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之影by蕾伊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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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捶了捶腿，在原地跳几下之后伸了一个懒腰，“啊——真的好多了。”
　　风汉从身子被定住还没恢复过来的人群中慢慢地走了过来，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轻声叫了一声。
　　“马鹿。”
　　六太放下双手，狠狠地瞪着风汉。
　　“现在感觉如何，和以前一样吗？”
　　六太愣了一下，原地跳几次之后，双臂伸展着转了一圈，微笑，“哦哦——原来凝神结束是这么回事，我实体了。”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刚刚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他开心地向风汉蹦过去，风汉停住自己的脚步，等六太扑过来，伸出手揉揉六太浓密的头发。
　　六太很习惯风汉亲昵抚摸似地，眯着眼睛浅笑着。
　　“……居然用更强的鬼气冲破法阵……”
　　这叫做风汉的鬼魂到底有多强，延麒刚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六太已经蹦跶到风汉的身边。
　　“你们……认识？”
　　祝梧吞掉快要吐出来的不适感，问，两人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刺疼了他的眼睛。
　　六太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祝梧，随即风汉和六太都大声笑了出来。
　　贤伯在旁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在风汉前面深深地叩首行伏礼。
　　“拜见隆王大人。”

　　隆王

　　“拜见大人。”
　　早应该知道不是吗。
　　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让隆王的台甫乖巧地任他抚摸头发。
　　风汉，不，隆王尚隆浅浅地笑着，收敛身上的鬼气，随即，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霸气在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的年轻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隆王！
　　这就是造就那八百年伟业的隆王！
　　在场所有官员都为之折服的传说中的帝王！
　　祝梧小时候还是比较调皮的，特别是到了晚上之后，格外兴奋，怎么也睡不着觉，他的母亲就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一个接一个的故事。
　　那时候，母亲都会以隆王的故事开头。
　　母亲口中的隆王是生时为雁国缔造八百年盛世的伟大的君王，死后守护雁国九州的神圣神灵。祝梧听着隆王的故事长大，和其他千千万万雁国的孩子们一样。
　　小时候，祝梧只知道隆王是很厉害的人，却不知其厉害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年幼的祝梧对隆王的崇拜。每次母亲遇到不顺的事，母亲都会朝向关弓合掌祈祷，喃喃地说，请隆王大人保佑。过去的一个君主不可能保佑得了几百年后的一介平民，大了之后祝梧才开始理解，那是大家对隆王的一种精神寄托，如果爱民如子的隆王大人，肯定会保护我们的，这种祈盼。
　　祝梧开始上学，少庠的老师也是绝对信奉隆王的一个人，在教他们的课余时间，会给他们读隆王纪。
　　之后上少学，少学的老师当然也是隆王的拥护者，但他直接教他们隆王纪，因隆王纪内容太多，在少学他们也只能学一两本。
　　在祝梧刚二十岁的时候，愚王发布了赦令，全面摧毁隆王陵。
　　祝梧那时候在吃饭，一听这个赦令，气愤地扔掉筷子，愤怒地大吼，“延王疯了！”
　　当时祝梧的母亲已经病重，祝梧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工作挣钱。病床上的母亲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忧心，“毁掉隆王陵，可是毁掉雁国的呀。”
　　很多人痛哭，很多人伤心，更多人愤怒。近几代持续短命的延王已经很不得人心，现在居然连他们只能依靠只能相信的隆王都要端掉，民众愤怒了。祝梧听说一堆人往关弓里跑，有些人不休不眠地守在隆王陵前面，想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前来拆陵的士兵，却被愚王下令全都被残忍地屠杀。众多官吏站了出来，也被失去理智的愚王惨遭杀害。
