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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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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琢磨她忧心的事儿到底和我父亲有关还是跟深海有关,她果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要按下去的意思。
“怎么了,妈?”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我连忙走过去,“有话要说?”
老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你知道阿寻今晚跟我说了什么了?”
“说什么了?”我茫然。
“他说希望路叔叔不走,一直留在家里陪他玩,还说想让路叔叔陪他再去一次海洋馆。他说上次去看海豚的时候好多小朋友都坐在叔叔的肩膀上……”老妈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色,“茉茉,你从小就是个挺有主意的人,你决定的事儿我不好说什么。可是深海丢下你们母子就这么一走了之,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你就真的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一丝苦涩的味道由舌尖飞快地再口腔里蔓延开来,“妈你要说什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老妈叹了口气,“你父亲那个样子……你从小就跟没有爸爸似的,现在阿寻又是这样,我看着难受。”
心口的位置像被人揪紧了似的,疼得我透不过气来,“妈……”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人心疼,能过上正常一点的家庭生活。一家子出去玩的时候,我的寻宝儿能坐在一个疼爱他的男人的肩膀上……”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倏地一闪,疼痛的感觉刹那间被惊恐所取代。如果深海看到这样的一幕争吵,会不会……会不会又掐断了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
“妈,你别说了,”情急之下,我一把搂住了她,“我家阿寻有自己的爸爸,我还盼着我们一家四口团圆的那一天呢。再说……再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回我的海伦,我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想别的?”
老妈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没有别的意思,茉茉,我就是心疼你和孩子。那么多事,没有男人帮你扛着……你看你瘦的……算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
卧房的门轻轻闭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慢慢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这曾经是我们两个人的床榻,可是在黑暗中蜷缩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记忆却已经如此模糊。那种亲昵得即使再睡梦中也心有所依的感觉也像一个曾经的梦。
太多的东西,即使不想忘记,也依然被时光无情地带走了。
经历过了那么多忧心忡忡的无眠之夜,孤独头一次像巨石般自高处落下,无比精确地砸中了我心底那一片尘封的柔软。思念的痛楚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藤蔓一般疯狂地抽枝发芽,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将我的世界再度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那些被自己催眠的疼痛也重新变得鲜明。
即使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成熟,已经可以理性地看待自己人生中的际遇,者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依然不曾减弱分毫。而那些被我刻意藏起来的记忆,那些过往的时光中最耀眼的片段,也全都在这一刹那苏醒了过来,像破茧而出的蝶,拍打着色彩绚烂的双翅在我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翩然起舞。
我看到我和他十指相扣地走在大街上,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情侣;我看到我们一起坐在那个弥漫着甜蜜香气的蛋糕店吃香草冰欺凌;我也看到一片蓝幽幽的海水中,深海甩动着漂亮的尾鳍大笑着从我身旁游过的样子……
这些发着光的画面几乎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曾经……如此幸福。
胸前那颗鲛珠慢慢滑进颈窝里,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路蜿蜒的滚烫的痕迹。我摸索着将它握进手心里,这是他的眼泪……
这么烫。
这么痛。
当我重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时候,满心都是凄凉而又满足的感觉。
我的深海,原来我生命当中最精彩最美好的部分都和你有关啊……


【第六卷】地域之海

一  照片里的爸爸

我把深海的照片洗了出来,收进一本小相册里。他的照片不多,一大半都是我用手机偷拍下来的。他出神的样子、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样子、坐在甜品店里吃冰淇淋的样子、还有一张他熟睡的样子。合影只有寥寥几张,也都是我硬凄到他身边去照的。照片上的我歪靠在他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笑得很傻,连眼睛都要找不到了。
我把这本相册拿给阿寻看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被深海的脸吸引住了,第一张是他的半身照,面对着镜头,深海的脸显得轮廓清晰,连睫毛都根根分明。阿寻望着这张照片的时候甚至让我有种错觉,仿佛照片上的人正隔着小小一方窗口与他深情对望。
“爸爸,”我指了指照片,“这是阿寻的爸爸。”
阿寻像只学舌的小鹦鹉似的喃喃重复这个神秘的字眼儿,“爸爸……”
脑海中蓦然传来某种奇异的激荡。我虽然看不到任何与深海有关的画面,可是一瞬间失控的心跳却让我悸动不已。
是他在看着我们吗?
