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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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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见长公主似有郁郁,便关切的问了一句:“殿下是怎么了?”
  襄城道:“有些不得劲。”心里实则有种悲哀感,难道她已成了那种“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小人了?这让她有些惶恐,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是好人,然后突然发现,其实,似乎,自己的品行并不那么高尚的时候,着实难以接受。
  阿蒙道:“请几家夫人来坐坐?”
  襄城也有玩得好的闺蜜,一听,好像是有些日子没与小姐妹们玩耍了,但一想到把人聚到一起玩耍要开宴会或游园会赏花会之类的,又要拟名单,下帖子,再送去各家,又觉麻烦:“各家都有个家的事呢,嫁了人就不像从前那般闲暇,想见就见了。”
  “那去安阳殿下那坐坐?抑或阳羡郡主当是得空的。”阳羡郡主,魏王之女,襄城堂姐,嫁入季氏,运气很好,婆婆能干,几乎不需她费心家事,夫婿体贴,只让她多歇歇,自己去玩,不用劳心劳力,于是她就只剩了玩,但她也不一味憨玩,在各家夫人娘子间往来维系了一个很好的关系网。
  说起来,她与堂姐也差不多呢,阿家厉害,家中井然有序,几无插手的地方,柏冉也不用她费心去做什么,一天之中,空闲的时候居多。
  襄城派人去邀阳羡郡主来,前两日封地敬上十数方好石材,她见实在不错,自己留了二三,余下的预备送人的,现在让郡主来先选。
  屋漏偏缝雨,石材都捧出来了,茶点都备下了,去人回来却称,恰逢郡马外祖做寿,郡主与郡马外出贺寿去了。襄城才想起来,老夫人做寿,前两日,她还送了寿礼去的。
  阿蒙也想起来了,愧道:“婢子竟一时忘了。”出了个馊主意。
  “我也没想起来呢。”襄城没怪她,就是更闷了,看看时辰,想去别地也来不及了,明日,明日说不定又是个循环。
  之前也这样过,怎么就没觉得烦呢?襄城回想了一下,之前每日行程似乎都排得好好的,少有出错的时候,怎么这两日就不对了。她想到“近则不逊,远则怨”的话,顿时,她更郁闷了。
  柏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老头子拉着她说了很多话,那位不止是柏据的长辈,还是她的长辈,她就被拉着啰啰嗦嗦说了好半天,不愧是“博士”,很有口才,说的话围绕一个意思,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还用了各种修辞,就是没一句重复的。
  柏冉一想到已有十数日没与襄城联络感情了,今日难得空闲一些,看看时辰快下班了,就不大耐烦听了,面上依旧是保持着仔细聆听的模样,三言两语间便将老头子打发走,迅速归家。
  回来见襄城脸色不妙,她先看阿蒙,求点提示,阿蒙以口型示意——没邀到阳羡郡主。
  柏冉明白了,但没事干嘛邀郡主来?然后她就看到桌上那十余枚上好的石材,皆摆在精致的木盒中,古朴而贵重,很是惹眼。襄城不是喜欢瞎显摆的人,大约就是要送人,请郡主先挑,然后顺便聊聊天……这很正常,她阿娘邀友来家中,偶也会这般。
  这些石材,具是上品。柏冉一看便喜欢,就以此为切入口,笑着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好东西?让人瞧着就眼馋。有多的,可要匀我一枚。”
  襄城无可无不可。“喜欢就挑吧。”她道。
  柏冉还真仔仔细细的选了一方,质地十分温润且纹色凝细的寿山石,然后道:“你有号么?我与你刻一方私印如何?”
  襄城惊讶道:“你还会刻印?”
  “此中大家。”柏冉丝毫不客气,坐下来,“千金难求。”
  襄城怀疑:“没见过啊。”一个人,哪能什么都会什么都精?她就没发现柏冉有什么不会的,总不能连刻印都是大家吧。
  “轻易不出手才珍贵,谁来求我都给刻,岂不是与集市所售无差?”
  襄城挑眉:“千金难求是得益于你如今身在冢宰吧。”
  柏冉不服了:“给你看看真本事!”令人取工具来。
  雕刻的工具都是现成的,而且相当专业,襄城有些信了。柏冉暗觑她神色,故皱眉,只皱一小会儿,一被襄城看到便立刻舒展,做出信心百倍的模样。襄城便又坚持,这货一定是个花把势。
  柏冉轻轻咳了一声,道:“来个彩头吧,刻得好如何,刻不好又如何。”
  襄城觉得自己赢面很大,便爽快同意了:“你要什么?”