　　尚在热血沸腾年纪的祝梧再也忍不住，他找了母亲表明自己的意愿，祝梧的母亲听儿子说要为隆王做事，激动地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对他说。
　　“祝梧，我为你骄傲。不要回头，不要担心我，为我们的雁国，为隆王大人，站起来吧。”
　　得知祝梧的意愿，邻居们都纷纷表示会替祝梧照顾他的母亲。
　　为了隆王，所有人民都团结一致。
　　祝梧之后遇到了翠浀和他率领的崇隆，那时候的崇隆并不大，但祝梧看中了翠浀的才华，对翠浀向隆王的狂热崇拜深深欣赏，就接受了翠浀的邀请，进入了崇隆。
　　一进就是二十年。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挑灯探讨隆王纪，他们互相倾诉对隆王的崇拜。即使之后和大元、护隆名扬天下，和护隆大元的高层闹矛盾，一旦提到隆王，所有人都一样，疯狂地崇拜。
　　信奉隆王，为国举兵。
　　隆王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史书的一片影子，那是在雁国广阔的土地无处不在的神圣英灵，隆王无处不在，在他们的心中，在他们的信仰中，在普通百姓们每天祈祷的虔诚中。
　　隆王已逝世数百年，即使有仙的存在，他们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王者。隆王陵是离隆王最近的寄托。
　　然而，那位帝王现在就在他们眼前，正安抚他的麒麟。
　　作为隆王的崇拜者，他们当然想象过隆王会是什么样的人。史书中的隆王贤明睿智，对国内的形式一清二楚，连他国的国情也知道得非常清楚，手腕极强，做事不带一点拖泥带水，敢改革敢尝试，不扰民不害民，仁明温和。
　　隆王洞察一切，又有耐心，而这不是经过他登基后的漫长岁月慢慢磨成的，这才是他们大为佩服的一点。隆王从登基开始，就没有走错过，笔直地沿着正确的路走，他没有被迷惑，也没有堕落，仿佛看破一切的人，却又没有放下雁国臣民。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隆王会是一位睿智的年长者，仁慈而智慧，温和而威严。
　　但是眼前的隆王，外表却是和祝梧差不多的年纪，或者比祝梧还要年轻一些，墨绿色长发高高地扎在脑后，一身精简的侍卫服，合身地穿在精壮的身上，显得格外精神。和他们这些关在玄英宫度过长长十几年，心里苍老的人们比起来，那位年过八百的鬼魂，显得更加活力年轻。
　　隆王并非他们想象中儒雅的文人，他尚武嗜武，史书里说隆王善武并非虚假也并非奉承夸张，眼前的隆王，就是连邺向都不是其对手。祝梧知晓，自己只能算是相貌不错，但隆王，他年轻的外貌英俊潇洒，绝对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
　　以前作为风汉，认识他的时候祝梧没有多加注意，在祝梧的印象中，风汉只不过是守墓的浮民，有能力有眼光，善于用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却人太过散漫。
　　蓦然，风汉吊儿郎当的言语下隐藏的锋利，风汉懒散的姿态底隐藏的威严，都可以得到答案。因为风汉他不只是风汉，他也是隆王尚隆。
　　六太双手抓起尚隆的大手，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以为我就困在那里，出不来了。”
　　尚隆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六太头发的手，突然一顿，狠狠地弹了一下六太的额头。
　　“让你那么慢，出事了吧。”
　　六太捂着额头，怒视尚隆，嘟着嘴，嘟囔，“切，反正我因祸得福，凝神完了。”
　　尚隆夸张地叹气，“哎——你这个马鹿，凝个神都出问题。”
　　贤伯看这两人的互动，微微一笑，问祝梧。
　　“主上之前说有想拉拢的侍卫，原来是指他吗？”
　　祝梧干涩地反问，“他……风汉……我说那位大人真的是隆王？”
　　贤伯喷了喷鼻息，答，“是的，风汉，这是隆王大人从以前开始，游玩下界时的假名。”
　　“喂喂喂，不要掀人家的底子啊。”隆王微笑着插嘴。
　　贤伯无声地笑着，对隆王行了礼，隆王看起来很习惯别人对他的恭敬。
　　“这家伙到底是谁呀？”六太仰起头，问尚隆，尚隆愣了一下，坏笑，“哦，修行不够的马鹿是不是连这个都不知道？”
　　六太一怔，“你知道？你居然知道？”然后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咬牙切齿，“修行不够？你不就比我早了那么一点嘛！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是早了那么一点吧，我在黑漆漆的陵墓都蹲了那么久了。”尚隆无奈道。
