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海 他心底有片静默的海by群语未央-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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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车，不知道现在身在哪，他伸手打车，奔去了医院。脑袋给冻成了一块儿冰，他什么事儿都不能想，他怕自个一个没忍住就崩溃的倒下去，再也爬起不来。
医院走廊里没有窗户，白天也得点着灯，惨白惨白的大片光亮，打在人脸上，反而看着更难受。安静的来回忙碌的护士跟大夫从重症室里进进出出，人影在李东海身边儿划成一堆堆错乱复杂的线条，像快镜头从身边呼啦啦的奔过去，看不仔细。
崔始源也在。金基范也在。崔叔也在。
林淑慧也在，只不过是在重症室里。这会儿正在做检查，谢绝家属探访。
金基范瘦了两大圈儿不止，他一个人来，已经尽了做侄子的本分了，毕竟现在他妈妈在远方老家，他爸爸还在监狱服刑。李东海头一次见崔叔抽了那么多烟，一会儿跑趟无烟区再回来，一会儿又得踱着步子过去。他总是停下来表情特复杂纠结的看着李东海，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崔始源看不下去，把整个人空荡荡的李东海拽到角落搂着他，眉头皱成了沟壑：“你这两天去哪了啊？学校找不着你电话你也不开，林姨以为你跟她置气离家出走，急的到处找，这正找呢，你可倒好，报纸头版头条印的满哪儿都是。”
李东海不吭声儿，不着痕迹的推开崔始源，眼里散不开的浓雾，有了月色似的的冷凉，他说：“然后呢？”
崔始源叹口气：“那天周末我回家，正赶上家里看早报呢，林姨看见那新闻正在那念叨，说现在小孩儿都太疯了，又吸毒又杀人的简直没人性，到最后还搞出个同性恋来，巴巴的说了一堆，翻过版面看见了照片，当时腾就站起来了，脸煞白的举给我看，慌着问我报纸上那是不是你，我当时也慌了，抓过来一看就都明白了，我估计，看我当时的表情林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直接就晕过去了，心脏病犯得很严重，还好120叫的及时，但林姨她……到现在状况也不是，不是很好。”崔始源说着，压根儿不敢抬眼镜看李东海，他怕看见他那满眼的绝望跟无助。
李东海听着，那一字一句都刀子似的插在他心窝子里，李东海不是不知道林淑慧心脏病一直严重，那年他在李赫宰家那边儿上高一的时候林淑慧就在这边儿做了搭桥手术，是没想让孩子们操心，家里谁也没告诉崔始源跟李东海这俩孩子，等到做完了手术成功了才告诉他们，等孩子们回家以后问起，她也都轻描淡写的一句就给带过了。
李东海现在整个人都好像成了具空壳，他不敢动，怕一动就能碎个彻底。
“东海没事儿，林姨肯定能挺过去。”崔始源抱了抱李东海，因为他那个脆弱到了极点的模样实在太让人心疼。
李东海扯着嘴角，咬咬头，脸部僵硬，看样子又回不了学校了，李东海得给老师跟导员再请几天假。拿起手机，漫长钻心的待机声儿，重症室里最后两个大夫也走出来了。
李东海刚想放下电话，那边儿却接起来了。他急着想去看看自个妈的状况怎么样了，匆忙的跟老师说了要请假的事儿。然后垮着一张脸就往病房走，举着电话听老师念叨。他听着听着，步子突然停住，身上一阵脱力，眼前发黑，前路被截断的苦痛生生将他灌透，他手垂下来合上手机，是一整个人都成了个极尽无力的模样了。
崔始源走在后边，发现他不对，问他：“怎么了？”
李东海僵硬着身子，眼神空洞，走到病房里，看见林淑慧满身乱七八糟的管子跟吊瓶儿，嘴上罩着的呼吸器里冒着一小团一小团的白气，那个从来都凌厉的不像话的漂亮的妇人，现在好像突然枯槁成了秋树。
李东海喘不过气儿，郁结在胸口的一团棉絮阻着呼吸跟血流，他说：“我妈怎么样了？”
崔始源也垮着脸：“大夫刚刚说阿姨得重新做手术，但是……。”
李东海让那个转折的词语扎的满心的伤：“但是什么？”
崔始源纠结的一脸难受的样：“但是说心脏现在状况不好，说什么上次手术完保养的不好，哪怕做手术，几率也只有40％……现在爸在外边儿跟大夫商量手术的事儿。”
这绝望消息劈头盖脸的朝他砸过来，砸的头破血流体无完肤。李东海捏着拳头，硬挺着不让自个倒在地上。
“东海，刚打电话那边儿说什么了？你怎么那个反应？”
李东海伸手捂着脸，靠在墙上，声音里面全是承担不完的疲惫，绝望围绕着他满身，他说：“始源，我们导师刚通知我，顾导要跟我单方取消电影合同……人家不用我了……”
崔始源心口一滞，他知道那是错失了多好的机会，他调整下表情，安慰他说：“没事儿，没事儿东海，凭你的话，以后什么好本子都有。”