  柏冉敛眉沉思,仿佛十分难以抉择,好一会儿,她方道认真道:“刻得好,你就要让我抱着睡三宿。”
  阿蒙直接红着脸退下了。
  襄城脸色微沉:“不行。”
  柏冉便道:“那算了。”一面说一面将适才紧握成拳的手松开,语调虽无差,但嘴角微不可见的微微扬起。
  襄城观察的细致,觉得,不该,她若没达成目标,不是该软磨硬泡?再且,她不是总想与她腻着么?怎会如此轻易便放弃了?又联系她神色变化,难道是她其实不会,又不肯失了面子?
  襄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于是道:“总不能只说刻得好如何,那刻不好呢?”
  柏冉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想了想道:“就赔你一枚更好的。”
  襄城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了,她顿时玩心大起,摇头道:“不成,这与你太容易了,你的要求,对我却很难。”
  “很难么?就抱一抱么,也不是没抱过。”柏冉又开始嘴欠了。
  “快换一个。”襄城面不改色。她怀疑柏冉是故意激怒她,然后将此事作罢,她才不会让她如愿,这回一定要让她吃亏。想到这,她就跃跃欲试。
  柏冉又想了许久,最终沉痛道:“三日都不来烦你了。”
  襄城再加:“十日不许出现。”
  柏冉犹豫,犹豫,犹豫。
  襄城激将道:“既为大家,这都不敢么?难道柏相这大家是自封的?嗯,应当便是了,”她还点点头,“不然,为何从前都没听过呢?”
  柏冉一听就做出受不得激的样子,沉重点头:“眼见为实,殿下莫要忘了,更不许出尔反尔便好。”
  襄城爽快地答应:“自然不会!”

  ☆、第62章 六十二

  襄城又跳坑里了;她且不知,一则,柏冉演技出众;赵王在此,也多是要被她骗的;二则;襄城自觉她在柏冉手上吃亏好多次了;天道轮回,轮也该轮到她得意一回了吧。
  事实上是;天这时好像是闭了眼了。襄城一看柏冉娴熟的拿刻刀姿势;掌握到炉火纯青的下刀力度,以及之前亲手所书的摹印样式,都不用看下去,她便知道,她给柏冉骗了。
  篆刻是一项急需耐性与时间的活。如今世间,篆刻在文人间还并未普及,不像宋明清,有点钱的读书人都要买块石头来刻一刻,把玩游戏,这时的篆刻还是书法与镌刻的结合,擅书法者写了,有专门匠人刻出来。
  但擅镌刻的文士也有一些,比匠人刻得好,显示的便不止是书法高深,更有意境内涵,故有争相上门求印的。柏冉学这个,纯粹是无聊。她小时候很忙没错,但一直浸泡在柏赞之的书斋中学习各种厚黑学,也是会无聊的,某日看到闵靖远有好友擅刻,便去学了,以后一有浮躁,便拿出石头来刻一刻,很能静心凝神,刻废了多少好石,多少年下来,岂能没有成就?只是再以后她境界深了,已无需外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不大刻了,便是真的只做兴趣。
  刻了几笔,隐约显出了轮廓,便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襄城再不认输也是自欺欺人:“行了。眼见为实了。”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问:“你师从何人?”
  “鄢郡苏宣苏老先生。”
  襄城神色僵硬了,那一位的印是天下闻名的万金难求,柏冉之前说自己的千金难求,还真是,尊敬老师的表现了。
  “以前怎么没听闻你会这个呢?”
  柏冉微微一笑,相当的出尘飘逸,显出她家世底蕴的仪态万千来:“若是传出去了,人请我刻,且又比我年长,辈分高,与朝政无干,你说我是应还是不应?”
