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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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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害怕,在胡说什么……席君逸皱眉,紧绷的身体在发现白彦海只是喃喃说些没什么明确意义的低语后,慢慢放松下来。 

  '……不要紧的,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这样安慰他? 

  如果他知道他是因为发现自己内心的冲突以后,还会这样安慰他吗? 

  一点也不是'没事'啊!他随时有可能杀了靠近自己的任何生命,无论他们是善意或恶意…… 

  但是……真的很温暖……虽然他并不觉得冷,也不喜欢跟别人如此靠近,但他却不讨厌这种可以聆听到心跳声的温暖。 

  白彦海讶异的看着难得温顺的席君逸乖乖靠着自己,嘴里的安抚却没有停过,虽然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了。 

  无意间,发现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君逸微敞衣襟内的肩背,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却在目光停在其中一道伤痕时愣了愣。 

  那道伤……他是不是看过啊!? 

  怎么隐约记得那道伤不只是视线所及的范围,而是一直划到后腰的……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是之前在晴雾峰看过的吗!? 

  席君逸在他怔愣时退出他怀中,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面孔,轻轻开口。 

  '海。' 

  '啊?' 

  '鱼。'悠悠的目光钉在同一点。 

  '什么鱼?' 

  '你抓的鱼快跳回水里了。'唇角微弯。 

  '啊!'跳了起来冲到溪边,三两下挽救回晚餐,刚才有些温馨的气氛却已消失了。 

  真的是个冒冒失失的人啊!也幸亏他的迷糊,让他得以用这样的方法带过刚才的心动。 

  席君逸叹息,抱起灰兔子,往树林走去。 

  '君逸,顺便捡枯枝回来。'白彦海很自然的要求。 

  他是愈来愈不把席君逸当作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魔星来看。 

  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席君逸一顿,才应道:'知道。' 

  走进树林,挥出几片树叶赶走死缠不放的黄鼠狼,席君逸将兔子放回地面,然后蹲下'我不可能带你走,自己保重。'温柔低声呢喃的同时,彷佛回到了孩提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可以跟森林裎的动物朋友玩,可以放任自己跟他们亲近…… 

  但那只是过去的回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浑身血腥味已经使他丧失了亲近这些动物们的机会,就连这只兔子,也是被萧音吸引,才敢靠近他的。 

  灰兔子抖抖长耳朵,一蹦一跳的钻入草堆不见了。 

  席君逸仍是蹲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兔子消失的地方,沉默。 

  半晌,感觉到身后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感情驱使下,他轻道:'以前有一只灰蓝色的兔子,被我偷拿家里的果粮养得肥到不像野兔,喜欢赖在我身上懒洋洋的晒太阳,有点迷糊,遇到危险却跑得很快,总是跟在我身后跳来跳去……十大恶人血洗故乡的那天,他被吓跑了,但是他却追寻我的气味一路跟到十大恶人藏身的地方找我……他变得瘦瘦小小,只有那双红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想抱他,想替他疗伤,但是……我却在地接近我,想像以前一样跟我撒娇的时候,把他杀了……' 

  手指沿着最喜欢的软毛刺入脊椎,骨头断裂声和惊慌的哀鸣像是梦魇般的回绕耳畔,永远不曾消失;他屈从于十大恶人的威胁,将一路辛苦追寻自己而来的兔子杀了。 

  剥下血淋淋又伤痕累累的皮毛,生饮兔血,生吞兔肉……最心爱的玩伴在他手下、在他口中变成白骨,那是他最后一次哭泣。 

  十大恶人却仍然不肯放过他,他们知道他喜欢小动物,所以三餐强迫他猎杀森林中主动因为他身上的'巫之气息'而接近他的弱小动物,强迫他生饮兽血,强迫他赤手剥下一张张温热的兽皮——直到他能够面不改色的用惨无人道的暗器手法虐杀跟童年玩伴几乎一模一样的兔子,十大恶人才结束了那场可笑的游戏。 