李东海突然就笑了，那么绝望凄惨的，眼里淋漓的光汹涌成铺天盖地的浓雾，他说：“可导师还告诉我，我被学校退学了。”
轰隆一声砸在心口上。崔始源还没等反应，床上好像这会儿正睡着的林淑慧突然就剧烈的喘起来，呼吸器里激烈的呼吸声儿清晰的耍乜谄鸱暮孟窨煲ǹ�
李东海跟崔始源跟脚底下长了根似的吓的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淑慧浑身哆嗦的像片儿风里的树叶，恶鬼一样狰狞着苍白的脸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指着李东海，哆嗦着说：“李东……海……你这个……你……”她挣扎着浑身就快抽搐，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怨愤，直勾勾的瞪着李东海，她一个翻身扑通从病床上摔下来。
“妈！！！”李东海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冲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妈！！！你怎么样了妈？！妈？！”
“大夫！！！救人啊大夫！！！”崔始源跟金基范惊叫着冲出去，正跟崔叔讨论手术的大夫听见喊声赶紧进了病房。
李东海让大夫给撵出来，听着里边儿乱七八糟忙碌的动静，他无能为力，脑袋里全是嗡鸣声，眼前混乱的光影朝他大片大片的飞过来。模糊中看见大夫从病房里出来一脸焦急说病人情况不乐观需要马上手术，哪怕成功率低也要马上做。他看见崔叔脸色苍白的像张纸，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问自个同不同意签字。
还有别的选择么？只能点头。
他看见大夫拿到签字以后赶紧扎回病房，紧接着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林淑慧从病房里推向手术室，嘭的关上了大门。崔始源跟金基范就坐在自己旁边抓着自己的手，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凝重。手术室门口的灯晃的刺眼，从眼睛里一路扎到心脏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脑袋里全是一片片苍白的光亮，遮住眼睛，铺在脑袋里，让他看不清听不见也不能想事情。他知道自个情况开始不对，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药来，空着眼睛拽着崔始源的脖子要水。崔始源被自己吓的不知所措最后慌忙跑去接了杯水过来，送到自个手里。
他看见崔始源跟金基范吵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抬头把药顺进自个肚子。脑袋里的白光慢慢安分下来，不再到处游走乱撞，他慢慢也能看清眼前的东西，能清楚的听见崔始源跟金基范争吵的声音。可他没力气管，也压根儿就不想管。
每一秒都成了煎熬，成了齿轮从身上碾过去，空旷冰凉的白色走廊延伸到看不到的地方。李东海看见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在冗长的没了尽头的白色隧道里背着光，他看不清他的模样。
李赫宰，是不是你啊？我现在是有多孤单无助，我现在是有多想靠着你痛哭一场，你知不知道？
进了手术室只有二十分钟，却好像整整等了一个冬天，又冷又长，苍白荒凉没有终点。
接着等，好像全身都包裹上了初春的凉雾。
一声门响，手术室的灯灭下去，李东海看见大夫走出来，却没力气迎上去问，血液凝在血管里，他抬手看表，才进去了30分钟。
眼泪轰的砸出来，脑袋里涌起的光淹没了视线。
大夫对着围上去的崔叔他们摇摇头，说很抱歉，病人手术中途心脏就停止工作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去你妈的尽力！！！”安静的走廊爆出巨大惨厉的骂声，李东海哭着喊着，红着眼睛疯了似的扑过来抓住了大夫的脖子：“你特么以为你拍电视剧啊？啊？？？把我妈还给我！！！你特么赶紧把我妈还给我！！！还给我！！！”
崔始源把人一把抱住，眼眶通红：“东海……东海你别这样，冷静点儿……林姨……已经……你，你别这么折腾自个了……”
李东海突然安静下来，不挣吧着要揍人了，他安静的看着周遭。
单手捂着脸哽咽的崔叔。在身后搂着自己淌着眼泪的金基范。摁着自个肩膀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的崔始源。从手术室里稀稀拉拉往外走的大夫跟护士。最后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看不见脸的人。
