贺相着凉生病了,欢喜一定得追杀他。

  自己浑身湿透,活像是落水狗。幸好肚子里存着一肚子酒水,能抵御一阵寒冷。

  走到一半,累得不行。幸好救星出现了。

  欢喜打着伞到处找自家公子,刚刚在高升客栈看到自家公子的身影,一转眼,又不见了。追出来寻了好久,总算找到了!

  “这、这是怎么了,沈公子?”欢喜吃惊地接过昏迷不醒的贺玄。

  沈赞累得直喘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喝酒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府中吧。”

  欢喜只好点点头,“好、好……那沈公子你呢?是不是……”

  沈赞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淋了点雨,回去换身衣裳便好了。你快送他回去,再晚些要着凉了。”

  欢喜吃力地驮着自家公子,一把伞也撑得歪歪斜斜。

  沈赞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似乎将永远不可再见的样子,一点点地模糊了。

  “他们到底做什么了?”

  欢喜咬着牙低喃。作者有话要说:

☆、柒

  大红灯笼高挂,车水马龙,这青楼一条街仍如往常般热闹喧哗。

  澜风楼的大堂里座无虚席,一半人喝酒作乐,一半人喝酒苦等。

  徐梦澜端着一碗热腾的姜汤从后厨房走了出来,路过大堂时,恰巧被一众等客撞着。

  “徐老板呐,这锦筠公子怎么还不开门接客呀?老子都带足了银子来了!”有一半醉酒客嚷嚷。

  “是呀,这都两天了,锦筠公子还身体不适呢?是不是被谁搞坏了呀?哈哈……”下流坯子的话总是不堪入耳。

  徐梦澜冷着脸看着这群庸俗的人,道:“我们锦筠卖艺不卖身,接客的价钱又高,不想等的,大可走人。”

  “这……”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锦筠可算是倌馆里的一朵奇葩,生得美丽,高洁不染,能说会道,善解人意,想与他共处一夜的人实在太多,可惜就是不卖身。

  这两天,徐老板放出消息,说是锦筠公子身体抱恙,不宜接客。这可愁煞了一些愿掷千金一睹风采的常客。

  徐梦澜用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堂,确定没人想起哄后,这才端着碗上了二楼。

  到了蓼兰厅门口,恰好杉儿开门出来,一张小脸上写满憔悴与忧愁,精神恍恍惚惚的,似乎快支持不住要晕过去。

  “杉儿,你去后厅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徐梦澜轻声道。

  杉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徐梦澜,嗓子哑哑地问道:“老板,你说……公子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徐梦澜厉声呵责道。

  杉儿吓得一缩,发着抖道:“可、可是都两天了,公子还没退烧啊……身子着了火似的烫,怎么办呀……”

  徐梦澜心里咯噔一下,但却没表现出悲伤,只道:“你退下吧,我自有办法。莫对他人说起公子的病情。”

  杉儿乖巧地点点头,道:“是,杉儿告退。”

  杉儿走后,徐梦澜推门而入,室内一股幽淡清雅的兰花香扑鼻而来。这熏香是沈赞换回来的,他说他实在受不了之前徐梦澜点的那种香味。

  屋内静悄悄的,这两天来,那个傻瓜就一直安静地躺在帐内,从未睁开过眼。

  徐梦澜把姜汤放在圆桌上,走过去探看情况。

  沈赞闭着双眼,一张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更是燥得快裂了。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似乎真的快死了。他平时是那么鲜活动人,伶牙俐齿,病时却又是这么一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模样。两天高烧不退,额上垫了冷巾,还是降不了温。徐梦澜一度怀疑,沈赞要是醒了,指不定烧成了傻子。

  两天前,浑身湿透的沈赞坐在澜风楼的偏门口,脑袋轻轻抵着木门框,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出门倒泔水的杂役发现他时,吓得不轻,稍微一碰,整个人便猝然倒下,不省人事。

  徐梦澜闻讯赶来,沈赞已经是高烧不退,深度昏迷了。

  这两天来,杉儿不眠不休地照料他,仍是不见他醒。徐梦澜的心里也开始慢慢焦虑起来。一团迷雾似的疑惑越扩越大,从沈赞临时决定暂留几天的那个决议起,他就觉得沈赞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太反常了。

  沈赞是个脾气极其倔强又不听劝的人,对人总是笑眯眯的,其实那是笑里藏刀。

  徐梦澜叹了口气,还是把姜汤端了起来,打算扶起沈赞,喂给他喝。

  伸出手,刚想把手垫到沈赞脖子下把他揽起时,沈赞忽的一下,睁开了眼。

  这可把徐梦澜吓了一跳,碗里的姜汤也跟着晃了三晃。

  “你……醒了?”徐梦澜试探着问道。

  沈赞觉得眼皮子很重,头也昏沉得像是被人敲过,静默片刻后,他喑哑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徐梦澜的火气蹭蹭往上猛窜直袭天灵盖,“哼,这是我的店,我不在此处还能去哪儿?倒是你,莫名其妙地倒在偏门,高烧不退已经两天,是想怎么样?”

  沈赞似乎有些呆滞,眼睛里湿湿的,一片水色,“我……发烧了?”

  “是啊!”徐梦澜没好气地回道。

  沈赞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嘴巴干得难受,“我想喝水……”

  “喝个屁水,喝姜汤!”徐梦澜不客气地拽起沈赞,让他靠在床柱上,开始一勺一勺地喂他。

  沈赞默默地喝着汤,眼睛弯成一弧月牙,笑盈盈的。

  “作什么笑?还好意思笑?杉儿以为你快归西了,差点哭晕过去。楼下一堆人都在等你,你知道你让我损失多少银子?”徐梦澜虽耐心地喂着沈赞,嘴里却喋喋不休地抱怨。

  沈赞知道徐老板嘴犟,其实心里是最关心自己的,于是笑得更欢了。

  徐梦澜拿他没法子,只好妥协般地问道:“你能说说,你怎么就浑身湿透倒在偏门口了呢?走之前我给你的伞呢?你扔哪儿去了?”

  沈赞喝完最后一口姜汤,口中甜辣的味道不散,“一言难尽。”

  “你!”徐梦澜气绝,这四个字可真是精悍啊。

  “徐老板,哪天我能说了,自然告诉你。对了,今个儿是何时了?”沈赞淡淡道。

  徐梦澜道:“后日院试了,你想不想去参加呀?”

  沈赞一愣,似乎想起什么,苦笑着摇头道:“不了,那我明日就走。”

  徐梦澜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可真是绝情自私呢。”

  沈赞望着他,真挚地道:“我一向是这样的人,徐老板难道不知?”

  余烧未退的沈赞又睡下了,徐梦澜轻轻地阖上门,出了蓼兰厅。

  忽听得一声掀桌声,盘子碗碟哗啦啦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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