“爸爸很忙,”按捺住心头酸酸的感觉,我俯身亲了亲阿寻的小脸蛋,“如果阿寻每天都乖乖吃饭,乖乖睡觉,那很快就能长得比妈妈还高。那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阿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寻会乖。”
我把脸贴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双眼微微有些发热,脑海中激荡的波纹也渐渐缓和下来,变得绵长而忧伤,我又一次听到了深海的歌。随着他的节奏轻轻哼唱的时候我又想:我的阿寻能否从这忧伤的调子里体味到某种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爸爸笑了,”阿寻举起照片让我看深海微笑的样子,“你看,爸爸笑了。”
那还是他带着月光石返回大海之前的照片,拍照的那天我们刚刚把门前园圃里的枯草整理出来。阿寻翻过一张,指了指深海熟睡的照片问我,“爸爸在干吗?”
“睡觉啊,你看他比妈妈高出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好好睡觉。他每天晚上只听两个故事就乖乖地关灯睡觉了。”
阿寻偷瞟我一眼,有点不情愿的样子,“那我以后也只听两个故事就睡觉。”“真乖”
我不知道在海里的时候他是否也曾张长双眼,记住了那个带着一脸宠爱的表情将他抱在怀里的人。但这本相册从此却成了阿寻的宝贝,每天晚上他都会把相册翻到深海熟睡的那一张,然后放到自己的枕头旁边,说要和爸爸一起睡觉。老妈抢了几次都因为阿寻的哭闹而败下阵来,最后只得听之任之,从阿寻的房间里出来,她就开始埋怨我,“你这种方式对一个两岁的孩子是不是不对头啊,你确定你儿子需要的只是一张照片?”
“我们的生活方式本来也各一般家庭不一样。”我搂住她的脖子轻声叹气,她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明明不一样却又要假装一样,那也是不对头的。而且,妈,阿寻需要的首先是一个有关父亲的印象吧。”
老妈叹着气走了。她还是不能理解这本相册对我们的意义,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其实,我们最需要的是。。。。。。希望。”
巴特拉岛的坏天气还在持续,有报道说恐慌的居民在疏散的过程中发生了很严重的踩踏,具体的伤亡数字目前还没有统计出来——因为岛上的局势太过混乱而无法深入调查,有关扎塔尔的下落蔡伐还在查,巴特拉岛上的通讯已经和外界中断,如果他真的在岛上,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查到什么消息。
所有的线索都处于胶着的状态,没有一丁点儿的进展。但是,我心里的惶急却变得越来越强烈,那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乌云正慢慢地形成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怕漩涡,只是看着,却完全束手无策。
心头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沉沉欲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预感。在立不安了几天之后,我干脆带着果冻悄悄沿着我所熟知的路线去了小镇上的疗养院和石头岛的研究所。夜族人的落脚点虽然很多,但是不知为什么,只有这两个地格外地让我牵肠挂肚:
遗憾的是,潜在暗处的我并没有听到任何自己期望听到的声音。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我有一点儿难过,但并没觉得有多么失望。
离开小镇之后我们就去了石头岛。当天夜里,我顺着曾经的路线从石头岛背后的海湾一直游到了当初我和深海上岸投宿的地方。没有暴风雨的夜晚,那小小
的房子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像蒙着一层银白色的纱。昏黄的灯光透出来,静静的,暖暖的,仿佛推门进去就能看到当年的他和当年的我。
我伏在那块礁石上,那块曾裹着深海上岸,曾经第一次亲吻他的礁石上,凝望着从那小窗口里透出的暖暖的光怔怔出神。
月落星沉,仿佛千年光阴在一回首间消逝无踪。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过我长大之后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一边痛着,一边爱着。像个笨拙的驴子,追随着眼前不住晃动的渺茫的希望,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连退路都没有。
我潜回海里,顺着暗流向前游去。灯光在我的身后变暗,海面上反而亮了起来一轮圆月已经升上了头顶,月光皎洁,繁星璀璨,眼前的景色静谧如童话。
我仿佛睡着了,又仿佛醒着:四肢舒展在海面上,身体沉沉浮浮,仿佛只留下了一个昏昏欲睡的躯壳,而灵魂却已飘上了半空。