  那一瞬间,听着十大恶人满意的狂笑,他知道自己的心死了…… 

  杀人与被杀……他只想要一个解脱……一个可以让他忘记心死的感觉的方法,无论那是多么残酷血腥…… 

  可笑的是,他连自己替那只兔子取什么名字都忘了,却无法忘记那双信任机灵又带点迷蒙的眼…… 

  在无尽的杀戮中,温柔的红色双眼,在记忆深处望着他,看着他…… 

  冷静平稳的陈述,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白彦海却眼眶泛红,只为了席君逸乍听无所谓却隐含莫名情感的口气。 

  '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错的是十大恶人、错的是无情的乱世、错的是命运……但就算他清楚知道,还是无法释怀……很多事情,不会因为不是自己的错就可以获得解脱…… 

  他依旧动也不动的蹲着,凝视着兔子消失的方向。 

  '难过的话,可以哭啊……'白彦海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难过。 

  听着白彦海彷佛快哭出来的声音,席君逸反而感到茫然。 

  '……怎么哭?'他有些苦涩的笑了。 

  他已经遗忘所有情感,就算和罗煞生活了三年,也只是偶尔会感觉到生气或无奈…… 

  很多时候,他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但是平静的心湖,依旧波澜不兴。 

  身为天生淡泊的巫之一族,在彻底心死后,将一切遗忘了…… 

  忘了欢乐,忘了悲伤…… 

  忘了怎么哭泣,忘了怎么生气…… 

  被迫遗忘七情六欲,对什么都没有感觉了…… 

  他是活在这世上,却也不算是活着…… 

  白彦海的安静让席君逸不解,按照他对白彦海的认识,这小子应该已经又开始念他, 

  要他不可以这个样子…… 

  站起来,才转过身,就震惊得楞在当场。 

  白彦海看着他,眼神是一贯的坦率和关心,不同于以往的,是没有丝毫掩饰的泪。 

  若那是莫名其妙的同情,他还不至于感受到这么强烈的震撼,但那不是同情,在盈满泪水的清澈眼瞳中,除了心疼和悲伤以外,他什么也找不到。 

  呼吸有些窒闷,席君逸抿紧的双唇微微颤抖,终究没有发出一个字。 

  白彦海脸上的表情,是席君逸一辈子也没有看过的,更别提是为了他而露出这种表情了。 

  不舍和怜惜……难过和悲伤……只为了他…… 

  这傻子……他都不在意了,他哭什么? 

  '为什么哭……' 

  他的声音很轻,漠然平静的,就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语气中仅有的无奈和疑惑是因为白彦海的泪,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去。 

  白彦海摇头,没有开口,只是坦率的直视席君逸,望着他而淌着无法止住的泪水。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只知道听见席君逸的话,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疼到无法呼吸。 

  他问,怎么哭…… 

  一个人要承受多少伤痛才会忘了哭泣? 

  他问,为什么哭…… 

  一个人要经历过多少沉重才会丧失情感?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他的眼神只有茫然迷惑……但这却是他仅能表达的伤痛……他知道。 

  因为他了解眼前的男人,他一向都是内敛的,若非真的无法忍受,哪会露出这种表情、这种眼神……更不会用理性到毫无情感的声音陈述过去给他听…… 

  但是他什么也无法做,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咙无法出声,只能够让泪水直流。 

  几度僵持过后,席君逸率先回避了白彦海的注视。 

  低下头,走近,抬起左手用掌心捂住白彦海的双眼,在风中被吹凉的泪和刚落下的热泪混杂在一起,烫得他心头发热。 

  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清楚感觉到白彦海激动得发抖,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似乎努力想说话,而他,找不到除了沉默以外更好的应对方法。 

  静默维持了很久,直到白彦海用沙哑哽咽的声音打破两人间奇特的安静—— 

  '我会替你哭……所以,以后难过的时候来找我……让我替你哭……你不要一个人硬忍着……然后说服自己没关系……' 

  去,还说要替他哭呢! 

  讲出这么感性的话,自己却害羞尴尬得好几天不敢正视他的眼!席君逸无奈看着前头故意领先自己几步的白彦海,随手弹开青草,说不出内心是感动还是好笑。 

  左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只觉得之前白彦海泪水的热度还停留在肌肤上。 

  不像以往那种无法抹去的鲜血沉重冰冷却炙热的温度,而是温暖和……依恋!? 

