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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恭亲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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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乾隆皇帝的女儿,和府因此又可享受公主府的级别,规制特别宏伟。奕劻以二品级身份,住在这样一座豪宅里,实在过于扎眼,极不相称。或许,老庆王家风波不断,香火不旺,就可能是出于这种“伤福”的“逾制”。道光皇帝下旨,老庆王府赏给了刚册封的恭亲王奕訢,这就是至今著名的恭王府,而奕劻则搬入了大学士琦善(就是传说中那位整林则徐的“奸臣”)那座被查抄罚没的宅第。

说来也怪,搬了房子后,老庆王家的熊市行情,便到头了,开始春暖花开。一年后(1851年),奕劻升到了贝子;十年后(1860年)升到了贝勒;二十二年后(1872年)成为御前大臣并且赏加郡王衔,而到1884年恭亲王倒台时,则出任总理衙门大臣,正式晋封庆郡王。袭爵时的奕劻,和堂兄恭亲王的地位至少差了十级。正常情况下,这两个家族将永无可能并驾齐驱,但到了甲午年(1894年),奕劻获封庆亲王,1908年更是获得了世袭罔替(即“铁帽子王”,子孙袭爵时不必递减爵位),彻底追平了恭亲王。而且其妻妾中还封了6位“福晋”,超出了清制规定的亲王只能封5位福晋的限额。

以一个旁支宗亲,而成长为清代第十二位也是最后一位“铁帽子王”,奕劻爆出了大清官场最大的冷门。

阴阳线

晚清参与中央工作的四大王爷(恭亲王、惇亲王、醇亲王、庆亲王)中,单从个人仕途成就来看,奕劻无疑可拔得头筹。恭、惇、醇三人,均是道光的儿子,先天资源就十分丰足。在他们这些凤凰而前,奕劻就如同草鸡。但“草鸡”也有“草鸡”的优势,特别谙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特别能办事,特别能察言观色,尤其特别能伏低做小,时刻准备着跃上枝头亮亮翅膀。

四人中,恭亲王为人最为周正严谨,这也源于他从28岁开始就挑起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重担。从恭亲王留下的诗文来看,这本是个内心世界异常丰富的才子,似因长期陷入政务和政争,他的“幸福感”指数绝对是四位王爷中最低的。从他的照片和西方人的画像看,他就是一脸的“苦相”,劳碌命。而他的个人生活似乎也缺乏色彩,单调乏味,甚至连子嗣都不旺盛,考虑到之前和⒂泪椎热巳绻墼蒲贪愕亩淘莞还螅庾〉姆缢娜妨钊松伞

恭亲王待人宽厚,这点连西方人都大为认可。这令他的周围凝聚了一批精英,在内忧外患中,支撑起了政府的运行。恭亲王自身崖岸高竣,洁身自好,既不似四哥咸丰皇帝那样“绯闻”不断,也不似后来的庆亲王奕劻那样“丑闻”绵绵,对于恭亲王个人道德的仅有指控,是说他曾默许门房收取进门费(“门包”),但这也是野史所载,孤证而已。

惇亲王奕誴则因老妈不重视“计划生育”,而错过了本能成为皇家老大的机会,后来又被老爸道光皇帝送给别人家承嗣,心里多少有些不平,以王爷之尊跑到街头小摊大碗喝酒、赤膊躺在什刹海边纳凉等“平民”作风乃至“痞子”作风,也多少有些故作姿态。他在“叔嫂共和”的体制下,也长期在中央工作,敲敲边鼓,有时倒也能发挥些平衡的作用。

醇亲王奕譞,给时人和后人的印象都是“窝囊”,为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却一门出了两任皇帝(其子光绪、其孙宣统),一任摄政王(其子载沣),两个郡王(其子载涛、载洵),在道光诸子中独领风骚。晚清半个多世纪,实际上就是醇亲王家的时代。

血统上毫无优势的奕劻,绝对是个另类。他有着恭亲王那样的办事能力,在恭亲王之后实际主持大清外交近30年,并且成为李鸿章、袁世凯等改革者及实力派的政治靠山,在诸如甲午战争、庚子事变、新政改革乃至辛亥革命等重大转折关头,他都是主角之一。

奕劻也有着醇亲王那样的隐忍和低调,他的权力伸展和布局,都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对上级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之后再想法“遇见红灯绕着走”。作为一个毫无先天资源的旁系宗室,奕劻只能依靠后天的努力,多笼络那些能办事、尤其能办大事的人,以便形成合力。野史传言,光绪驾崩时,有人甚至想拥戴奕劻之子载振,这虽是野叟村言,却也代表部分官心民意。

