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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风云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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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以前从没有想不明白什么事情,可此刻他却真的有点迷惑。在汴京接到寻戚顾二人回京的任务时,他便有些不解,戚少商戚大侠怎么会和顾惜朝一齐失踪?现在看来,二人不仅不是水火不容的对头,反而相惜相怜,形影不离。甚至行事作风,都有些相互影响。铁手看得真切,早上顾惜朝假装昏迷,戚少商这个本来直来直去的人,竟也即刻领悟到顾惜朝的用意,见机行事,配合的天衣无缝。

而顾惜朝似乎也。。。

铁手的思绪被青石阶上的脚步打断。铁手不用回头,也猜到来人是谁。

那人静静在他身侧坐下,一坛酒放在脚旁。半晌,那人擎起酒坛,豪饮一口。似乎终于攒够了勇气开口:

“我是来谢谢你,今晨多亏你提醒粥中有毒。。。”

“这本来也是我分内之事。别忘了我是来寻你们和庆平公主的。还是谢谢你自己吧。”铁手所言不假,顾惜朝就是他的一个任务而已。尽管不喜欢这个任务,但作为一个好捕快,他可不想无功而返。而且,他也是真心佩服顾惜朝当时的机智果断。

但这个人并没有离开。虽然他低着头默默不语,铁手却明白无误的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他的挣扎,他的为难,和他的每一秒钟都在肆虐的痛苦。

他终于明白那人为什么还不离开——他真正想说的话,比向自己道谢还要难开口。

“晚晴现在汴梁南郊外。六扇门为她修葺的坟墓。”铁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他铁手后悔过,悔自己没有勇气去爱。自己妄称一代名捕,其实是个缩手缩脚,委曲求全的懦夫。追查逆水寒案件时,他不止一次生出隐退之心。可到如今老皇退位,新主登基,自己不还是在六扇门当着他的铁手捕快,做着他不愿意做的事?

那人把头埋得更深了,用几乎是在啜泣的声音道:“谢谢。。。谢谢。。。谢谢你照顾晚晴。。。”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竟然要向别人打听妻子葬在何处!

顾惜朝抓起酒坛,狂灌了一通,用衣袖拭干嘴角的水迹,突然对着黑漆漆的夜喊道:“晚晴,我对不起你!”

他深深的厌恶过铁手,这个晚晴的初恋;但也许铁手才真的是晚晴的幸福;他也动过将晚晴交付给铁手的念头,尽管深深的不舍,但如果自己当初真的那样做了,晚晴现在应该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

“可为什么活着的是我?!”满腔痛苦和自责,和着酒气,一同被宣泄到暗夜中去。

铁手禁不住眼眶一热,猛然抓起那坛酒,狂饮一阵。

“晚晴,我铁手也对不起你!”晚晴那么好的女人,他铁手竟一次又一次食言,答应过她的事情一件件落空。最后,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拔剑自刎,竟没有能阻止。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铁手可以再做一次选择,如果。。。如今香消玉陨,还说的什么如果?!

晚晴只留给他一个“如果”的机会。可她要他答应的最后一个承诺,却是放过顾惜朝!晚晴选择的不是他铁手,晚晴爱的人是此刻坐在身旁的顾惜朝。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乎的人,仍是他。

“顾惜朝,我嫉妒你!”话一出口,铁手自己也吃了一惊。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可是说出来真痛快!这一刻,铁手似乎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黑衣捕快了。醉了也好!

顾惜朝惊诧的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捕快,又自嘲地笑道:“铁手大人,开玩笑有个限度。”

铁手不加理会,自管不停的说下去:“我嫉妒,有晚晴这么好的女人,全心全意爱着你,以性命为代价换取你的平安;有戚少商这样心意相投的挚友,诚心以待,以一代英名博你的友情。看我铁手,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活的那个叫窝囊!作了个捕快,爱不能爱,恨不敢恨。。。我有时候都看不起自己。”说完又拎起酒坛猛灌。

“一代名捕铁手大人也有看不起自己的时候?”顾惜朝低头苦笑道,“我以前总怕别人看不起自己。。。你不用嫉妒我,我负晚晴太多,欠戚少商太多。他们越对我好,我越沉重。看看我为他们做了什么?”顾惜朝将嘴唇咬出了血来。“是我害死了晚晴。。。”

