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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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无双，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明明知道老师是无辜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让老师死，你明明知道这么做我会恨你，为什么还······”
　　说到这里梦惜夜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发干眼睛酸涩，似乎只要眨一眨蓄满双眼的星辰就会倾泻而下。
　　“皇上，不要被眼前看到的蒙蔽了事实，王维之该死。他身为帝师却不懂自制，功高盖主还妄想着取而代之，这等不忠不义的奸佞留在世上只会成为祸害。”跪在冰冷的墨玉低帮上，无双公子回答的铿锵有力，一点退让的余地都不留给少帝。
　　“好一个奸佞留在世上只会成为祸害。如果说老师该死，你季无双就更不该留在这个世上。”一只双龙戏珠的砚台砸了下来，季无双没有躲左肩硬生生的挨了一下，疼入骨髓。
　　“那么就请皇上降罪。”
　　依旧平淡的笑着，无双公子匍匐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光可鉴人的地板倒影出他的模样，就连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伤痛也看的很清楚，幸好他低着头少帝没有看到，否则不知道他心疼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你！”季无双的话让少帝半天无法开口，双拳紧紧的握住直到嵌入皮肉他才缓缓的松开，然后“滚，给朕滚出去，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怒极攻心，年轻的少帝第一次对季无双自称‘朕’，将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彻底撕碎。
　　“微臣告退。”努力想要勾起嘴角，但是在尝试多次无果后，无双公子还是放弃了。他行完跪拜大礼后就起身离开，不一会就彻底消失在少帝的眼中。
　　无奈的靠在龙椅上，似乎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轻声的呢喃逸出少帝略显苍白的嘴角。
　　“无双，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有人精心设计扳倒老师断我臂膀，我知道只要是你主审一定会还老师清白，为我找出幕后黑手。而你却背道而驰，宁肯成为众矢之的也要老师的命，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这句话很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少帝却知道更想听的人已经听到了。
　　淳佑三年七月，帝师王维之伏诛。同月大理寺少卿季无双在回家的路上遭刺客所伤，三尺清风穿透胸膛扯出一串殷红的血珠。
　　消息传到皇宫少帝大惊，当即就带领太医院所有太医直奔季无双的居所，可惜在那破旧的小院里并没有找到他，少帝遣散所有人静静的等着，直到月上中天仍没见季无双。沉长的叹息过后少帝离开，只剩院里一颗孤零零的老桃树。


☆、我不会死的，绝对！

　　熔辰王府灯火通明，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都侯在厢房外，房内奄奄一息的无双公子，仍然顶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熔辰王，嘴角带笑，时不时说一句“王爷，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一剑挨得真值。”
　　虽然说完话后他总是忍不住咳嗽，一咳嗽就带出血沫子却依然不愿意闭嘴。不过熔辰王现在也没有心思和他拌嘴，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一松手这个该死的大花痴就会消失不见。
　　“季无双，如果你敢死，我一定将你的尸体扔到后山去，那里尽是豺狼野兽，他们会将你的尸体撕成碎片，剩下的也会因为时间而腐坏，长满蛆虫。”
　　喜欢漂亮的无双公子，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死后变成这么恶心悲惨的样子，所以咬着牙硬撑着。冷汗如小溪一般从他的额头流下，胸前的伤口直透后心，大夫正仔细的为他缝合。
　　“我不会死的，绝对！但是我现在很疼，如果王爷愿意为我止疼我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一声闷哼无双公子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他本就是个顶怕疼的人，现在身上多出一个大窟窿更是让他动都不敢动。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也是被疼死而非伤势，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真理亘古不变。