奕劻更有着惇親王那般的大智若愚,他或许是这四个王爷中名声最不好的。时人说他家是“细大不捐,门庭如市”,“异常挥霍尚能积蓄巨款”。著名的《泰晤士报》、《纽约时报》等,也提到他家就是中国官场“集市”,连门房都设了“收费站”。后世有人称他为大清“首富”,虽未必尽然,但也“虽不中亦不远矣”,仅在汇丰银行就有200万两白银以上的存款。他与军机大臣那桐一道,因特别能贪,而被时人讥为“庆那公司”。

这四位王爷,在大清国的政治行情表中,画出了不同的曲线。恭亲王的走势基本是一条下行的阴线,高位开盘,盘中三次剧烈震荡(“三起三伏”),在1884年的甲申易枢后,则直线下跌,从此就深度被套;惇亲王则是中位开盘,中位行走,小有起伏;醇亲王则是中位开盘,持续走高,盘中十分活跃,最终成为大盘的“领头羊”;最有戏剧性的是庆亲王奕劻,低位开盘,急剧拉高,中间甚至连起伏都没有,亮出了一条极为灿烂的阳线。

防火墙

四位王爷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学会了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尤其在领导面前多反省、多自我批评。这其中,做得最好的就是庆亲王,他的身段最低。当然,因为出身的问题,他也缺乏“强颈”的资本。其次是醇亲王,这位皇帝的本生父,最拿手的就是以柔克刚,绵里藏针,猛声不响发大财。然后是恭亲王,在慈禧太后的不断敲打下,恭亲王从以批评太后为主,转变为批评和自我批评相结合,之后就是以自我批评为主。做得最不尽如人意的是惇亲王,他时不时地要和老大们抗上一抗,这与其说他有所图,不如说是他的心态平衡问题,当然,他也不敢真玩,以装疯卖傻为主,留条退路,便于大家一笑了之。

最为低调的庆亲王,属于那种不怕肉麻的主儿,能高举红宝书,高喊万岁,为了巩固地位,啥都能干,也啥都敢干。最令当时的政治观察家及日后的历史学家大跌眼镜的是,这位王爷可算是唯一一个敢于大张旗鼓地贪腐的国家领导人,因此而高调地成为大清国的“首富”之一。晚清两次以反腐败的名义出现的台谏风潮,矛头都直指奕劻,而奕劻居然依然屹立不倒。能够做到在这种时候依然雄起,一靠手上的真本事,内政、外交都还算有两把刷子,甚至连与八国联军谈判那么艰难的活儿,都能和李鸿章两人扛下来。在晚清改革的几次反复中,奕劻都是改革者背后最为坚强也最有技巧的支持者,英国公使窦纳乐甚至认为他是“推动中国政府(进步)的一个杠杆”。

本事之外,当然还得乖巧。恭亲王未必就对官场潜规则陌生,但他的高贵身份、卓越才华以及巨大的影响力,令他可以不屑于这种面子游戏,当然最后又不得不服低做小。奕劻则不仅对官场游戏烂熟于心,而且敢于放下身段,婉转歌喉,亲身实践厚黑学。奕劻心里明镜一般,在低调地展示着自己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的同时,却高调地展示着自己对醇酒美人的“低级趣味”,表达自己有能力、无理想,以自污而获得政治上的安全感。

这种既能干又安全的干部;显然是大多数的领导们最乐意见到的,而这或许也正是奕劻成为大清政坛上增值最快的绩优股的根本原因?充满牛劲的恭亲王;最终不得不做熊;而装熊的奕劻,最后却成了真正的牛人;也难怪大清官场最后成了一个“熊出没注意”的乐园……



第七章 风中芦苇

【 西方人将恭亲王形容为“暴风雨中弯折的芦苇”,他们或许不会完全明白,在风暴中低头,这与其说是芦苇的屈服,不如说是芦苇的生存之道。烈风如刀的任何所在,能蓬勃生长的,从来就不是,也不可能是参天大树。】