“晚晴是个好女人,是我今生见过得最好的女人。可我只能在她死后才守住对她的最后一个承诺。”黑衣人道。

“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英雄,却没想到嫁给了一个人人想除掉的大恶人。”青衣人接道。

。。。

两个深爱过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在一起喝得酩酊烂醉,时哭时笑,借了酒精恣意放纵着各自的情绪。以往的过节间隙,也似乎随着肆无忌惮的发泄变得无足轻重。

铁手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浪随意过了,原来放纵的滋味如此诱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这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转头寻去,却是躺在青石板上,睡着了,卷发散了一地。那张脸,宁静得有如婴儿。铁手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着顾惜朝,这个晚晴至死都爱着的人。

远远地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戚少商,静静地守着不忍打扰。直等到那边听不到声音,才默默地走过去,将两个昏睡的人连拖带抱,弄回房间。

●11。(上)


五人同行,有了这对孪生姐妹,便是想要片刻的寂寞也不可能。

自从被道破了女儿身,两人也换回了女装。二女自称姓殷,一名为织梦,一名为醋醋。虽为孪生姐妹,长相毫无二致,但细看之下,神情还是有些分别的。织梦眼神中多些恬静婉约,醋醋则更为灵动乖巧。

戚顾二人并马而行,一青一白,迎着朝阳,披金戴彩,衣带生风。二女在身后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咯咯乱笑。看得落在最后的铁手不禁摇了摇头。

“顾大侠,你还没有说是怎么识破那晚装鬼的是我二人呢。”醋醋和织梦纵马而上,一左一右将顾惜朝夹在中间。戚少商无奈的被挤到一边,幸好铁手打马上来,与他作伴。

顾惜朝道:“我也正巧有事要问二位。你们两个既然从一开始就那么肯定河西药叟是在撒谎,我想你们一定知道小公主的下落。小公主现在何处,她人可好?”

醋醋歪歪脑袋道:“顾大侠说中了。我们两个前几日还和公主见过面,她很好,大侠不必担心。至于她人在哪里——”醋醋眨眨眼睛,“恕我们二人无法相告。不过大侠只管跟着我们,谜底自然会揭晓。现在该大人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顾惜朝从怀中摸出一只发簪:“这可是你二人的?”

“我的这个好好地在头上呢,这是织梦的。”醋醋道。

顾惜朝将发簪递给在另一侧的织梦。“这是当晚白影跳入棺木时,在下抓到的。想必那白影是姑娘所扮,现在物归原主。”

织梦“啊”的一声。“原来在你这里。”忽而甜甜一笑,脸上掠过一丝羞赧,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织梦姐姐是想你留着它做个念想。”醋醋扔下这句话,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轻踢马腹,放马疾行。织梦在一旁“腾”的涨红了脸,嘴里念着“醋醋你这羞人的丫头”,便忙着追醋醋去了。

顾惜朝这下更为肯定银鹰面具的主人和小公主的下落是同一个谜底。他唯一没有想透的,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会看到晚晴的幻影。那是织梦和醋醋所为这一点毫无疑问,但这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两个姑娘的话中的暗示,宛若花落流水一般,远远的被风荡走,未能在顾惜朝心中留下一丝痕迹。他的心,早在晚晴离去时变得无知无觉。这世上如果还能有一个例外,也就是那个和他旗亭相识,不离不弃的人了。只有对他,顾惜朝是当作性命一样来珍惜,用尽心思去体会的。

黄沙漫漫,烈日流金。

一只竹舟划过沙海,悠扬清越的萧声洒下一路清凉。

殷氏姐妹引领五人进入大夏境内后,大道不行,城郭不驻,偏走入人迹罕至的大漠。

这两姐妹神通非凡,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只两人高的“竹船”。这竹船的样式却又与众不同,船顶,船底,和船四壁,皆由层层竹排扎地厚厚实实。从外面看,竹船通体是黄中带翠,其貌不扬的竹子;而一入竹船,便感受到一阵凉爽,抬眼一望,串串盈盈紫紫的葡萄,点缀绿竹之间,芬芳诱人,平添些情趣和雅致。光线透过船尾竹排层层的间隙挤进舱内,幽幽暗暗。尽管舟外酷热炎炎,舟内的人竟好似置身藤前月下。