　　某花痴的心脏偏偏比别人的偏了三分，所以本该夺命的剑却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那么你就准备感恩吧！”
　　勾起嘴角熔辰王邪魅的笑了，他的笑容耀眼如日华让人不敢直视，不过无双公子还没来得及感叹人就彻底石化了。唇上是轻柔的触感，来自熔辰王身上特有的熏香充实着他的鼻腔，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似乎快要不受控制了。
　　他，居然吻了他？
　　熔辰王，居然吻了季无双？
　　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好感动哦！某花痴的眼睛湿润了，就算现在再往他的身上捅几刀他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无双公子受伤的这段日子，都以不同的借口赖在熔辰王府，每天都用无比花痴的眼神看着熔辰王。他确实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熔辰王看到长剑穿心而过的瞬间，心忽然紧抽，竟是浓浓的疼痛。有些刻意忘掉的东西破茧而出，在心里很冲直撞引出最初的情感。
　　“你打算在我身上赖到什么时候？”坐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兵书，熔辰王终于无法容忍钻进他的怀里如猫儿一样乱动的某人。
　　“一直赖到天荒地老，就算我化成灰也依旧缠着你。”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躺在他的怀里，无双公子回答的坦荡荡，看在熔辰王的眼里却成了无赖。
　　“呵，你的心真狠，柳延是柳毕源的父亲，你不顾及半点同窗之情就法办了他的父亲，你就不怕柳毕源记恨你一辈子吗？还有镇国将军府，因为一道通敌密函就害了上下一百五口人。那么机密的文件如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又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皇帝的龙案上，季少卿你说是吗？”
　　没有接季无双的话，熔辰王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他声线轻柔，动作亲昵就像恋人之间诉说情爱，切每一字每一句都带血。
　　“记恨算什么，只要能为王爷扫清一切障碍，就算要我坠入阿鼻地狱我也不后悔。”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天真无邪，只不过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抗拒，被他隐藏的很好就连精明的熔辰王也不曾看到。
　　勾起嘴角是一丝自嘲的笑，无双公子忽然间有些失落。“我做了那么多，背叛挚友，草芥人命，祸害忠臣差点连命都丢了，只为得到王爷的信任，可惜，王爷一直都不曾相信过。”
　　“信？本王怎么会不信！季无双，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前后两句差异之大，让无双公子先是一怔然后又恢复了嘴角的淡笑，他看着熔辰王深邃如海的眸子轻柔的叫了一声：“恒乐！”
　　梦恒乐，淳佑帝梦惜夜的皇叔，和先帝一母同胞，是孝康端慈皇后以四十二岁高龄诞下的皇子，皇后临盆时见腾龙翻云覆雨直逼入腹，诞下麟儿之后便撒手西归。因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刚刚纳妃，又逢生母离世，见年幼的弟弟可怜无依便请求昭帝由他亲手照顾。
　　梦恒乐五岁那年梦惜夜出世，此后的十年里两个人都是一同长大的，所以叔侄二人的关系比旁人好得多，直至今日依旧‘感情深厚’。


☆、负尽天下不负卿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好！”蓦地梦恒乐笑了，这个笑容极美，少了三分敷衍多了七分真情。“无双，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本王再教你了吧！”
　　“我知道了。恒乐可以再吻我一下吗？”
　　眼眸里的抗拒似乎快要超出季无双的控制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嘟起红唇，等待这那个可以平复他内心的吻落下。可惜熔辰王没有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此刻最抗拒的人是他自己。
　　有些事很早以前就谋划好了，即使现在抗拒想要停止也停止不下来了。烟花三月江南岸，游船小楼惊鸿梦，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熔辰王希望一直留在那年的三月。
　　淳佑三年十二月，大雪。
　　银装素裹的世界在耀眼的阳光下发出一片死寂般的白，然而在雪地里一队白衣银甲的士兵正快速的靠近未央宫，在白雪的掩护下他们的行动不仔细去分辨根本看不出来，等到靠近的时候一切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手起刀落，殷红粘稠的液体洒在积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守卫未央宫的侍卫已经全数被杀，从内殿出来的太监看到这一幕，还来不及呼喊便身首异处。死亡步步紧逼，目标是未央宫端坐在龙案前的少年皇帝，梦惜夜。