连回忆亦沉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水天相接处已慢慢透出一抹朦胧的亮色,海面上雾气氤氲,潮湿而清新的晨风从脸颊旁拂过,不知不觉便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景色,总会让人觉得心无所惧。深海曾说过,他们的力量来自大海,我想,这一定是真的。
匆匆到达约好的地点时,果冻已经等着我了。大概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果冻什么也没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按了几个号码然后递到了我的耳边。手机还没有拿稳,就听那边蔡伐的声音心急火燎地问我,“殷茉,人在哪儿呢?晚上能回来吗?”
我看了看果冻,“差不多。”
“晚上十点半,东街后巷,未来时光网吧,我在那里等你们。”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蔡伐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听他的声音很是着急,但是电话里偏偏什么也不肯说。他在传递消息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他这种异乎寻常的态度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们赶到约定好的地点时,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晚了将近半个小时,蔡伐已经在三楼等着我们了。网吧的机器被他推在一旁,桌面上摆着他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临街的窗户开着,房间里仍然充满了浑浊的烟味。蔡伐正缩在皮椅里抽烟,
“快来看。”
屏幕上并排排列着几张照片。最左边的照片是透过一扇窗户拍到的街景,也
许是阴天的缘故,整个画面都阴沉沉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赶路,半边脸埋进了竖起的衣领里。
“扎塔尔。”蔡伐用食指点了点屏幕,“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吧?”
我看不清楚照斤上那个人的脸,不过从体态上看应该就是他。
第二张照片也是隔着一段距离拍到的,扎塔尔正弯着腰爬上一艘小船。衣领
被风吹开,露出了他的侧脸,壮硕的下巴,高高的鼻子,确实是我曾在小镇见过一面的那个外国人。
“从直线距离来看,距离巴特拉岛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南岛的峡湾国家公园,这里,”蔡伐抽出茶杯下面压着的一张地图,指了指划出红圈的地方给我们看,。卡格尔镇。他乘坐的这艘船的船主就是镇上一家旅馆的老板。船主和岛上的旅行社有协议,会定期接送一些游客到岛上度假,扎塔尔就住在这家旅馆里。。
第三张照片是从背后偷拍的,扎塔尔走下台阶,低着头正在打电话。.
“就是这家旅馆。”蔡伐说着又打开了下面的一张照片。
第四张照片是从一家餐馆的两个花盆之间偷拍到的,两个男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交谈。因为角度的关系,扎塔尔只露出了半张脸,坐在他对面
的那个男人手里端着酒杯,神色之间微微透着不耐烦的神气。
“安东。”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你认识?”蔡伐十分惊讶地抬起头,“这个人持法国护照,护照上的名宁足托马斯,贝尔,二十七岁,是圣马洛一家矫形医院的康复医师。”
“是安东。”这一点我十分肯定。就算世界上有容貌相似的人,但是眼神、表情、握着酒杯时手指的细节的位置,这些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我和这个人不止一次地同桌用餐,也曾不止一次地吵架,我自信不会认错了他。
蔡伐没有再说什么,点着鼠标翻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我的双手还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却像挨了一记闷棍,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火烧般的疼痛清清楚楚地由双眼开始,顺着血液的流动飞快地游遍全身。
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托住了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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