船内陈设极为简单,竟连座椅都是一些羊皮垫子而已。五人席地而坐,一阵阵凉意沁人心脾,其实还有什么比炎炎夏日中的丝丝凉意更为奢侈呢。

织梦道:“这种船唤作“沙漠冰舟”,船顶,船底,和四壁,皆由三层竹排所制。每层竹排之间填有棉絮;唯有船尾一侧的竹排间留下空隙,作采光透气之用。”

“只凭这层层竹排,想来只是可以挡得出这烈日;但不知这船舱内绵绵不绝的凉意又是从何而来?”铁手不禁问道。

两个姑娘得意地抿嘴一笑。醋醋道:“这都是我家主人的奇思妙想。将竹节打通,扎成竹排,在冬寒之时灌水于内。待竹排内的水冻结,深埋于地下。我们此时所乘竹船内侧的两层竹排,便是这些竹排了。因这些冰竹排得之不易,所以只有接待上宾时才会使用。”

“想不到西夏竟有这等能工巧匠,若不是亲眼所见,真让人断断不能相信还有这样奇异的物什。”戚少商不由地叹道。铁手和顾惜朝亦都由衷点头。这“沙漠冰舟”和“双飞翼”同样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见到,确实难以置信。

两匹单峰驼轻快的拉着竹船,伴着碧云天萧声不断,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三位大人,这就到了。”织梦说着,将舱门开启。船外黄沙耀眼,但扑面而来的风却不再炙热,竟然似乎和着一些水气。

三人飞身出船,立刻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一汪碧水,波光万顷。放眼望去,一派苇荡葱翠;而脚之所踏,仍是大漠金沙。南沙北湖,碧水黄沙相交之处,细浪淘沙,吞吞掩掩。既有温柔恬静,又有粗犷不羁。极目远眺,水尽之际,贺兰山巍然矗立,半山云雾,半山彩霞。大自然鬼斧神工,当真令人震撼。

一阵风吹过湖面,苇荡婀娜摇曳,一只玲珑画舫缓缓驶出。

一名少女立于船头。船渐行渐近,少女容貌依稀可辨。虽然俏丽动人,但难掩神情萎顿。

待那画舫驶近岸边,少女忽然面露惊喜,竟然等不及靠岸,跳进湖中,踏着没膝的湖水奔了过来,惊了湖滩一群白鹤,掠过水面直飞冲天。

是庆平公主!

三人刚刚感到欣慰,却又惊见小公主跳到了水里。忙一起飞身上前去迎。

却见小公主直冲着顾惜朝而来,一双眼睛里根本没有别人。这倒叫顾惜朝有些犹豫,一时间放慢了脚步。

“惜朝哥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庆平公主一下子扑在了顾惜朝怀里。双臂紧紧勾着青衣人的脖颈,喜极而泣。

庆平的衣裙湿了一半,不停地淌着水。一只纤足裸露在外,想必是方才跑得急,将鞋掉落在湖中,模样甚是狼狈。

公主是堂堂大宋的金枝玉叶,怎么好如此失态。但看着在怀中哭得抖个不停的公主,顾惜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思忖了半天,才轻轻拍落在庆平的肩上。

“庆平妹妹,这些天可好?长公主殿下甚为挂念,茶饭不思。”

一声“妹妹”,惊醒了痛哭的公主。庆平公主渐渐收住了哭声,双手慢慢滑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矜持。

画舫泊在岸边。舫中走一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此人面若银盘,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英姿勃发,面带刚毅。年轻人向顾惜朝一行人走来,脚步轻健。

“主人!”织梦和醋醋一见此人连忙跪拜。

年轻人冲二女点头微笑:“不是早就说过了,在外边不要管那么多规矩。快带公主更衣去吧。”转而拱手对顾惜朝道:“恩公驾临,有失远迎。洛阳城摘星楼多亏顾大侠出手相救。”

“哦,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但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顾惜朝并不十分意外。以自己现在在中原的名声,打听起来也不是件难事。

年轻人一笑,道:“我姓李。醋醋和织梦二人前几日飞鹰传书,告知我诸位已在路上。这两位既是恩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各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诸位先移步苑邸,小憩片刻。今晚再为大家接风洗尘,我好与恩公一叙洛阳一别之情。”

三人各怀心事,随年轻人上了画舫。寒喧声中,画舫驶向密密的苇荡深处。又过片刻,湖面忽而豁然开朗,现出另一番洞天。只见湖对岸一群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有些飞檐翘角,琉璃溢彩,颇似大宋建筑;也有些屋顶圆浑,巍然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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