　　“混蛋，你又没有被俐角啃了，当然凝神比我快多了！”
　　“哦，”尚隆抬头，往延麒方向瞥了一眼，捉到俐角的眼神，痞痞地笑，“俐角又变成延麒的使令，我该说延麒太厉害了还是俐角你太倒霉？”
　　贤伯无语，这一对主从还真是一副德行。
　　俐角不安地往后退了退，撇开头，不去看尚隆和六太，尚隆和六太一起迸发出大大的笑声。
　　六太拍了拍尚隆的胳膊。
　　“哎，不要转移话题，那个老头子到底是谁呀。”
　　尚隆翻了翻白眼，“不是我在转移话题，是你注意力太分散了，马鹿。”刚说完腿上挨了一脚，“喂，你真的是麒麟吗？”
　　“不，我现在不是了。”六太得意洋洋地说着，突然脸色一僵，“啊，又跑题了，快说，那个恶心的老头子是谁？”
　　尚隆叹气，“你自己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看一下怎么能知……”六太倏地睁大了双眼，“我可以了？”
　　“是是，晚熟的台甫大人。”
　　“你才晚熟，我明明很早就成兽……”
　　“你就得意吧你，阳子都说过你精神年龄完全是她弟弟。”
　　“尚隆你是个混蛋！”
　　“这是阳子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六太，不要迁怒于别人。”
　　“不，你是混蛋，这一点我很明确！”
　　尚隆突然发难，双手捏住六太的脸颊，捏了捏，“反了你，居然对饲主这么说话，嗯？”
　　六太用双手使劲儿拍打尚隆，待尚隆大笑着放开他之后，眼睛湿漉漉地瞪着尚隆，揉开自己酸疼的脸颊。
　　“不逗你玩了，你自己去看看太师是谁吧。”
　　六太还是不甘心地踢了尚隆一脚之后，轻飘飘地蹦到太师前面。
　　贤伯看到六太睁大着闪亮的眼睛跳到自己前面，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六太不爽地喝道。
　　“退什么退，呆着。”
　　然后欢乐地踮脚，双手覆盖在贤伯的额头，慢慢地闭上眼。
　　突然六太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贤伯。
　　“鸣、鸣贤！”
　　没等贤伯点头，六太已经笑倒在地。
　　“噗哈哈哈哈哈！！你老了！你老了！哇哈哈哈，看你这菊花脸！啊，我不行了，啊，啊，我喘不过去来了，天呐，你就装吧，哈哈哈哈。”
　　尚隆苦笑着走过来，把六太拎起来，温和地对贤伯说。
　　“没想到还可以见到认识的人，太难得了。”
　　尚隆随意打量了四周，“其他人……算了，我不问了。”
　　贤伯闻声，眼睛也黯淡了起来。
　　祝梧苦涩地看着隆王和六太。他以前觉得他和六太已经够亲近，可以撇开所有身份，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尚隆和六太之间，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他们之间没有恭敬也没有服从，甚至还可以随意掐架，但他们就是在一起，仿佛一开始就这样似的，别人在旁边根本无法挤进去。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作为风汉的尚隆时，尚隆慵懒地倚在树上，飘忽地说，我在等人，婉拒祝梧的邀请。那夜的长风似是跳过几个月的时间，吹进祝梧现在的心头，隆王，隆王，他在自己的陵墓守着、等着，无数个漫漫长夜，独自倚剑端着酒杯，等自己的麒麟，等在玄英宫正凝神的小麒麟。
　　而六太……他这时候才恍然地记得，他之前向六太苦诉的时候，六太无比温柔的声音和慈悲的眼神，那是身为麒麟的六太，但那属于隆王，六太的温柔，六太的慈悲，一切都属于那位传说中的隆王。
　　祝梧一直都没有拥有过他们两个人，他不是他的臣下，他不是他的麒麟。
　　一直，一直。
　　他是成就常世不朽伟业的帝王，他是在他旁边细心辅佐的宰辅，他们的盛世，他们的欢宴，他们的传奇，祝梧只能默默地看着，仰望着，望尘莫及。
　　但不是所有人都对此一幕保持苦涩心情的，其他官员正膛目结舌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王者和他的麒麟的鬼魂谈笑风生。
　　如果并非这班官吏，也不会如此惊愕，但他们是崇隆护隆大元出身！
　　他们怎么会忘记那无数个晚上，父母们祷告的对象；他们怎么会不记得，在内乱的烽烟之地，心中永不倒下的鲜明旗帜；他们怎么会遗忘，在尔虞我诈的朝廷里，也无法撼动的那抹信仰。
　　隆王。
　　无数本书记载着这位王者，无数个学生读着这些书，梦想着传奇的王朝；无数个人被残杀，却惦记着隆王陵；无数个人在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抱着满怀的希冀，放进隆字；无数个商家努力经营，为了在牌面上写进隆字。
　　皆因隆王。

　　鬼神

　　隆王和他们想象的出入太大。
　　钟蔚感到一阵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