阳春三月的北京城,却被一场“倒春寒”所笼罩。突如其来的政治批斗,将大清国“总理”、恭亲王奕訢推向了风暴的中心。代行国家元首职能的慈禧太后,坚决要求恭亲王下岗。

这是1865年,距离慈禧与恭亲王戮力同心,一举粉碎以肃顺为核心的顾命大臣集团,仅仅过去四个年头。双方把政治盟誓写在了年号“同治”之上,但这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如今却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北京,乃至全中国、全世界都被震撼了……

“同志”难“同治”

这场风波来得似乎有点突然。

这年3月31日,“翰林院编修”兼“日讲起居注官”蔡寿祺上了一道奏折,指控恭亲王奕訢“揽权纳贿,徇私骄盈”。蔡寿祺此时的官职,类似大清中央办公厅的中级干部,兼国家通讯社的高级记者,有撰写“内参”的权力。中国官场上,笔杆子从来就是投枪与匕首,有时甚至比枪杆子还管用。但蔡寿祺居然敢炮轰当朝总理,莫非真是书呆子犯了痰气?

能在高手如林的中央国家机关混到高级笔杆子的级别,蔡寿祺当然有几把刷子。大清官场如赌场,撑死胆大的,憋死胆小的,爱拼才会赢。风险最大、收益也最大的,就是提前买入政治原始股。垂帘听政的两宫太后,只是名义上的代理国家元首,实权都握在恭亲王手中,太后们的确如同乏人问津的冷门股。蔡寿祺逆市操盘的算盘打得并不坏:恭亲王乃当朝显贵,投怀送抱的人早已大排长队,与其锦上添花,不如给另一家雪中送炭,烧烧太后的冷灶。何况,如今已经熬过了太平天国的内乱及英法联军的外患,也不怕窝里折腾一下了。

慈禧太后当然明白,权力争夺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蔡寿祺一搭台,慈禧太后赶紧唱戏,并且雷厉风行,两天内就宣布将恭亲王“双开”:“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

这一声政治炸雷,果然快得让人不及掩耳。大清官场在省过神来之后,立即反弹,无论王公勋戚,还是文武百官;纷纷请愿;强烈要求挽留大清的好总理恭亲王。各方博弈了一个多月;恭亲王终于在太后面前“伏地痛哭;无以自容”,做了违心的自我检讨;深挖思想根源;灵魂深处大闹革命;慈禧则收回成命;归还了这位前政治盟友的几乎所有乌纱帽;但依然去除了“议政王”的头衔。

在一片和谐至上、理解万岁的欢呼声中;这场持续了39天的政治风波平息了。大清政坛终于换了老大;牝鸡司晨的新时代开始了。



“风暴中的芦苇”

4月18日,风波还在进行当中,《纽约时报》的驻华记者就发出了报道,将其称为一场“革命”,认为这一事件足以展示“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的某些特性。在详细介绍了风波过程后,《纽约时报》发出疑问:在恭亲王的治理下,统治中国的这个少数民族政权保持了稳定,赢得了持续发展和国际信任,内政外交方面日渐理顺,如今风云突变,“新朝代的黎明是否会蒙上朝臣内讧和内政纷争的阴霾呢?”

在提到恭亲王的妥协时,《纽约时报》将其形容为风暴中弯折的芦苇,甚至在风暴尚未来临前就已经屈膝。无独有偶,长驻北京的另一位美国人、38岁的传教士、同文馆教师丁韪良,在其6月1日为《哈泼斯》杂志写的文章中,也将恭亲王形容为暴风雨中弯折的芦苇。这位日后北京大学(“京师大学堂”)的首任校长,忧心忡忡地说,“斯巴达曾经在两位国王的共同统治下实现和谐,罗马也曾在两位执政者的共同领导下走向成功”,如今,恭亲王已经被打倒,获得胜利的这两位“教育程度低的女性”,能领导好中国吗?

作为改革与开明的代表,恭亲王的落败被西方普遍解读为大清政治的一次倒退和反动。而在后世中国的主流史学者们眼中,这一风波也成为慈禧太后弄权的一大罪证。恭亲王当然不是蔡寿祺所指控的“权奸”,但平心而论,他毫无疑问地是“权臣”。“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整天与最高权力瓜田李下地黏糊在一起,招来嫌疑也几乎是必然的。白居易曾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恭亲王就是大清朝名副其实的“周公”,他的政治命运三起三落,受尽猜忌,其背后原因无非是:在最高权力的卧榻之侧,他发出的鼾声实在太过于响亮了。

西方人或许不会完全明白,在风暴中低头,这与其说是芦苇的屈服,不如说是芦苇的生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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