　　“怎么样？一切是不是如季少卿所料，熔辰王已经伏诛？”
　　宽大的龙案上放着一个棋盘，黑白两子正面交锋，表面势均力敌其实暗藏玄机，随着少帝夹在手指间的棋子落下，棋盘上大局已定，黑子层层包围吞并所有白字，连一条活路都不曾落下。
　　“让皇上失望了，本王没死。”
　　冷冽的声线带满嘲讽，踏着一地积雪熔辰王走入未央宫，依旧是纤尘不染的白衣，墨黑的青丝。他就像九天谪仙、轻尘脱俗，然而他却是地狱修罗带来死神的脚步。
　　“十四叔？不可能！”
　　年轻的少帝猛然站起来，因为用力过大广袖扫落了棋盘，黑白交错的棋子洒了一地。季无双的策略不会有错，他们苦心筹谋了三年，只为今天一举铲除熔辰王，因为他是少帝坐稳江山最大的障碍。
　　经季无双的手杀死太傅王维之，只是一个铺垫。刺客行刺，季无双受伤只是一场苦肉计。户部尚书柳延，镇国将军府，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让熔辰王彻底信任季无双而演的戏。以退为进在熔辰王觉得时机成熟，可以放手一搏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如此周详的计划，如此缜密的布局怎么可能失败？
　　“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着太多‘不可能’，皇上你终究太年轻，你错就错在相信季无双。”缓缓上前，熔辰王嘴角的笑意残毒如鬼魅，直直的扎进少帝的心里，让他疼的无以复加。“你们的计划很周密，懂得引君入瓮可惜你错信季无双，落得今天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熔辰王点到为止，让少帝恍然大悟。这场局一开始就是季无双布下的，他只是这场局里的一颗棋子，如果不是季无双亲自说出来，谁又能猜到他的计划？
　　“哈哈！季无双啊季无双，当真是我错信了你吗？”苦涩在少帝的心里爆发，他无声的呐喊着一遍又一遍的质问是否真心错付？
　　“我不相信季无双会背叛我，他说过纵使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会负我。”迷惘过后少帝坚定的看着熔辰王。
　　彼时，少帝刚刚即位一次微服私访在酒肆里遇到季无双，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少帝被他的惊世才华折服，他亦被少帝的一颗泽被天下苍生的仁心感动，他们于月下饮酒起誓，季无双愿意永远忠诚于梦惜夜，为他扫平一切障碍，为天下百姓带来福祉。
　　他们侃侃而谈，分析天下之势，熔辰王是他们必须铲除的对象，因为这位皇叔虽然表面与少帝亲和却处处暗藏杀心，他的目标是皇位因此不得不除。要想铲除熔辰王遍布朝野的人脉就该有精密的计划，所以他们费时三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到头来，真的是错信吗？少帝不肯相信。
　　“好一个‘负尽天下不负卿’，惜夜你依旧如此单纯，所以你注定会失败。”
　　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出现在少帝面前，明黄的流苏在冷风中摇曳就像此时的他，只要轻轻一下就会栽倒。
　　这块玉佩是调动皇宫御林军的兵符，是少帝亲自交给季无双的，让他带着自己的亲兵扫平熔辰王的叛军。可是现在玉佩在熔辰王的手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半丝不信。
　　心口好疼好疼！
　　似乎心脏就快要裂开了。在极致的痛苦下少帝居然笑了，起先只是淡淡的到了后来居然成了仰天狂笑。蓦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染透了胸前腾飞的蟠龙。
　　“我纵使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会负你，哈哈哈哈，季无双这就是你的永不相负吗？终究是我错信了你，哈哈哈哈······”
　　“把他带下去。”
　　不再看少帝，熔辰王简单的交代后就走出了未央宫，外面冬雪飘飘方才留下的血迹早被大雪覆盖，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尾章，烟花三月江南岸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熔辰王面前，季无双面色惨白，双唇不由的哆嗦着，双拳紧握指甲早已嵌入皮肉中。
　　外面很冷，但是他的心更冷。
　　本该是铲除奸佞却成了逼宫夺位，三年来的苦心付之一炬，还害了梦惜夜，那个自从第一次相见便发誓誓死相随的少主。
　　“惜夜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季无双的声音很沙哑，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唯一想知道的只有梦惜夜。
　　“他是皇帝，本王能将他怎么样？”笑自嘴角蔓延心却是冷的，熔辰王就这样看着季无双，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放了他。”简单的三个字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无双公子用力扶住桌子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