  低下头用像在研究什么怪物般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左手掌心,席君逸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想用那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忘不了的体温。 

  但是他的迷惑没有持续多久,巫之力的警讯无声无息的涌上心头。 

  似乎……有些不对劲…… 

  席君逸警戒心一起,猛然加快速度走上前,而走在前面的白彦海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 

  '君逸。' 

  '嗯!' 

  被包围了,大概十六、七个人……多日相处和席君逸惯常的少言已经让他们彼此能用最精间的话语了解彼此的意思了。 

  '伤脑筋,还是被发现了吗……'白彦海叹息。 

  '文人不会走山路。'更别提那种连兽径都没有的荒山野林。一针见血的点出破绽,席君逸在无奈自己的功亏一篑。 

  他跟白彦海相处惯了,压根忘了他现在是在'装扮'一个书生,所以拖着他钻小道避风头的从云南走到四川。而这就是问题,一个书生再怎么样也不会从深山里面冒出来,更何况还跟一身劲装的他走在一起……可惜了他们才脱离崎岖不平的山路走上官道,这么快就被找上了。 

  虽说他从不在意有人找碴,但次数太多就有种厌烦感……犹在心头懊恼,却发现身旁的人开始紧绷。 

  '怎么?'白彦海好歹是个老江湖了,不该这么容易紧张才对。 

  '君逸,我们能在这里把人解决掉吗?'白彦海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和无奈。 

  '别开玩笑了。'左右两侧都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冲上去的陡峭山坡,敌人居高隐身树林,容易被从上方攻击,又不易掌握敌人位置,要打也要等到前方地形较平缓的地方。 

  '不,我们必须在这里动手。'白彦海按住席君逸的手腕。 

  沉默的看着异常坚持的人,总觉范围内传来的细小音量让席君逸头疼的看了眼满脸歉然的白彦海。 

  茶棚,就为了怕牵连到十哩外的小茶棚,这小子竟然不肯让他们找个性命安全比较有保障的地方开战。 

  罗煞那小子是怎么容忍他那善人师父柳煜无数次为了救人而让自己身处险境的? 

  '你的正道坚持一定要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吗?不过是几个人……'他再次感觉到彼此认知差异所在。 

  十大恶人说,宁可牺牲所有人,也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因为这个世界人吃人,再也发有任何动物可以比人更对自己生命造成威胁。 

  他虽然厌恶十大恶人,却认同这个说法,偏偏眼前的人固执得十匹马都拉不动。 

  '我也只能帮助我看得见的地方,既然知道了怎么可以让武林纷争扯上不相干的人呢?那里还有小孩耶!' 白彦海在席君逸锐利的目光下有些愧疚,却没有丝毫退缩。 

  '……上面的人交给我。'席君逸退让一步,妥协的说道。 

  敌暗我明,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同意跟白彦海一起当个活靶子讨打? 

  '谢谢。'白彦海笑了。 

  '不必,先祈祷八年以后不会也当个被别人保护的幼儿吧!'现在死了,如果不必下十八层地狱,八年后也差不多是个笨小孩。 

  手腕一震,几枚轰天雷脱手射出,紧跟着挥银针直接在半空中引爆轰天雷,锥形的夺命镖在隐身暗处的敌人慌张躲避的瞬间,快速将几个倒楣鬼了了帐。 

  同一时间,白彦海背上被白布包裹的长匣被丢上天,挡住了上方射来的箭雨,白彦海跃起身,半空中一拍长匣,利剑弹射而出——这个方便迅速的取剑法当然是来自擅长机关设计的席君逸之手。 

  他凌空接剑,落地时刚好迎上冲过来的敌人。 

  席君逸花了瞬息间判断白彦海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便专心仰头看着像雨点般落下的箭雨和暗器。 

  '瞧不起人。'有他在还敢用暗器?放眼当今武林,有谁的暗器能伤他一根寒毛?轻哼一声,同样射出满天星雨,锐芒在空中交错,擦出火花,然后纷纷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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