李东海看着看着，突然抱着头哭的天崩地裂。
黑影儿朝自己呼啦啦的扑过来，他哭着哭着突然就失去了意识了。
变故总是一瞬间就突然发生了，前一秒种世界还摆正着好好的，下一秒钟就全都掀翻。
谁知道谁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倒下？谁知道哪朵花会先腐烂，哪片云会先撕裂，哪片海会先枯干？
李东海像行走在泥沼里，深深浅浅都是沉重。一脚就踩进了一片荒芜，泥浆上行淹没手脚，身边空无没有凭借，挣扎只会陷落的更快，恐惧只能折煞最后剩下的心智，后来胸口也给压扁，一直到，一直到淹没到了脸上，粘腻泥浆的钻进了鼻腔，涌进了耳孔，糊住了眼睛，最后灭顶。
金基范跟崔始源在病房门外守着，崔叔跟着大夫不知道去了哪。谁都不说话，空气里全是压抑憋闷的味道。过了半天金崔始源突然说：“我下楼给他买点儿吃的水果什么的，省的他一会儿起来饿，该胃疼了。”
“那我进去守着了。”金基范没表情，淡淡的往屋里走。
崔始源想说话，张张嘴，还是让金基范关死的门给隔在了外边儿。低低头，伸脚蹭蹭地，转身往楼下走。
金基范看着李东海安静躺在床上，阳光昏暗，铺展在他脸上反而显得更没生色。金基范坐在他身边儿，正睡着的那人哪怕苍白的快成了张纸片儿也是那么漂亮的不像话。他没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床上的人突然惊醒，瞪着眼睛里边儿全是惊恐。
金基范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安抚他说：“吓着你了吧？没事没事啊。”伸手想拍拍他，结果让他啪的打开。
李东海腾的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里的迷乱混着无底的恐慌，他晃着脑袋看着地下：“别过来……别……”
金基范看着他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儿满脸崩溃的恐惧，浑身哆嗦。
“李东海，你醒醒！”金基范恍然觉出异常来：“李东海！”
金基范想过去抱着他，李东海却突然转过脑袋盯着他看，金基范硬是让那眼神儿生生逼出一身的冷汗。那让人浑身都发麻的模样，他看着自个，好像能穿过自己看到空虚里的某样东西，他就好像游离出了这个世界，看进了另一个空间里了。
“李东海……”金基范试探着问他，恐怕稍惊着了他：“你认识我么？我是基范啊。”
李东海看着他，却好像眼睛根本就看不见他，突然垮了脸，惊恐没法掩藏，他抱着头尖叫的撕心裂肺。
李东海疯了。金基范一瞬间那么绝望的这么想。背负的太多他终究要崩溃的。
金基范疯了似的窜出去叫大夫，回来的是连大夫都吓傻了。李东海把自个的衣服撕扯的乱七八糟，露出来的小臂上全是被他自个抓伤的血道子。
金基范朝大夫喊：“愣着干屁啊！他有妄想症！他犯病了！！！打镇静剂还是什么的想想办法啊！”
大夫慌忙出了门，现让人揪了精神科的大夫来把李东海摁住扎上一针，翻腾几下，睡过去了。
金基范心脏凝成了个血疙瘩，噎在嗓子，疼的要死。
崔始源回来的时候，李东海已经睡下，金基范一脸死灰。把水果跟吃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你也吃点儿吧，你也该饿了吧，又不是铁人。”
金基范叹口气，脸上的灰败一点儿都没缓和下来：“算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打工，迟到了又得让老板开了，我这就走，这儿你守着吧。”脚一抹地，起身儿就走。
崔始源一把将人拽住：“李东海都这样了，还打什么工啊？！打工有那么重要么？你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啊金基范？”
金基范突然瞪着眼睛把他手甩开：“去你的吧！我特么该什么样儿啊？啊？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谁知道？我少打一份儿工我妈就得多挨多少累你知道么？”
崔始源愣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金基范红着眼睛，指着床上的李东海吼：“他！他刚又犯病了你知道么？你看看他都什么样了？恩？我在这呆着我用么？谁都没用我告儿你！李东海早特么疯了！因为个李赫宰，因为个把我玩的这么惨的李赫宰！他特么把自个折腾的要死了不说，现在连自个妈他都给气死了！他没救了！谁特么也救不了他