  离开了庙堂,柏冉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出身世家,也只是个家世好的毛头小子,且世家出身,更讲求礼仪,若是外出在马上见了长辈,点个头喊声叔叔好还不行,是要下马站路边,恭恭敬敬的作揖施礼,并目送对方车驾离去的。幸而她身居高位,国家不能让宰相在路边吃灰尘吧,便成了双方一齐下马,相互施礼。
  即便这样,还是改不了她年纪小,辈分低的事实,她以年少居高位,不服者众,虽显出了能耐来,但到底,不让人愉快,这时,若还传出她倨傲无礼的名声来,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因而,她在许多地方,姿态就要放得低。
  她稍一说,襄城就懂了,若是这样的情况,柏冉还真的不能拒绝。刻一印多费事?不要多,来个十方,就够人烦的了。
  说起来她也不容易。襄城知道柏冉年少立世,必会比别人更难,遇到的阻力也一定不会少,得到与付出是对等的,这里付出少了,那里就付出多,她能少居高位,自然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就要下更多的功夫,留更多的心。她知道,在柏冉表明身份前,她也曾一直为此心疼,但柏冉从未与她说过这些,到表明身份以后,两个人的冷状态,渐渐的,她倒也忘了,现在柏冉冷不丁提了出来,襄城一时讷言。
  柏冉说罢,便目视襄城,眼中含着期待,却并不热切,她说得虽含蓄,但意思双方都能理解。她很辛苦,做事不容易,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求安慰。但是襄城没有,她只是沉默。
  柏冉终于将眼睛转开了,也没显出很失望的样子来,只是印不刻了,令人打水来。
  一婢子捧水而入,将铜盆高举过头顶,柏冉迅速的洗了,擦干手,令她退下。
  洗完手,柏冉就与没事人一样,和声细语的道:“还有不少工序,等好了再给你。”好像刚才含蓄诉说己之难为的人不是她一般。
  却让襄城很不好受起来,心头有如百足践踩,又闷又疼,是心疼的疼,她张口欲言,但柏冉已经不执意于此了,她已将话题揭了过去。终究,襄城还是只道了句:“令人摆饭吧。”
  吃饭,各有心事的吃饭。
  吃过饭,柏冉一脸奸笑道:“我且去前面,晚上的事,娘子可别忘了。”
  襄城白了她一眼:“愿赌服输罢了。”
  平时,说就说了,刺激就刺激了,但这回,襄城一说完,自己的心就拧了下。愿赌服输,把她即便应了也是赌局所迫的并非自愿的心情说得很明白。她话语一出,立刻便去看柏冉,柏冉却已起身走了。
  襄城一脸复杂。
  柏冉走了,不是傲娇的走了,是很急的走了,她急着把今日未毕之事迅速了结了,然后回房抱媳妇,心中急切,自然也没发觉襄城已明显的软化,这货在感情方面的确有点后知后觉。
  不幸的是,柏义辅这二货拉着他哥哥柏义社跑来了,他知道柏冉给柏据寻了户绝好的亲事后,本着跟着君侯有肉吃的一贯方针,以知己知彼为战略,他要了解是什么情况,柏据什么时候凑到前面来了。
  柏冉答:“他无父无母,无人操持,我忝为族长,于情于理,也不能不管。”
  柏义社道:“没想到谢氏肯呢。”
  谢八娘是个什么概念?其祖位列三公,其父已在九卿,各位叔叔皆有前程,同辈的兄长们也都出仕,前程一定不会差,家中多是靠谱上进的男丁,拉后腿的没有,一派齐心协力奔前程的势头。谢八娘的情势,比当初阿谢出嫁时要好多了。
  这样的女孩,柏义辅与柏义社出马,都不一定能给自己的孙女说到,竟然便宜柏据了,柏冉显然是下了很大功夫的,无缘无故的为族中一并不那么近的小子下大工夫,谁肯信其中没有缘故?
  柏冉早就想过一定会有人来问的。她也早就想好了说辞,但不是人一问,她就马上要说。柏冉做高深状:“侄儿自有打算。”
  柏义社默。
  柏义辅就直接多了:“君侯早说一声,我们也好出力,等纳采,我等必到,一定让场面热闹气派。”羡慕有,但不致嫉妒恨。他就想知道柏冉要干嘛,眼神殷切的望着柏冉。
  他态度好,柏冉便说了——她也要借他们之口,把话传出去。
  “阿据太公与大父有相助之德,他不成亲,大父一直为他亲事着急,特来信命我去办。”柏冉如是道,都推给了柏赞之。
  柏义社与柏义辅顿悟。原来如此。当年那一场,他们还年幼,但却印象深刻,闹得是真厉害,那几位堂叔,堂伯,卯足了劲与老君侯争夺。
  那便说得过去了。
  柏冉又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端厚,也很有才干,只可惜无父无母,少了助力,为他寻一好岳家,也不致因其短而久在人下。也是爱才了。族中有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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